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不想永世为奴

    与其说万管事佩服魏国文士，佩服他们视人人“平等”，佩服魏国唯才是举，不如说是他厌恶自己身上这道奴籍枷锁。

    如果说在魏国有人卖身为奴是一张契约，可以随时撤销的话；在楚国基本是一朝为奴终身为奴，甚至世世代代为奴。

    没有主家开口，没有主家出凭证，终身都是身份低贱的奴籍。

    没错，万管事至今仍是奴籍，纵然来了漠南几十年，身上的“奴籍”仍在，即使他的身价优近万枚金币，要比当地某些部落还有钱，对于销去“奴籍”这件事也无济于事。

    没见识过大魏的“自由”也就罢了，但万管事曾因亨通货号公事在魏境待过几年，各郡的风土人情大致都有略闻甚至亲身经历。

    藏在内心深处那股“不为奴”的野望日渐火热，自己劳碌大半生也就罢了，但儿子呢？孙子呢？

    他已经离开了楚国，绝不会想着回去的，此生不归楚，甚至想把子女弄到魏国，当魏人。

    现有两子一女，长子二十岁，性子憨直，心眼不多，普通武夫，跟着他押货当刀客；女儿十六岁，跟在主家小姐身后当侍奴，幼儿九岁，跟在主家幼子屁股后面当玩伴。

    独具慧眼的他在商场上“所向睥睨”，自打有脱奴的野望后便学会韬光养晦。近万枚金币的家底绝不是他盗主家的不义之财，而是他每经过一地后细心考察集腋成裘，正经的买卖积累。

    万管事努力半生，侍奉主家，兢兢业业，不惧风雨寒暑，勤俭持家，积攒家底却不敢跟主家提半字求脱奴一事，甚至这几万金币的家底都不敢露。

    皆因他知晓主家日夜想重归楚国的野望就如他想脱奴进魏的野望一样炽热。

    大旗镇，亨通货号。

    “诶，铁少侠哪里话，这里条件是艰苦些，委屈铁少侠咯。若是在林越国王城，鄙号的客房要比这里舒服许多。”万管事满面春风道。

    “不艰苦，不艰苦，小子很满意。”铁一刀会笑道。

    “我见铁少侠的宝驹马鞍有些陈旧，恰好本号仓库里有积压多时的马具一副，该套马具是由一位贵客定制的却久久不取，便做主给少侠换了。”

    “这如何使得？不妥不妥，万管事那套马具货值多少？小子当付。”铁一刀一听又送东西，当即推谢。

    无他，实在是这位万管事太热情了，在大旗镇的亨通货号里，驻点的掌柜资历不如万管事高，且与万管事是好友，而铁一刀享受的住宿饮食待遇绝非一般亨通货号上级的水平。

    他有些“无福消受”且受宠若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铁一刀左思右想，“身无分文”，孑然一身，无利可图啊？

    穷书生，穷刀客，有甚图之？

    扮作刀客可不仅仅是穿身麻衣蹬双破鞋再拎一把刀那么简单。

    真刀客那是真穷，干着刀口舔血的买卖，拿命换的银钱一个子儿都想掰扯出两个花的那种。

    纵然有那花钱如撒沙的豪气刀客，多半是客串的，连阅人无数的货号伙计都知晓这一点。

    故而得了赏钱的店伙计立马将异样报给掌柜的，而掌柜的为求稳妥又报给此行商队的万管事才有前几日那么一出。

    当招揽来的刀客纷纷暗中提议加钱提高待遇时，万管事让店里伙计把那匹“比较低调”的青花骢满院子溜腿，就令他们乖乖闭嘴。

    消息闭塞的流浪刀客也会在老刀客的温情暗示下选择沉默，亨通货号历来以优厚俸禄宽待刀客的，奈何人心啊。

    铁一刀是假刀客，混不进真刀客群体中，因一场闹剧回想起刚到陇西途中认识府老刀子那队刀客，可惜在古城当县尉那阵子生疏了很多。

    为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他在出行前的几天内不下楼，安静修行，安静食宿，不时有万管事携酒菜来畅谈天下奇闻异事，不无聊。

    铁一刀有些后悔来亨通货号押货了，只想着大树好乘凉没想到大树招风，路经黄庭山边的商旅不多，再等下一个商队不知要多久呢。

    黄庭山已非昨日的黄庭山，因冥王入驻风气大变，行事作风迥异，虽是魔道宗门却异常低调，甚至能上升到紧闭山门的地步。

    但作为山门，几百人每日的吃嚼再加日常用度又需往来商旅，故而同附近的商号约定每月一两趟的货物输送。

    亨通货号便是其中一家供货商，万管事今年刚来此镇押队，黄庭山去过几次，此行招揽刀客是因为觉得时事有些乱提前来个有备无患，这是做商队管事的基本素养。

    真让他说中了，暗墟门几家势力暗暗派出几名普通弟子扮作刀客潜入商队趟路子，再由暗墟门中一位老器师扮作旅商来到大旗镇守候，出镇子时混进亨通货号的商队里。

    在漠南势单力薄的小旅商同大商队抱团求平安是平常事。

    他们得逞了。

    商队出发，除亨通自家商队外，小旅商零零散散也有几十人，该交的“保护费”一个子儿都没少。

    铁一刀因与万管事相谈甚欢，在队伍中央同亨通货号自家的刀客队一起骑马护卫，招揽来的刀客首尾相顾。

    小百头骡马队满载货物在领头管事吆喝下缓缓有序的踏出镇子，引来大旗镇周边好多小屁孩儿围观。

    对万管事很赏识的年轻刀客铁一刀，亨通货号的刀客们都抱以善意，无他，资历高的万管事掌握着他们的年终赏金呢，那可是一大笔钱，足足有一枚金币之多。

    铁一刀在亨通货号休息的这几天，酒水不用花钱，零嘴小吃呢每日不重样儿，自有贴上来的刀客送来，每日青花骢的溜腿都能让货号的伙计抢着干。

    世事艰难，还不是盼望着他能在万老哥面前美言几句，万管事在亨通货行中“位高权重”，有时一句话能左右他们一生的命运。

    可他们不晓得心中尊敬的万管事不喜欢这种颐指气使的生活，他想带着全家去魏国，种田或是经营个小买卖，让儿孙们读书，若是能考取功名更好不过了，不再为奴的日子便是甜的。

    若是让主家知晓他还藏有近万枚金币的私财定会被主家家法处置的。作为奴仆，主人给你的只是暂时的，不给你却能得到的，那就得看主人的性子如何了。

    楚国的奴制跟大漠部族的奴制殊途同归，大差不差，亨通货号自家的大半刀客是奴籍。

    “铁小哥接住，新炒的栗子，还热乎着哩。”一位老刀客从队伍后方“顺”来一小包炒栗子。

    “谢了，吴老哥。”铁一刀一把接住，左手轻轻微搓，坚硬的栗子皮破开，微黄的栗子入口，喷香。

    吴姓老刀客是亨通货号为数不多的甘愿卖身为奴的魏人，其过往不便告人，又因魏人的身份同铁一刀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