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十二)这小子狡猾啊
最后他又反复强调了一点:“今后的战场上只允许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江小龙的声音。从此以后你们要称呼他为‘江大帅’。”
这句话令在座的许多人都为之动容和不理解。
当然,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听说过清树湾村之战。但是几乎没有人相信,那是由江小龙来全权指挥而打赢的。
当齐元直和吴浩雄等人匆匆赶到了墨阳城之后,也根本就没时间向大家来讲述那场战役。
看到大家目瞪口呆的表情,齐元直当然知道大家都很困惑,都感到难以理解。
这些铁血汉子们在墨阳城面临根本就打不赢的情况下,没有像多数人那样选择逃跑,反而是愿意留下来,为国赴难。这股顽强的精神令人敬佩,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都是笨蛋。
打仗是成-年男人们的事情,与女人、小孩子和老年人没什么关系。更不要说让一个小孩子来指挥作战了,而且还要让他们毫无保留地去听从命令,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你让他们去慷慨赴死可以,让他们去接受一个小毛孩子来指挥?——这也太奇怪了吧?
齐元直知道这件事情靠打鸡血来忽悠大家,靠喊口号来忽悠大家,靠下命令来强力推行,都不是什么好办法——这种事情只能慢慢说服。
他先是花了比较长的时间,来详细讲述了清树湾战斗的整个过程,然后告诉在座的所有人:正是眼前的这个不起眼的小孩子,他一手导演了那场奇迹般的胜利。
他是个伟大的战术天才。如果我们想要在接下来的这场力量极其悬殊的会战中,不敢说一定会大获全胜,但是至少会让我们死的有价值一点,至少会让我们名留青史。既然如此,那么,请大家相信我,我们唯一需要指望的,就是眼前的这位,江小龙兄弟。
“从今天开始。”
在所有人将信将疑的眼光中,齐元直慷慨激昂地宣布:“凡是江大帅所下达的命令,都必须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本官在这里特别强调哈,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的所有命令全都代表了本官的意志,所有命令的具体的执行情况,将由吴浩雄带领亲兵队负责监督——本官不容许任何的质疑!”
他在会议的总结语中说道:“我在最后再强调一遍,因为这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战斗,所以,对江大帅的任何命令都不容许有任何的闪失和质疑。违抗命令或拖延执行者,必须用铁血的手段来进行现场纠正——也就是说:抗命者,杀无赦!”
会议结束的时候,齐元直要求所有的人都要走上街头,动员民众参加抵抗——因为他们现在手上可用的兵力实在是太少了——他本人也将亲自去参与鼓动工作。
当所有的与会者都走出房间去之后,齐元直陷入了沉思。
他忽然想到江小龙这些天来的表现,突然之间明白了一个问题:“原来是这样啊!……这小子狡猾啊!”
“他故意表现得十分消极,只顾吃吃喝喝,漠不关心这场战事,仿佛置身事外一样。逼得我们都想不出办法来的时候,他才提出来,要绝对的指挥权……他这是瞧不上咱们的能力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起来:“这也难怪!这些天以来,老天也不是没有给我们机会。可是我们这些人也确实是没有想出任何的办法来。这小子也是看准了这一点,一直等着我去找他,去求他,他才顺水推舟,提出条件来。”
“妈的,他在钓老子的鱼。等着本官去上他的钩……”
可是设身处地地去替他江小龙一想,他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得到他想要的指挥权啊!
你想啊——他一个小小年纪的小孩子,没有背景,没有委任,没有官职。仅仅靠在清树湾这么一个小小的战斗,就想指挥这里所有的大人、士兵、官员和武将们的拥戴,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嘛!
在墨阳城他们所将要遇到的,是每个人都生死攸关的一场恶战。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谁会把自己的生命和这场恶战的胜负都交托给这样的一个孩子?谁又有可能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一起去冒巨大的风险,去突袭强大的敌军?
生死关头,你就算是有强大的背景,并且有上级委任的情况下,恐怕都镇不住这些人呢!何况他这样的一个孩子?如果把他换做是自己,恐怕早都一筹莫展了吧?
“好滑头的小子!”他不禁想道:“不仅叫老子上了他的钩,而且就算是事后想明白了,也还是得心甘情愿地按着他的意思去做,还要尽心尽力地去维护他的指挥权。切!……”
他不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起身出去,准备到大街上去鼓动招人参战去了。
战前会议召开之后,江小龙就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不再沉迷于吃喝,而是立刻风风火火地投身到作战的准备工作中去了。
他不仅满城跑,到处去监督检查城防的准备工作,还把齐元直当成了一个副官似的,随时随地带在身边,随时提出各种问题,并且随时发出各种指示。
而齐元直一开始也是心甘情愿,每接到一个命令,就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人去马上落实。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江小龙的小跟班儿似的。
“赶紧的,”江小龙毫不客气地下令道:“召集城中所有的铁匠、铁匠学徒、铁匠孩子、铁匠的父母、铁匠的老婆、铁匠的兄弟以及铁匠的朋友、邻居……”
“总而言之,凡是所有知道一点点打铁的,见过一点点打铁的或者是听说过打铁这两个字的人,全都给我赶鸭子上架,通通给我去打铁、做箭头去。”
“实在是不会打铁的,就让他们做箭杆。然后去把城里所有的鸡啊、鸭啊、鹅还有鸽子什么的鬼东西的羽毛,统统给我拔光,用来在箭杆的末梢上粘箭羽……反正它们也活不下去了。”
“我需要赶制起码三十万支箭矢以及各种弩矢出来。另外,组织所有剩余的人,砍光所有的树,城里城外的,有多少砍多少。再把家家户户所有的门板,包括桌、椅、板凳……反正只要是木头的,也都给我通通拆搬出来,反正那些逃亡的人也都不要了——但是我有大用。”
江小龙一口气下了许许多多的各种奇怪的命令。
齐元直根本就不问原因,马上就匆匆忙忙地吩咐人去照办。
“外!齐大人,你知道我们手上还有什么手段是可以用的吗?”江小龙老实不客气地问道。
“大帅,有倒是有一个消息。”齐元直说道:“我刚听到几个住在城外的的老猎人说:他们知道一种毒药,是从一种叫做栗桉树的树皮上提取的。据说经过多道工序熬制提纯以后,有见血封喉的功效。”
“即使是牛、马之类的大型动物,如果被涂了这种毒液的箭头射中之后,也撑不过两到三秒钟,心脏就会停止跳动。”
“有这种好事?难道是氰化物毒液?”江小龙两眼放光,说道:“那太好了,你怎么不早说?赶紧大批量生产和装备这种箭矢。”
氰化物中毒被后世称之为“闪电般中毒”。冷战时期,很多著名的间谍在深入敌后的时候,牙齿间都镶嵌装有这种毒素的胶囊。危急之时只要用力一咬,瞬间毙命,根本就来不及抢救。
西方谍报界根本不相信人的抵抗意志。
他们认为,只要酷刑足够狠,是没有人能够招架的住的。唯有一点可以保证,就是只有死人是不会开口的。而且那些间谍们也想得明白,既然被抓了,受尽折磨是肯定的,那又何必硬抗呢?死了之后你爱上什么刑就上什么刑,跟老子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
所以,氰化物胶囊成为了间谍界的宠儿。凡是执行极其危险的任务的间谍,都必须在牙齿间装备这种胶囊。一旦确定自己无法脱身,只要用力一咬,任何方面都可以放心了。
“不行的。”齐元直却猛摇脑袋说道:“我之所以差点儿忘了告诉你这一消息,就是因为这种事情没多大的指望,你知道吧,因为这种树是极难生长的。”
“栗桉树百年成材,成材之后才能分泌有毒的树脂。而一棵树一年也才能提取不到一两的有毒树脂。而如果要想提纯达到见血封喉的高浓度的程度的话,耗尽一斤树脂才能得到三钱,半两都不到,勉强可以涂满一个箭头的。”
“那也比没有要强啊!”江小龙瞪着眼睛说道:“这么好的东西,咱们不能因为少就不用了吧?”
“立即去找,发动全城的人。现在就用最快的速度去割这种树脂。我要全民总动员。即使在两天之内,把城里城外所有这些栗桉树都给我砍光,也在所不惜。”江小龙兴奋地说道。
第二天的中午就有人来报:“报告江大人,墨阳城方圆三十里之内的所有栗桉树,已经被全部砍光,都运到城里来了。预计城里所有的药师通宵达旦提纯的话,在明日午时之前就可以全部完工。目前估计可以装备三百箭头——这已经是最乐观的估计了。”
“太好了,这些神兵利器,早晚会派上大用场。”江小龙显得很高兴。
“可是大帅……”齐元直可没那么乐观,他忧心忡忡地说道:“请恕我直言,对方可是二十万大军呐。”
“就连朝廷的数十万官军都接连不断地被打得落花流水。你知道吗,不光是在西部战线的那些战事,最初的时候,他们的先头部队就是在墨南省的南部登陆的,然后就在最南端的淮安普跟官军狠狠地干了一仗。”
“当时的朝廷有十八万大军,竟然被对方七万先锋大队轻松击败。他们仅以数千兵马损伤的代价,就连战连捷。当场斩杀了统军大都督姚佩廉,斩杀官兵近八万人,俘虏六万。如此虎狼之师,哪里是我们这座城区区五千兵马可以阻挡的啊。”
“所以呢?”江小龙瞪着眼睛问道。
“所以说,即使你有这种毒箭三百枝,就算你箭不虚发,也不过杀死对方三百人而已。这对他们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焉能痴心妄想靠着这种毒箭,就能来阻挡对方的二十万铁骑?”
齐元直对江小龙的兴高采烈非常不解,心想:就算有了这几支毒箭,那又有什么好高兴的?还一天到晚说我幼稚,他自己这不也跟个小孩子一样的吗?
但是江小龙却满不在乎地回答道:“这个你且不要管。你现在马上就去给我办一件事。把军中最好的弓箭手都给我选拔出来。再给我挑选五十名不怕死的士兵。要那种无所畏惧的、真正的死士。现在就去。越快越好。”
没多久,齐元直又跑来了:“大帅,铁矿根本不够用啊,怎么办?”
“我要的弓箭手和死士你给我找来了没有啊?”江小龙有些不耐烦。
“正在找,很快就能找齐。”齐元直继续说道:“可是,没有铁矿啊!”
江小龙想都不想就说道:“不是还有很多人的家里都有铁锅、铁锁、菜刀之类的铁器吗?全部都给我翻出来回炉,让有经验的铁匠来指导怎么把它们都给炼化。”
“还有,叫他们做一批铁钉和铁丝。都是一寸来长的,铁钉的尖尖,还有铁丝的两头,都给我磨利咯,越锋锐越好。还有,护城河的河底以及两岸河堤的水线以下一米左右,全都给布置上渔网。渔网上就缠绕那些打好的铁丝和铁钉,越密越好。”
“谁不知道越密越好?但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铁钉和铁丝?现在赶制怕来不及啊……”
“能做多少算多少,实在不行就用竹签来代替。像牙签那样尖利的竹签一样可以扎破皮肤。”
“但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竹子?就算是有,又哪里有足够的时间和人手来安装呢?”齐元直心里咕哝着:“妈的,这小兔崽子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对老子呼来喝去的。出的还都是小孩子才得想出来的馊主意……”
但是牢骚归牢骚,他还必须忍气吞声的。
因为好多问题他还真想不出来怎么解决,结果一到江小龙那里,他三言两语就能把他给打发了,回头一想:还真就没有什么充足的理由来反驳的。他江小龙的那些馊主意猛一看起来好像很荒唐,但是……仔细一想,你好像也没有比他那更好的办法了。
过不多久,齐元直就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了。他觉得老是自己想不出办法来,老是必须要听江小龙这个小孩子呼来喝去的,自己也觉得特别的没面子——尽管这个大帅是他承认并极力要求别人也必需承认的。
他于是打发他的总管李洛新来听江小龙的差遣,自己则借口事情太多,不来了——其实当时事情也确实挺多的,光是动员全城的人做这做那,就已经够他们这些人忙乎的了。
李洛新也根本不想来听一个小孩子的差遣。但是逼于无奈,只好苦着脸来了。
他本身就对江小龙做统帅这一事有抵触,现在还要来听这小孩子的差遣,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于是就老给江小龙出难题,对他的各项命令和指示都提出问题和意见,潜意识里希望能够难倒这个小孩子,至少不让他像现在这么的神气活现。
他说:“我说大帅啊,您的吩咐我们都已经布置下去了。可是据城里的铁匠们说,铁还是不够用,百姓家里的铁器也很少,我们翻遍全城,掘地三尺,也找不出那么多的铁器来。”
“很多人家只有瓦罐,没有铁锅。现在手头这点铁,看来看去,就连做三十万的箭头都不够用,而刀枪之类的兵器还特别的费铁。咱们在城里新招募到、愿意打仗的人倒是有不少,可是武器根本不够分的啊!”
“这个城里很穷,平时的铁矿都很贵的。”他表面上是不好意思地搓着手这么说,内心里却希望至少能让这小孩子出出糗。
江小龙却不耐烦地说道:“没有铁你们不会想办法吗?你看这城里城外的,有多少竹子啊?都给我砍了,做成竹刀竹枪之类的,一样可以砍人刺人。没听说过古人有句成语,叫做揭竿而起的吗?那个所谓的揭竿的竿,说的就是这些竹棒、竹枪之类的土制武器!”
他想了想,接着又说道:“还有,你去叫他们给我赶制一批钉子板——就是在木板上面固定一些钉子。钉子就用锋利的竹签来代替吧,全都给我做成尖尖细细的两寸长,然后密密麻麻地固定在木板上。敌人踩上去,或者摔上去的时候就有他们好受的了。”
“可是江大人,敌人的战靴都是厚底加硬牛皮护板夹层的,铁钉都未必能扎得穿。我见过他们俘虏的装备,那真是叫好。这种靴子比我们的朝廷部队装备的布鞋可好太多了。”
“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让他们摔到钉子板儿上去。”江小龙挥挥手说道:“你再给我准备一些绳子,要很结实的那种,我要在城墙上拉它几层绊索来。”
“可是大人,他们都穿着护甲,这东西能用得上吗?”李洛新实在不想对面前的这个小孩子言听计从,总是提出各种难题来。
“你到底是来考我的,还是来听我的?”江小龙先是不耐烦地看着他,后来又耐心地解释道:“我在清树湾跟他们打过仗,我也见过他们的装备。”
“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护甲。除了重装骑兵和重装步兵之外,一般人只有短皮甲。而且就算他是全身重装护甲,他只要摔倒了,脸上、手上,还有各个关节的后面,都是护不到的薄弱环节……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赶紧准备去。”
“叫他们赶紧把全城的男女老少统统都给我动员起来,谁也别歇着了。都要死了还歇个屁啊?除了那些确实身体不合适的以外,谁要是想不出力,就拿鞭子抽他们。快去准备吧,你的问题可真多。”
李洛新回去一说,齐元直也跟着皱眉头,说这小子怎么各种古怪的想法层出不穷的啊?还钉子板儿?还绊索?这些玩意儿打起仗来能管用?
吴浩雄倒是呲牙咧嘴的很兴奋,说:“我虽然也不能理解他的这些古怪的想法究竟是有什么用的,但是我倒是感觉他很厉害的样子,呵呵!这个大帅好玩儿!”
没多久,李洛新又跑来了,对江小龙说:“可是大人,没有那么多的绳子啊!”
“办法是人想出来。去找鹅卵石,越圆越好,而且不要大个的,最好还滚过油,用筐什么的给我装起来,全都抬到城墙上去。还有,马上叫他们再赶制一批装好了竹钉、铁钉的圆木棍子,越多越好。什么时候用,听我的指挥——这东西要是用好了,比什么绊索都还管用!”
李洛新马上就去汇报给了齐元直。齐元直听了心里直犯嘀咕:“这些东西都是小打小闹的小孩子把戏。在清树湾那山高林密、道路狭窄的地方还可以用用。但是到了这里,到底还能管神马用?”
“这是一场面对面的攻防战,是最真实的硬碰硬。面对二十万如狼似虎的这支库尔斯特拉大军,这种小玩意儿能伤得了几个人?这不开玩笑呢吗?”
他一想到将要开战的场景就心里直打鼓:“好家伙,到时候那二十万人这一铺天盖地地爬上城墙,再像蚂蚁一样地涌进城来,别说这些钉子板儿、竹枪、竹刀、绊索和鹅卵石了,你就是放他几条火龙那也拦不住啊!”
这将要发生的、不难想象的画面,顿时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不过他还是不折不扣地去执行江小龙的命令了。因为他心里明白: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如果现在真的什么都不做的话,那就只剩下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