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31(一更)
王文洪站在病房门口冲姜驰抬手打了个招呼。
姜驰愣了一下:“王哥, 你怎么来这儿了?”
王文洪貌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姜驰身边的小姑娘,抬了抬手:“既然知道你家人在住院,总得来一趟才行。昨儿太晚了不方便, 这不只能早上来了。”
“您这也太客气了。”姜驰把人迎进来,介绍道:“丫丫,这是王文洪同志,昨儿帮了哥哥一大忙。王哥,这是我妹丫丫。”
姜瓷瞧眼前这人挺斯文:“王文洪同志你好。”
王文洪这才看向她,温和道:“你好。”
心里想着她的声音倒是比想象中还要软上三分, 舌头在口腔里缓缓卷了两下,默念出丫丫两个字,明明是算不上洋气的小名, 却有几分意想不到的缱倦感。可惜第一次见面, 不方便喊。
姜瓷抿唇笑了笑, 转头拽了下姜驰。
姜驰侧着身,微微弯腰。
姜瓷就在他耳边小声说:“哥, 我先去厕所换衣裳啦。”
既然要出院, 总不能还穿着病号服,但八人间连隔帘都没有,只能去厕所换了。
姜驰应了一声,姜瓷抱着自己的衣裳出去了。
王文洪拎的东西不轻, 有水果,糖盒子, 麦乳精还有肉罐头, 两大袋子堆在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瞧着收拾好的俩小包袱:“看来我赶得巧啊,你们这是准备出院啦?”
“是啊。”姜驰给他倒了杯水。
“我看你妹的伤还没好。”王文洪指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怎么就要出院了?”
姜驰的眼睛往对面病床瞟了瞟, 意思是病房环境不行。
医院病房基本不分男女,那病床上就躺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刚做过气胸手术,正歪着头往痰盂里吐东西。陪护家属是个年轻的汉子,铺了张席子在旁边,穿着大背心和大裤衩,正端着碗吸溜面条。
“这会儿还是好的,大家才起没多久,到了晚上,真是站在门外都能闻到那味儿。”姜驰用别人听不清的声音说了一句,又道:“伤是没好,但基本不用换药了,回家修养就行。”
王文洪低声问了句:“没协调到病房?”
姜驰对昨天发生的事并不清楚,只知道是因为之前双人间隔壁床的家属闹地很了,简单说了两句:“我们这当职工家属的,别说享受优待,遇到事反倒成了被针对的,好在也就住了一晚上。”
王文洪笑了笑:“既然这样,我送你们回家吧。”
姜驰连忙摆手:“别别,不用,我骑了自行车来,别耽误您的事。”
“不耽误,该办的都办完了,正好今儿是开车来的,我也没别的事。” 王文洪起身走到窗户边:“喏,就停那了。”
姜驰跟过去,脑袋往窗户外探了探:“你们那儿还配车了?”
王文洪“嗯”了一声:“才从四汽修厂调来没几天,得先开着磨合磨合,才敢让领导用。”
姜驰看着那辆黑色轿车,“嘿”了一声:“可以啊,改装的红旗啊!”
王文洪卷了卷袖口:“你们还要拎东西,自行车不方便,还是坐车回吧。”
姜驰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看来又得麻烦您了。我们家附近有个红星饭馆挺有名,中午我做东请王哥您吃饭咋样?”
“行啊。”王文洪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姜瓷回来了。
把褪下的病号服叠成整整齐齐的四方块放病床上:“哥,咱妈还在忙,我跟她说过了,让咱直接回家。”
她的伤口还未完全长好,的确良的布衫有点硬,不敢穿,换了件薄薄的白色棉布衬衫,下身穿了条长度及膝盖的灰色大摆裙,腰间系了条黑色腰带。
“行啊,那咱们走吧。”
姜驰知道郑予善对革委会的人印象不好,正想着一会儿见了要怎么说,这么一来倒是省事了:“正好王哥开了车来,能送咱们回去,这些东西都能捎回去,我也不用多跑一趟了。”
姜瓷看了一眼王文洪:“开了车来?”
王文洪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姜驰小声跟姜瓷说王文洪在革委会工作,开的是组织上的配车:“是红旗小轿车,比姜新国的配车还好呢。”
姜瓷皱了皱眉,拽了下姜驰的袖子,小声说了句:“别了吧,这样不太好。”
“咋啦?”姜驰挑眉。
王文洪也听到了,面上还带着笑:“我虽然在革委会工作,但不是什么坏人,你不用怕我。”
姜瓷没想到这人的耳朵这么灵,自己声音那么小还被听到了,脸色微红,摆着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爸说公车私用不好。”
“死心眼。”姜驰揉了揉她的脑袋,转头跟王文洪说:“王哥,我妹没别的意思,主要是因为我爸厂子里给他配了车,但除了出公差几乎不用,我们家里人从来没坐过,有一次我要用都不让用,说公车私用不好,这丫头就记心里了。”
“啊,不是怕我就好。”王文洪瞧着红了脸的姜瓷,眼神愉悦。
她的五官十分明艳,却带着一股子天真稚气,微微上翘的眉眼糅合了七分娇三分憨,既青涩又妩媚,惹人心痒。
“其实我平时也不开,但这车刚到,得磨合几天,领导让我开着没事多跑跑,这就是我的工作了,就算不送你们,我也得跑,不算公车私用。”王文洪笑着问姜瓷:“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吧?”
姜瓷笑得有点尴尬。
她觉得这个王文洪瞧她的眼神怪怪的,不像学校那些背地里偷偷打量想看不敢看的小男生羞涩,也不像街边冲她吹口哨的小流氓让人讨厌,但也不像她哥,或者正阳哥、二孬哥那样坦率明朗,倒是有点像是盯着猎物的蛇,分明是笑着,却让人无端觉出一股子黏黏腻腻的冷。
姜驰拎着俩包袱,还有王文洪刚拎过来的东西:“好了好了,快走吧。”
说着还不忘糗一下姜瓷,“你瞧你,一个小姑娘的思想觉悟都赶上副厂长了,以后怕不是要变成另一个姜新国。快走吧,那是红旗车,比姜新国那个东风坐着还舒服呢。”
姜瓷白了他一眼。
她哥怎么到现在还改不了直呼姜新国名字的毛病呢?
刚想要从姜驰手里接过一个小包袱,抱在怀里。
王文洪伸过手,把包袱拎了过去:“你有伤,抱着不方便,我来拎吧。”
姜瓷抬头看他。
说实在的,王文洪虽然有点小胖,但长得白净,五官也不丑,笑眯眯的模样更并不具任何攻击性。
姜瓷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想多了,诚心实意地说了声:“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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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医院距离布塘街并不算远,开车就更快了,十来分钟就看到了街口。只是巷子太窄,车没法掉头,只能停在路牙子旁。
车停好后,姜瓷从后门下来,瞧见路牙子上有人摆了盘摊,不少穿着圆领汗衫的大爷搬着马札聚围在一起,有人摇着蒲扇,有人端着茶叶缸子,时不时就有人冒出一两句,都是给下棋那俩人支招的。
瞧着这一幕,姜瓷觉得甚是熟悉。
转念一想,可不嘛。
昨天在医院小花园,她跟明治也是这样围观别人下棋来着。
姜驰从副驾驶那边下了车,绕到后头去拎包袱:“王哥,我们先把东西送回家,您在车上稍等会儿啊。”
“不急,这会儿离饭点还早着呢。”王文洪也跟着下了车:“而且东西这么多,还是我帮你拎过去吧,正好也认认门,日后找你喝酒也好找了。”
看姜瓷一直瞧着棋摊,王文洪心下好奇,问姜驰:“你妹妹瞧着年纪不大,竟然还喜欢下象棋?”
姜驰往姜瓷那边看了一眼,笑道:“她连棋谱都看不懂,哪里会下象棋啊。”
姜瓷回头,正好听见这句话:“谁说我看不懂的?我现在能看懂一点儿了。”
姜驰挑了挑眉:“怎么着,住两天院还学会下棋了?”
“下是还不会下,但能看懂走势了。”
姜瓷指了一下那位执黑棋的大爷:“不信你瞧着,最多三着棋,那位就能照将了,红棋那位绝对解不了。”
话音刚落,执黑棋的大爷果然就走了一着照将。
所谓照将,就是一方棋子攻击对方将旗,并在下一着把它吃掉,也是俗话说的“将你的军”。
但一方照将并非就能直接“将军”,被照将的一方也可以用自己的着法去化解被将的状态。
执红棋的大爷皱着眉,盯着棋盘看了半天。
身后的“支招儿团”也开始各显其能,一个说“你该这么走”,另一个就说“不行不行,那么走还得被将,得按我说得走”。
最后执红棋的大爷谁的话也没听,自己走了一步。
执黑棋的大爷翘着二郎腿,脚上的黑布纳底鞋晃得那叫一个欢快:“啧啧,你个臭棋篓子哦。”
执红棋的大爷不乐意地冲他努了努嘴:“快点快点,该你咯。”
执黑棋的大爷端着茶叶缸子喝了一口,抬手诺了个不起眼的卒,哈哈大笑:“我还是能将你的军!哈哈,老何,你又输啦”
观棋的人们都笑起来,姜瓷也跟着乐。
姜驰十分惊奇:“可以啊,姜二丫同志,你这跟谁学的?”
往日要是听见她哥喊“姜二丫”,姜瓷非得跳起来捶他。
但她这会儿有伤在身,而且还有个王文洪在旁边,只能狠狠地瞪了姜驰一眼:“姜二毛,你再叫我姜二丫,等爸回来我就说你欺负我,让他拿皮带捶你。”
“哈哈哈。”姜驰笑道:“好好好,不叫了。姜瓷同志,你这看棋的门道有点水平啊,跟谁学的这么速成?”
姜瓷美滋滋地晃了晃脑袋:“想知道啊?哼哼,就不告诉你!”
王文洪一直站在旁边,瞧着她跟姜驰说话时灵动的模样,在想姜驰刚才叫的那个名字。
姜瓷。
她那么白,应该是白瓷的瓷,一碰就碎的那种。
王文洪的心尖微微颤了颤,笑得更温和了。
三人又说了两句,才往巷子里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巷子尽头的包铁木门。
姜驰用下巴指了一下:“王哥,我家就在那儿,您今天可是受累了,不但送我们回来,还帮忙拎东西,一会儿弟弟陪您喝两盅。”
王文洪眉眼笑笑的:“我酒量不行,你别把我喝到桌底下就行。”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官茅厕那边有人高声喊道:“呦,姜副厂长家的闺女回来啦?这是新姑爷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稍后放。
突然发现写惯日三写日六找不到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