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屠镇
“母亲,小冬,我自清城休沐归来啦!”
白寒夏推开了房门,“母亲,您寄给诸侯的茶叶诸侯收下了,诸侯高兴,还把他书房里的白星花赏赐了我母亲?”
白寒夏在家中四下走了圈,没见着母亲和弟弟的身影,她出了门,秋日的风有些冷,天上的云很低,被风赶着,拢到了东边不远的小镇上空。
“难道母亲带着阿冬到万花镇了?”白寒夏自语,弟弟年幼,最爱到万花镇里游玩,白寒夏迈开步子,本也想到万花镇走一遭,这半年来俸银添了,这次回来定要去市集上买些好吃的回来让母亲和弟弟开心开心。
一路无人,昔日通往镇集的道路上可是车水马龙,往日守在镇集门前的乡勇也不见了踪影,白寒夏内心惶然,加快了脚步,寒风凌冽,白寒夏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但她越是奔袭,越觉寒冷,终于,她如坠冰窟。
“这是啊这”白寒夏站在万花镇中心的广场上,一双白布鞋被染成了红色,周边尸山血海。
“不!不!不!”白寒夏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尸体间徘徊,突然她的小腿一紧,她尖叫出来。
“不要叫,小夏”地上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气若游丝,白寒夏俯下身来:“张员外!”
张员外颤抖着举起了手:“你母亲在那头”
白寒夏一下子窒息了,她跌跌撞撞地不知道跑了多少步,来到了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面前。
“小夏,小冬被抓走了”母亲脸上的泪被风吹干了,和血痕凝结在一起。
“母亲,你不要吓我,振作起来,我带你回家!”白寒夏想要去搀扶母亲,白母摇了摇头,显然是进去的气多出去的气少了。
白寒夏呜咽道:“我会找到小冬的,您放心,但您现在不要睡过去!求您了!”
白母抓着白寒夏的手,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不停地对着白寒夏手上的手链无声地张着嘴,最后,她的神情凝固了。
白色的花瓣散落一地,白寒夏跪在泥泞的路中央,双手深深地抓入湿泥之中
下雨了,混杂着越来越浓的腥味倾撒下来,打湿了白寒夏的头发,她浑然不觉。地上的雨水从四面八方,朝着她涌来,染在了她本带回来的白花之上,那是一种古怪的颜色,土黄色里,交杂着本不该如此鲜艳的红。
白寒夏轻轻地抬起头,抬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她看到了自己母亲的手,满是鲜血的手,死死地抓着她手腕上的手链她不敢再看眼前的场景,她怕再看到所见再次崩溃,但即便这样,她已然先哭了出来。
万花镇两百余人无一生还,无数的尸体暴尸街头,这样一个偏僻的安宁小镇,此刻仿佛经历过战争一般,变成了人间地狱。
“小夏”先前奄奄一息的张员外,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白寒夏的身边:“快走!他们还在这里”
“谁还在这?”白寒夏问。
“快逃啊!”张员外歇斯底里大喊。
“那头有人还没死!”不远的街道外传来了人声,想起了张员外的话,白寒夏慌忙躲进了临街的一间店铺里。
一把修长笔直的长刀在街角显现,旋即是一身乌黑的斗篷,宽大的黑色斗篷在风雨中刷刷作响,仿若鬼魅。
几个身穿黑色斗篷的高大身影来到了广场,寒光闪烁,张员外彻底没了气息,白寒夏悄悄探着头去看,她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害怕自己因为紧张过度而发出声音。
“今天真倒了大霉,这个破地方就这么几个小娃,今夜回去怎么交差都是个问题。”有人发话了,是那几个黑色斗篷的身影,他们是人,并不是鬼。
“即使不交人,这破镇子的人也全得死,去年岁末他们上缴朝廷的贡茶有问题,茜茜郡主喝了上吐下泻,为此牵连了多少人,玉太后盛怒异常,早就说了要将这个小镇从幽州抹去了。”
白寒夏听着他们在遍地死尸面前如此轻描淡写地交谈,内心气血翻涌,她憋着气,扑进店铺的深处,不住地干呕起来。
是他们杀了全镇的人母亲的仇人!
白寒夏喘着气,看到了桌案上的一把小折刀,这是万花镇里修发的一家店铺,店老板趴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扶手之上,背后拉着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早已没了气,白寒夏拿起了折刀出了门,广场上早就没有了黑斗篷的身影,她照着泥地的脚印随了上去,终于在两条街外再次听到了熟悉的谈话声。
“朱大人,我一直有所担忧,我们将万花镇的人全杀了,诸侯那怎么交代?”
“尽管安心,吾等奉圣旨前来幽州,樾亲王不受太上皇帝待见,被发配来这水月幽州就藩,就算是把水月清城的童男童女都抓回乾天圣都,他也不会说什么,再说了,天大的事,还有皇甫大人顶着,不是么?”
“这话倒也是。”那两个黑斗篷说着话,拐入了另一条街道,白寒夏举起了折刀,风吹起她微干的发梢,迎在刀刃上,瞬间断裂飞散。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刀柄,正当这时,她的腰带却被人拽住了。
白寒夏的身后,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少年,少年眉清目秀,湛蓝色的眼珠子如同湖水一般,黑色的头发整齐地束了个直髻,身上套着一袭蓝白相间的丝绸锦衣,不知是何家的富贵少爷,可白寒夏从来没在万花镇中见过他。
“就凭这个,”少年指了指白寒夏手中的折刀,“你知道他们是谁么?”
“你是谁?”白寒夏问。
“我如果告诉你我是谁,你就可以不去做傻事了?”
白寒夏摇了摇头,推开了少年的手,少年又一把将她扯住:“总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不能现在就这么去死的吧!”
“你放开我!”白寒夏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被少年一提醒,她想起了至今尚不知所踪的弟弟阿冬,动作已经有所迟疑。
“我要是你,我就赶紧走。”少年不由分说,拉着白寒夏就往后跑去,“他们人很多,杀一两个毫无作用,况且,若是你的父母不是他们所杀,真凶仍旧逍遥法外,岂不是更恨。”
“你放开!”白寒夏心知少年所言不假,可如今眼帘里尽是昔日亲旧的尸骸,心里恨意如何能一下就消散。
少年没有理会白寒夏的挣扎,带着白寒夏奔走半里,终于停下了奔跑的步伐。
“怎么了?”白寒夏问。
“我迷路了,你知道,我是第一次来万花镇,你知道该怎么出去么?”少年摊手。
白寒夏点了点头,她辨别了目前的景象,示意少年转身回头,可刚一转身,一把冒着寒气的长刀,就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这是一个同样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不过并不是白寒夏先前在街道上见到的那两个人之一,这个人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大刀疤,他的黑斗篷之下,隐约显现着刺绣飞鱼图案的锦袍。
“哟,还有两条漏网的大鱼啊!”刀疤脸脸上露出了阴狠的笑,他像似在玩弄一般,手里的长刀在白寒夏的脖颈间游走,白寒夏心中恨意再生,腰带却又被神秘少年扯住了。
“百户大人。”此时周边的街巷里,窜出了数个黑斗篷。
“原先八个,加上现在两个,今晚我等可以与皇甫大人交差了,”刀疤脸移开刀,如同捉小鸡一般将白寒夏扯了过去,然后推给了身边的一个黑斗篷。
“捆了带回强袭队,入夜时分,我们前往银杏集,剩下的时间再将这个小镇搜一遍,每一个床底,衣柜,甚至米缸,看看还有没有小娃,散!。”
刀疤脸说罢,黑斗篷们再次散开,白寒夏的双手被粗暴地捆上了铁丝,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是徒劳,她看到了对面的那个少年,同样被五花大绑,但少年的反应却并没有那般激烈。黑袍子将二人捆绑罢后,一辆木栅囚车被拉了过来,紧接着,白寒夏和少年被推了进去。
白寒夏终于平静下来,从回到万花镇时的崩溃到如今,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一股无法抵抗的疲倦自上而下快速蔓延,囚车外的遍地尸体逐渐模糊,她终于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