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16
病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袍的男大夫走进来，面色有些憔悴，头发也有些乱，但眼睛很亮。
那人看到郑予善，立马走过来：“郑大夫也在啊，正好跟您说一声，我们四楼的住院病房实在腾不出来了，得先借你们外科的床位，真是不好意思啊。”
郑予善愣了一下。
病房床位的安排又不归她管，怎么还特意跟她说一句？
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王大夫，不会是刚才那位徐秀莲同志吧？”
王大夫尴尬地点了点头：“就是徐秀莲同志我们也是没办法，徐秀莲的情况特殊，得住大病床，我们也到别的科室问了，没合适的，只有这一间。不过郑大夫你放心啊，我们跟家属沟通了，不会让他们影响到你们的。”
他知道郑大夫的闺女刚跟人家属起了冲突，这会儿又要住一个病房，心里绝对会有些介意，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郑予善的确有些介意。她倒也不是怕别的，就是姜瓷这性子太过刚直，对不喜欢的人那是一个好脸色也不会给，同住一个病房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到时候免不了又要闹起来。
作为母亲，她并不觉得闺女这样有什么大错，但作为医护人员，她就一句话都不能说，说了就代表医院立场，到时候人家属一闹，问题性质就变了。
“床位这事也不归我管，王大夫不用跟我说。”郑予善也是憋着一口气，十分不痛快地把隔床的帘子拉了起来，心下却是有了打算，明天就给闺女换病房！
姜瓷这会儿已经扶着小柜子半坐起来，拉了一下郑予善的手：“妈，我再住两天就出院了，放心，我不给你惹事。”
郑予善揉了揉她的脑袋：“还坐起来干什么？快躺着睡吧。”
姜瓷拍了拍自己的病床：“要不妈你跟我睡一起呗，咱俩都瘦，这床也睡得下。”
母女俩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了病床车滚轮的声音。
郑予善冲姜瓷摆了摆手，撩开隔床的帘子看了一眼，护工刚把徐秀莲抬到隔壁的病床上，王大夫在门口跟徐秀莲家属交代着什么。
郑予善也是想看看跟闺女起冲突的人是谁，就把帘子又拉开了一些。
“郑予善？”
“善姨？”
彭海军和明治几乎同时出声。
郑予善也是一愣，没想到会在这边看到彭海军，更没想到会见到明治。
彭海军和明治对视一眼，也没想到彼此都跟郑予善认识。
郑予善见着彭海军不至于怎样，但瞧见明治还是很有些激动的，走过去拉住明治的手，用力按了按：“真是你小子？刚听丫丫说你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呢！你小子……先等一下……病人需要安静，咱们出去说。”
姜瓷从帘子缝里探出半个头，瞧着她妈拉着明治同志的手，显然是认识的，心下有些茫然，唤了一声：“妈？”
郑予善回头指着她说：“你乖乖躺好，老实睡觉！”
姜瓷瘪了瘪嘴，心下却是有几分意外的开心。
原来她妈妈认识明治同志啊，那以后应该还有机会见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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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门外。
王大夫看徐秀莲家属跟郑大夫认识，当下就乐了，又交代了家属两句就回四楼去了。
李阳在病房里陪着徐秀莲，俩勤务兵跟在彭海军身后好奇地打量着郑予善，主要是他们没见过团长在谁面前这么怂过。
彭海军不是怂，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真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还能再见着郑予善。
一想到当年自己追在郑予善屁股后头那股不要脸的劲头儿，他就觉得脸热。虽然这会儿大家都已各自成家立业，而且看郑予善的劲头儿也不像是过得不如意的，但他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
郑予善倒是一点儿不在意他们这边的情况，只一心拉着明治说话。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眼眶浅的人，可这会儿就是忍不住流泪：“当年因为丫丫的事，你被送走，我这心里头不安的很，只是…”文化运动开始的让人猝不及防，她因为祖上的关系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再加上陆兴国有几年出国留学的背景，家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什么都顾不上了。
想到那几年的事，郑予善苦笑一声，不再多说，只拉着明治上下打量：“瞧瞧你这小子，长这么高了，也壮实不少，真是大小伙儿了，不过这模样倒是没怎么变，跟小时候一样…”
明治笑了笑，顺手拍着郑予善的背，安慰她别哭了，心下倒是也记起了她说的那件事。
那时候他们隔壁院有个叫王煜的小子，喜欢用石头丢院墙外捡垃圾的小孩。
有一次姜瓷和院子里另外俩小丫头在院墙附近跳皮筋，被从天而降砸的一块石头砸到了。
俩小丫头吓得哇哇哭，他和姜驰正准备去找陆军部队的几个哥哥玩，听到声音赶过去，就见姜瓷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一脸的血，也不哭，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
反正他和姜驰是吓傻了，立马背着她去医疗所。
石头块不大，但有一头很尖锐，砸到的地方更是在眼睛和眉毛中间，但凡偏一点，就不只是破皮流血的事了。
后来问了当天的巡逻员，没人看到丢石头的人是谁，但只要是在大院生活的，都知道喜欢丢石头的就一个王煜。
他和姜驰心里清楚得很，只是没证据，但自家妹妹被人砸破了相，总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两人合伙把王煜堵在厕所，拿他平日里最喜欢的石头丢他。
王煜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叫得很杀猪似的，最终把巡逻员给叫来了，三人都被带去了后勤保卫部。
王煜爸爸是政工指导员，闻声第一时间赶到保卫部。他和姜驰也不傻，怕王煜爸爸包庇，在保卫部闹了好一通，直到他姥爷从医院赶来，姜驰爸爸也从学校过来，才算消停。
后来经过多方调查，王煜承认当天砸到姜瓷的石头块是自己丢的，但不是故意的，可明治和姜驰却是蓄意伤人，好在没对王煜造成太大伤害，最后三家互相赔礼道歉，这事才算完了。
不过王煜事后特意找了他和姜驰，说姜瓷要是真的破了相，他就娶她当媳妇，自然又被他和姜驰联手打了一顿。
后来是他爸妈在北京那边稳定下来，给姥姥姥爷拍了电报，恰好姥爷觉得他那时候难管教，就把他送回北京了。
只是这事解释起来也不容易，明治想了想，只说：“善姨，您别多想了，那时候是我爸妈拍了电报，姥姥姥爷才把我送过去的。”
郑予善瞧着他长舒一口气：“你小时候就说长大了要当将军，这不是当上了，你姥姥姥爷高兴坏了吧？
明治连忙摆手：“善姨，我现在就一大队长，离将军衔可差得远呐。”
郑予善皱起的眉心渐渐平展，闻声也笑起来：“你才多少大年纪？这飞行团的大队长相当于营长了吧？还怕以后够不着将军的衔？”
明治笑起来，心里那些莫名的担心终于消散。
眼前的郑予善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神采依旧，而且眉目间的坦荡和自得是做不得假的，这些年应该的确过得不错。
“对了，毛毛不是给你送锦旗去了么？你们没认出来？”郑予善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认出来了，我和姜驰说了不少话。”
郑予善听他喊姜驰而不是陆放，当下就了然了，怪不得这孩子多余的话一句没问，应该是跟姜驰两人说过了。
想到这里，郑予善有点生气：“姜驰这臭小子，就是办事不牢靠，遇到你怎么也没跟我讲一声！”
明治笑了笑：“应该是还没来及跟你讲，我俩说好是等我休假了去家里坐坐的，没想到咱们晚上就遇到了。”
“你刚见着丫丫了吧？你这次可是又救了丫丫一回，回头得让她好好谢你。这丫头也真是的，竟然没认出你来。”
明治摆了摆手：“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想到口袋里的大板巧克力，又说，“她不认不得我也正常，我离开的时候她才多大一点儿啊，怕是没什么印象。”
郑予善原还想跟明治再说些话，只是一想这还在医院，很多话说不开，就让明治休假的时候到家里再好好说。
转头看到站在一旁颇有些不自在的彭海军，郑予善的脸就板起来了：“彭海军同志，听说你是徐秀莲的家属？”
彭海军“咳”了一声，腰板挺得很直：“是的，郑予善同志，我是徐秀莲的父亲。”
郑予善挑了挑眉。
父亲？那怎么不一个姓？
不过她也不想过多关心别人家的私事，只问：“你们家属陪护怎么安排？不会让徐秀莲的婆母来陪护吧？你们娘家没人么？”
俩勤务小兵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虽然事是这么回事，但这位女士跟他们团长说话也忒不客气了点。
彭海军倒是没觉得怎样，其实刚才王大夫也说了，之前跟李阳骂有冲突的小姑娘就在这个病房，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说了，人小姑娘是个热心人，错的是李阳妈，要是没人小姑娘的电话，他闺女和孙子现在怕是命都没了，他得好好感谢一番才是，哪知道会是郑予善的闺女？
转念一想，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小姑娘那股子热心泼辣劲儿倒是跟郑予善以前一模一样。
郑予善等了半晌也不见他说话，当下就皱了眉：“诶，彭海军同志，你怎么回事啊？问你话呢？你们娘家是没人么？”
彭海军又“咳咳咳”了一番：“有、有人！就算没人，我请看护来。”
看郑予善还瞪着自己，眼神不善，彭海军又加了一句：“郑予善同志，你放心，我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了，不会让孩子的婆母来添乱的。”
郑予善“嗯”了一声：“那最好。”
这样就不用给闺女转病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