第48章 自由的风
周瑜挨了顿打，但还是从母亲那儿重新要来了一笔钱。
她不找父亲要，还是不太想被后妈挑着什么错处，即使这些年磨合下来后妈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
她家境不错，家里能负担得起三胎便看得出父亲的经济实力，母亲虽然泼辣却也是个很有工作能力的女人，因此她其实两头都不用担心，自己便是将钱都给了杨倩倩，顶天了也就挨顿打，不会真挨饿交不上学费。
而家里之所以给她花了点钱进的是提不上名的高中，却不将她强塞进名校，并非拿不出更多，只是实在对周瑜的成绩没了指望，便是上了名校也不会好半分，等将来读大学再花点钱混个学历便罢了。
周瑜虽觉得自己是家里多余的那个人，一心想逃离开家，可也不得不承认家里从不短缺她钱。
父亲一直对周瑜有亏欠感，认为给了周瑜一个不好的童年，情感上无论怎么弥补周瑜都不太领情，也便只能多给几个钱，周瑜说想买一辆炫酷的摩托车就爽快的如了她愿。
其实哪怕是谷晓雯，家里虽不算富但也称得上小康，唯有杨倩倩家境是最惨烈的那一个。
周瑜躺在宿舍床上，盯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身边是舍友打游戏怒骂队友傻13的声音，她有些恍惚，脑子里断断续续穿插着想着两件事。
一件是关于杨倩倩，另一件是家里。
她并不在意杨倩倩还不还钱，这笔钱她既给了就没想着要回来。
她只是很难过很难过，她自小就做着英雄梦，惩恶扬善帮助他人做侠女，想成为谁说女子不如男的花木兰，可学业学业不成，打架并不是帮人的根本，想扶贫更是异想天开，她渐渐明白如果想做成心里所想的事情，必然是要考个好成绩，将来才能说不定有所建树造福一方。
但…她有那个心没那个能力。
以杨倩倩的成绩，本来该有个好未来的，谁能想到曾经的英语课代表曾经的班花级别的美女如今成了这样。
周瑜从枕头下面拿出一面小镜子，她左照照右照照，看着自己没了口红的嘴巴，暗沉不太有血色，气色都显得差了很多，哪里是谷晓雯兴奋的喜欢的漂亮姐姐。
漂亮，这个词周瑜从来没想过会跟自己有关系，渐渐学会化妆倒是用浓妆给自己戴上了一层面具，欧美酷姐风格很适合她，化上妆后的自己就好像得到了自信，也敢于直面镜头留下自拍。
只是卸下妆容后的人，好像就又回到了丑小鸭。
周瑜是有容貌上的自卑情绪的，会下意识的躲开别人的目光，更是介意父亲将镜头转向自己给同事介绍。
这件事起源于很小，有一次父亲将镜头对向她给同事介绍，同事嘴贱开玩笑逗她说“我看看这谁啊长这么丑啊！”虽然后来又改了话说“噢噢噢，是小瑜啊，我们小瑜真俊。”
父亲乐呵呵的没当回事，更没有因为这个跟同事辩驳。
但是在周瑜心里却留下了阴影，很细小的事，但让周瑜从此都不愿意面对镜头。
可她更在意，更讨厌，甚至埋怨的是，父亲当时不曾维护自己哪怕一句。
太多太多细碎的事情，像针一样戳着心，等回过神时已经被扎的千疮百孔，又怎么能看见父母的弥补。
周瑜的记忆回到小时候，她想起站在卧室里看着客厅父母互殴，将彩电，茶几，全砸的稀碎。
母亲尖利的指甲抓过父亲的脸，父亲便凶狠的掐住了母亲的脖颈，将母亲摔倒在沙发上。
“过不下去就离！”
在这一声中，母亲拎起花瓶便朝父亲的脑袋砸了过去。
起初周瑜会哭，会上去拉父母“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打了！”
后来，她就这样站在自己的卧室看着。
看两个人打啊打啊，打到邻居上门劝阻，打到110来警告他们扰民。
父母打的是那样惨烈，恨不能让对方死。
可离了婚，又各自幸福的可怕。
周瑜盼着父母幸福，又掩藏在心底深深的恨意，恨他们的各自幸福，显得曾经的家那么可笑，那自己算什么呢，作为前夫，前妻的孩子。
她一直克制着，隐忍着，不将这份恨意显露与扩大。
因为她觉得，说到底自己还是希望父母各自安好的。
她始终记得父亲掐着母亲脖子狰狞的模样，也始终记得母亲恨不得能用碎花瓶捅死父亲的模样。
一想到这些，她就很憋闷。
“刘梓萌，要是来查寝帮我瞒着点。”
周瑜对下铺那个‘不打不相识’的妹子说道，然后便两大步从上铺翻了下来。
“好嘞，哎？这么晚了你干嘛去啊姐？”
刘梓萌从游戏里抬起头，望向周瑜，周瑜没解释，就说出去走走。
但人却从一楼厕所踩着洗手台从窗户翻出了寝室，又顺着草丛极熟练的来到学校侧面用木板挡住的失修的铁门，弯下腰钻了出去。
周瑜走在街上，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刚想打火，却发现没拿打火机。
本想找个小卖部，但天太晚附近的小卖部全关了门，只有网吧还开着，干脆为了打火机而进网吧包了个夜。
她一屁股坐下，并没急着开电脑，而是点起一支烟来，吞云吐雾之间听到身边的男生咳嗽了两下。
她放下烟望过去，那男生电脑开着款没见过的小游戏，桌子上散落着许多糖纸。
他不自在的动了动，似乎有话欲言又止，这一转头便与周瑜对上了眼。
周瑜没化妆，素面朝天眼下还有青色的眼圈，痘印也没遮，一整个乱七八糟的样子。
“有事儿？”
周瑜猜想，这么多位置男生不选，偏选个犄角旮旯大概是想躲烟味的，但这网吧不禁烟，躲哪儿都会烟雾缭绕。
“咳…”男生指了指她的烟，说“有点呛。”
周瑜便笑了，她这一笑，男生微不可见的红了耳朵，便低了声音改口说“没事。”
然而周瑜实在是钢铁，脱口而出损他“你闻不得烟味，去包间嘛。”可话虽这么说，动作却是掐灭了烟。
其实不管是谁说这句话，周瑜都会把烟掐掉，但那男生却好似很意外，并诚挚的说了声“谢谢。”
周瑜没再理他，她打开电脑准备找个游戏打打，然而男生却突然开口道“要不要试试我这个？”
“什么啊？”周瑜没拒绝“哪个平台上的。”
“不在哪个平台，你给我某q或者vx吧，我把程序发你。”男生打开自己的手机扫码，突然又补充道“我不是骗你联系方式。”
“我也没说你骗我联系方式。”周瑜爽快的打开自己的vx，将二维码调给他。
男生扫了一下，很快周瑜就收到了好友申请。
男生网名叫空白，头像是只很胖的狸花猫。
发现周瑜在看自己的头像，男生便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这是我养的猫，叫煤气罐。”
“草，煤气罐。”周瑜眼皮跳了一下，没控制住的吐槽“这什么鬼名字！”
男生被周瑜吐槽的有些不好意思，脸也红了起来，解释说“因为很胖，胖的像煤气罐。”
“哈哈哈哈哈哈哈”闻言，周瑜爆笑起来，惹得其他打游戏的人侧目，她便赶紧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才缓过来。
“挺好的，胖点可爱。”顿了顿，又好奇问“你网名为什么叫空白啊？”
“嗯…因为空白代表有无限可能。”男生认真的回答周瑜的所有问题，看起来格外老实。
可是，老实为什么跑出来泡网吧啊！
周瑜接收了那个程序，没有戴耳机，而是跟男生断断续续的聊着。
并得知了男生叫陈允川。
“允川。”周瑜念了一下，她不爱给人取外号，但念着念着就念成了“晕船。”或许是看陈允川过于老实，就想逗一逗他，周瑜故意问道“你家是不是有人晕船啊？或者你是在船上生的？”
一开始陈允川还没反应过来，很认真的说家里没有人晕船，等反应过来周瑜是在逗他的名字时整张脸都红了，又认真解释说“不是，我名字来意不是因为晕船，也跟船没关系，是允文允武海纳百川的意思。”
周瑜觉得陈允川很有意思，这种有意思并不是陈允川有多幽默，而是他太老实了，居然还在跟自己解释名字的意思。
“你是不是傻啊！”周瑜乐了，很是好奇“我觉得你肯定是三好学生吧，哎，你这种老实孩子大晚上不在家在宿舍，跑来网吧包夜？不怕遇到怪阿姨把你给拐了？”
“我偷偷溜出来的，在家开不了电脑。”
陈允川又是很老实的回答。
并说“附近一百米内有警局，我很熟悉的。”
“噗。”听到他的话，周瑜笑了起来，心想谁会拐这么个闷葫芦，可却又忍不住心起捉弄，趁陈允川不注意时突然猛地凑近，抬起两个手做老虎爪子状，凶恶的“嗷！”一声，果然吓得陈允川向后躲去，后脑勺撞上了墙壁，哐当一声，望着周瑜凑近的脸就是一愣。
“你也太不禁吓了。”
周瑜眨巴眨巴眼，摸摸鼻子，有些抱歉。
“不是…”陈允川咽了咽唾沫，撇开脑袋正襟危坐的重新坐回电脑前，他没有告诉周瑜，他并不是被她装老虎而吓到，而是被她突然离得太近而吓到的。
他没什么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周瑜算是第一个。
“这游戏有点卡顿啊。”周瑜不再吓他，而是认真玩起那个程序，看着电脑上的像素小人，游戏关卡很简短而且处处是bug。
闻言，陈允川默了默，来了句“我在想办法改进。”
嗯？改进？你想改进就改进？
周瑜脑子转的很快“草！”迅速反应过来“别说这是你搞得程序？！”
“嗯。”陈允川点了点头，其实这种程度的程序不算太难，他感兴趣，自然愿意专研，摸索摸索也就能搞个雏形了“但是，家里不支持，就偷偷在网吧研究。”
这便是陈允川出现在网吧的原因。
不过陈允川并不是周瑜所想的那种三好学生，他格外喜欢搞程序类的东西，难免在成绩上会落下些，不过性格老实，且比起周瑜的烂成绩还是强了太多，至少陈允川在六十人的班里能混个二十五三十名左右。
得知这是陈允川自己搞得程序后，周瑜对陈允川肃然起敬，并给他改了个备注：陈天才。
却听到陈允川还在闷闷的咳嗽。
“哎，你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网吧烟味还是很呛的，周瑜出来带了钥匙，摩托车就停在不远处，她决定拐这个老实孩子出去透透气。
陈允川没有拒绝周瑜的邀请，但在接过周瑜递来的头盔，看到那辆炫酷的摩托车时还是怔住了。
“别傻了，上来啊。”
周瑜拍拍后座，将头盔直接扣在了陈允川的脑袋上。
突然发现陈允川个头还是挺高的，她就有一米七五了，居然还得踮脚才能给陈允川戴好头盔。
陈允川紧张的坐上摩托车，风吹过脸颊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周瑜和他本应该是走在两条不同道路上的人，但在这一晚，突然就交汇了。
“我们去哪儿？”
周瑜车速很快，风呼啸而过，陈允川不得不提高音量才能被周瑜听清声音。
周瑜哼哼一笑，吓唬他“当然是把你卖掉！”
陈允川是不信的，但还是认真的回答“这一路有摄像头的。”
“你能不能有点年轻人的活力？”周瑜放松的“芜湖！”一声，因为头盔给了陈允川，风吹起她的长发，在夜色里伴随着点点星光，陈允川犹豫了一下，学着她也“芜湖！”了一声。
穿过长街，周瑜将摩托车停在了湖边。
她最喜欢静悄悄的时候一个人来这儿，很放松。
但如果是走在海边就更好了。
“吹吹风，是不是舒服多了。”周瑜抬起胳膊，迎着风呼吸自由的空气。
陈允川借着月光望向周瑜，有样学样的抬起胳膊，风卷带着湖水潮湿的气息拥抱着岸边的少年少女。
“确实舒服多了。”他笑起来，这种感觉对于管教严厉的家里和学校是有些离经叛道，但确实…很自由。
“陈允川，我还没跟你说我的名字吧。”
周瑜转了个圈，将手背在身后倒着走，笑看着傻愣愣的陈允川。
天色微亮，还有些朦胧，太阳刚从地平线处升起。
她大声喊道“周瑜，我叫周瑜。”
十八岁那年，陈允川遇到了十七岁的周瑜。
他十八年中规中矩老老实实的人生里，第一次出现了一股离经叛道自由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