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21
姜瓷在小花园转了一圈才回。
刚到四楼，就看到郑予善和照顾徐秀莲的护工阿姨站在病房门口说话。
那位护工阿姨穿上了蓝色的护工服，戴着跟护士差不多的帽子，正绘声绘声地跟郑予善说着徐秀莲母亲的事，末了还加了一句：“郑大夫，这可不是我说闲话啊，我看徐秀莲同志的母亲怕是这里有病呢。”
护工阿姨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郑予善失笑，刚要说什么就听到有人喊了句“妈”，转头就看姜瓷站在身后，伸手招她到自己身边：“你这是去哪儿了？”
姜瓷顺手往一个方向一指：“到小花园转了一圈。”
护工阿姨“呦”了一声：“郑大夫，这是您闺女啊？”
郑予善点了点头：“是啊，之前没见过吧？这是我闺女姜瓷，小名丫丫，昨天受了点伤，现在就在咱们医院住着呢。”
护工阿姨咧着嘴笑道：“见过了，刚才徐秀莲妈妈来的时候，丫丫也在病房呢，还多亏了丫丫劝好了徐秀莲同志的妈妈，要不我指定得跟人吵一架。”
郑予善笑了笑，先给姜瓷介绍了一下。
护工阿姨姓崔，叫崔巧枝，也是渝城军区医院出来的，以前就和郑予善认识。
姜瓷回忆了一下，倒是不记得渝城大院有这么个人，只笑着问好：“崔阿姨好。”
崔巧枝瞧着姜瓷的模样是越看越喜欢，变着样的夸她长得好，性子好。
姜瓷都被夸得脸红了。
郑予善在一旁听着，倒是没像以前听别人夸自家孩子时，说什么“我们家丫头可没你说得那么好，别看她现在这么乖，其实脾气倔得很”那样的话。
主要是她对崔巧枝很了解，知道崔巧枝因为自己孩子走丢的事一直存着心结。算起来那孩子如果还活着，应该跟姜瓷差不多年纪。所以崔巧枝每次见着她们这些十五六的小姑娘，都会格外亲热些。
等崔巧枝夸完了姜瓷，郑予善才劝了她一句：“巧枝，你这脾气是得改改了，咱们现在不是在部队，面对的病患和病患家属是各种各样的，你这工作态度还是得软和点。”
崔巧枝“唉”了一声：“我知道，就是一时没忍住，以后我多注意。”
她刚才也听郑予善说了，那位可能是脑子有病的徐秀莲母亲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而且人家爱人是飞行团的团长，真要说句话，她这工作怕是就不稳了。
郑予善也不再多说，看了眼时间：“时候不早了，巧枝，你先去食堂吃饭吧，徐秀莲这边我帮你看顾一会儿。”
崔巧枝想了一下：“行，我先去吃，然后给徐秀莲买份粥备着吧，万一下午通气了，就能喝上。郑大夫，你和丫丫这边的饭用不用我帮忙打上来？”
郑予善看了一眼姜瓷，姜瓷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摇了摇头：“我不用，我这会儿还不饿呢。”
“那就不麻烦你了，我也是刚结束一台手术，这会儿吃不下。”郑予善跟崔巧枝说：“你快去吧，晚了食堂的好菜就没了。”
崔巧枝又打趣了一句，才笑着离开。
等人走了，姜瓷拽着郑予善问：“妈，刚才崔阿姨是不是说觉得徐秀莲的妈妈脑袋有问题啊？”
郑予善摆了下手：“这话别乱说。”
姜瓷小声道：“妈，我没乱说，我也是觉得那位阿姨有点奇怪。病房里头明明不热的，但她坐在那里就一直流汗，而且情绪起伏真的很大，说话的时候脖子脸红了一大片，我当时还以为她那是突然变了个人呢。”
郑予善扬了扬眉，拍了一下姜瓷的背：“无论怎样，你都不能用那样的话去随意说一个长辈。”
姜瓷连忙用手捂住嘴，“唔唔唔”了一声，意思是“知道了”。
郑予善嫌她作怪样，笑着拉她进了病房。
徐秀莲还在病床上躺着，脸色着实不怎么好。
姜瓷望了一眼，小声问郑予善：“妈，徐秀莲的爱人走啦？”
郑予善点了点头，没多解释。
不一会儿，马文娇来了，还拎着好几个铝饭盒。
姜瓷见着马文娇很高兴，笑着朝马文娇招手。
郑予善却是吓了一跳，心道这姑娘昨天送了一天的饭还不够，这是打算天天来送饭了？
碍于徐秀莲还在休息，姜瓷不好大声说话，将马文娇拉到自己病床那边，还拉起了隔帘：“文娇姐，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打从昨天吃了两顿马文娇的饭，姜瓷现在都不怎么惦记红星饭馆了。
郑予善皱眉：“你这丫头，家里是缺你吃了？怎么见着人还要起饭来了？也不怕人笑话！”
姜瓷吐了吐舌头：“妈，文娇姐的手艺你又不是没吃过，比你和我爸的手艺可强多了。”
马文娇连忙说：“阿姨，您别介意，丫丫这是跟我亲呢。我之前答应姜驰要帮他照顾丫丫的，只是我还得工作，不能一直待在这儿，所以也只能来送送饭。”
说着就把一个个铝饭盒打开，饭香飘出来：“而且我听姜驰说您在医院工作非常耗神，食堂虽然不缺饭菜，但总不合您口味，我今儿特意做了个开胃的菜，您尝尝。”
马文娇说着，已经把筷子递到郑予善手上。
郑予善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忍不住打量着马文娇，神思不明。
“哇，文娇姐，这是什么啊？炒樱桃吗？”姜瓷瞧着那道开胃菜，眼睛亮了一下。
那道菜看上去实在是太好看了，银色的铝饭盒里，盛满了红红的汤汁，还有一个个微微泛着粉的小圆球，跟六月里最水嫩的樱桃一模一样，还没尝到味儿呢，就能感觉到口中泛出口水来了。
“你倒是有眼光。”马文娇笑着说：“这道菜就叫樱桃肉，不过不是苏州的那种樱桃肉，是我以前跟着一个东北知青学的，说是她们老家的做法，这里头的也不是樱桃，是鱼肉做的小丸子。”
姜瓷瞪大了眼：“这是鱼肉做的？”
“其实原本应该用猪里脊来做的，只是我下班那会儿有点晚了，没买到里脊肉，就拿鱼肉剁了团成了小丸子，又用番茄酱熘出来的。” 马文娇示意姜瓷快吃上一口：“快尝尝，这是酸甜口的，能开胃。”
姜瓷夹了一口，香甜多汁，顺滑不腻，挂着甜头的微酸真的很开胃。
“妈！”姜瓷忍不住去拽郑予善，另一只手拿着筷子指着那个盛着樱桃肉的铝饭盒：“真的好好吃！”
郑予善都要被这个傻闺女气死了。
她还想着怎么打听一下马文娇和姜驰的关系呢，这丫头怎么就只想着吃啊！
马文娇看郑予善久不动筷，又说了一句：“阿姨，您也尝尝看吧。”
郑予善应了一声，筷子拿起来又放下，还是决定先解决自己心中的疑惑：“马文娇同志，在我吃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马文娇看郑予善这般严肃，也郑重坐好，端正着姿势：“阿姨，您请问。”
郑予善看她这做派，心里倒是松了一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和我们家毛毛是不是在处对象啊？”
马文娇愣了一下，连忙站起来道：“阿姨，您误会了，我和姜驰同志只是高中同学…”
“我没别的意思，你也不用紧张，先坐。”
郑予善按下她的手：“我也不是什么封建大家长，你们如果真在处对象，也没什么不能跟我说的。但你和姜驰都说不是在处对象，那我就更奇怪了…你看看你这天天来送饭，且不说花了多少心思，花费是决计不少的…”
马文娇想要解释什么，郑予善冲她摆了摆手：“你先别急着解释，我只是心里有疑问，不问清楚总觉得不舒服，如果冒犯到你，也请你能原谅我。”
“阿姨…”马文娇看着自己带来的诸多饭盒，心下也觉得自己是做过了：“对不起，这事是我考虑不周。”
郑予善拉着马文娇的手，像个知心阿姨似的，语气和缓：“马文娇同志，咱们不说这个，其实我看你是个特别懂事的姑娘，所以才会直接问你…是这样，姜驰跟我说你是因为他帮了你一个忙，所以才来帮他到医院送饭的，对吧？”
马文娇点了点头：“是。是这样的，阿姨。”
郑予善又说：“那我能不能问一下，姜驰究竟帮了你什么忙么？你们是高中同学，认识也许多年了，他帮你也就帮了，你想表示感谢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马文娇同志，你也别多想，主要是我儿子这个人吧，你是他同学应该知道他小时候有多混，我是怕他做事没个轻重，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如果他欺负你，你也别怕他，有什么就跟我说。”
马文娇这才知道姜驰真的什么都没跟家里人说，而且郑予善这明显误会了，还说姜驰欺负了她，这误会可太大了！
马文娇也不矫情，当下就把自己的事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阿姨，我现在这样怪不了别人，但我就是想为自己的人生努一把力，所以我逃回城里，就是决意要跟那人离婚的。”
马文娇说到最后也红了眼：“阿姨，我真的特别感谢姜驰同志，其实之前我也求过别的要好的同学，但人家恐怕是觉得麻烦吧，都劝我别离…”
“文娇姐，你、你别哭。”姜瓷没想到自己只是吃个午饭，竟然又听到了一个悲剧式的人生，有些笨拙地想要安慰她。
马文娇抹了一下脸，冲姜瓷笑了笑，眼睛里满是坚韧，转头又跟郑予善说：“阿姨…您别担心，姜驰同志条件那么好，帮我只是可怜我，我不会对姜驰同志有什么别的心思的。”
郑予善看着马文娇，勉强地笑了笑。
之前是她不想对一个女孩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所以才说怕姜驰欺负了她，哪里知道事情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她看了一眼姜瓷。
自家闺女虽然小时候经历过不好的事，但她那时候年纪小，应该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这些年一家人把她保护的太好，以至于让她在听了马文娇的事后哭地比人家马文娇还厉害。
作为一个女人，而且是离婚再嫁的女人，郑予善对马文娇这样坚决的态度倒是很赞同的，而且她也看得出来，马文娇是个很坚韧的孩子。
只是作为一个母亲，郑予善难免觉得头疼。
马文娇的话她信，她也看得出来马文娇对自己儿子没什么别的心思，但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
姜驰那是个什么性子啊？那绝对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为了人家高中时期给他补过两次课就要帮人劝离？
人马文娇同志的确没旁的心思，可姜驰心里一定是动了歪心思的啊！
“阿姨。”
马文娇站起来，冲郑予善鞠了一躬：“真的很抱歉，我这么不顾忌的来送饭的确给你添麻烦了。”
郑予善这会儿明白过来姜驰的心思，哪里还会去怪人家姑娘，连忙扶着马文娇：“你可别这样，只是你这事…唉，都怪姜驰，那小子向来主意大，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也是担心你们年轻人做事不考虑。”
马文娇瞧着那些铝饭盒里还在冒烟的饭菜，笑了笑：“阿姨，我跟您说实话吧，其实我来送饭，一方面是因为真的感谢姜驰同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自己实在不知道能做什么。”
郑予善的眉头动了动，倒是多多少少能明白马文娇的意思。
“你不是有工作吗？”
马文娇说：“是，我在渔业队做临时工，只是大多数时候工作在上午十点前就完成了，也没别的事做，这一没事做，我心里就发慌…反倒是站在灶台旁，剥个蒜、切个葱、炒几样菜的时候才能静下心来。”
郑予善笑了笑，她也有过这样的时候，所以很理解。
“而且阿姨您说花费的事，我也是有计划的。”马文娇又说：“您别看我带了这么些东西来，其实这些鱼啊虾的什么都是渔业队分的，不要钱。就是配菜作料上有花费，但您说我一个人不也得吃喝吗？这些东西也都是要买的。您也是当家作主的人，也知道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的，却能让我安下心来，所以…阿姨，如果您同意，我还是想来给你们送饭。”
郑予善挑了挑眉，她就说，这姑娘是个执著的性子。
“行，你还来送饭。”郑予善开了口：“只是你这饭菜可别弄这么细致了，把我们家这丫头的嘴养叼了，以后我们可怎么办啊。”
马文娇没想到郑予善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而且并没有对她的境况发表任何看法，心下除了最初对出姜驰帮忙的感谢外，也对郑予善存了份感激。
姜瓷抹了下眼泪，又拿筷子夹了口樱桃肉，只希望以后吃好东西的时候可以不用拌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