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13
李阳妈看到彭海军过来的时候就歇了声，正打算从地上爬起来，听到姜瓷的话，当下就扯着嗓子嚎。
“你这丫头片子坏的很，一张嘴叭叭的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我吵不过你，我也不跟你吵，但你不能冤枉人啊！谁杀人了？谁杀人了？那里头躺得是我儿媳妇和大孙子，我杀谁啦？”
姜瓷压根不搭理她这一茬儿，瞥了她一眼，拽着明治的胳膊往前走了两步，另一只手指着一圈围观的群众说：“同志，我们这么多人都能作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对对对，咱们的眼可没瞎！”
“这会儿说里头躺的是儿媳妇和孙子了，大夫让签字的时候，你杂不认啊？”
虽然当下文化运动盛行，但大多数人还是极单纯的，哪怕独善其身，也很少会有主动害人的心。
特别是眼下，这么晚还在医院的大都是家里有病人的，彼此都有着一个互帮互助的心理，面对不公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拧成一股绳的心态。
而且李阳妈在彭海军等人来之前态度是十分强硬的，对坚持抢救的亲儿子都能指着鼻子骂畜生，对他们这些“看热闹的人”更是不客气，那嘴里的话都不能听。
围观群众很是踊跃，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原是徐秀莲送到医院的时候大出血，李阳妈拒绝输血签字，护士百般劝说无用，姜瓷等人打电话到团部得了徐秀莲爱人领导的指示后，才强行给徐秀莲输了血。
李阳妈知道后骂姜瓷等人多管闲事，还指着大夫和护士说他们害人，说自己生孩子的时候都是喝自己流出来的血，哪里用输别的人。
大夫和护士还在手术室，自然听不到李阳妈的话，但姜瓷不能忍，既然讲不通道理，就跟她对骂。谁都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城里姑娘能把四五十的李阳妈骂得头昏脑涨，差点晕过去。
姜瓷知道徐秀莲的爱人马上要到，拽着想要偷偷跑走的李阳妈外甥女，不让她走。
她和刘静在厕所听得清清楚楚，这外甥女亲口说是她把徐秀莲推到的，不管是不是有意的，反正她不能走！
徐秀莲的命保了下来，但产前出血宫口已开，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不强行生下来，就是一个死，只是那孩子胎位不正，必须剖腹产。
剖腹产和输血不一样，必须由家属在手术单上签字才行。
大夫让人找徐秀莲家属签字，李阳妈还是不签，说她不能担这个责任，还说孩子要出生的时候自己就能把头转正了，现在不正就说明孩子还没到生的时候。
可不是没到时候么？但如果现在不生，胎盘直接脱落，孩子根本成活不了。
但是不管大夫和护士怎么说，怎么跟李阳妈解释，她就是不信。
依李阳妈的话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她自己个儿过不去，谁拉着都没用。还说自己其他几个儿媳妇都是在家里自己生的，从没见过要在肚皮上开刀才能生的事。
剖腹产虽然在国内有近百年的历史，但普及率严重不足，去年广州那边的医院提出将针麻运用到剖腹产手术后，手术成功率提高到了九成，但真正愿意接受剖腹产的家庭还是很少。
大夫也知道这个情况，家属不签字，他是绝对不能手术的，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先试着手转胎位，结果失败了，引发了二次出血。
实在不能再等了！
好在这个时候，徐秀莲的丈夫李阳赶来了，一听大夫说自己媳妇和孩子危在旦夕，当场就傻了。
大夫说他媳妇现在必须进行手术，二次出血的危险性极大，成活率不足三成。而且由于错过了最佳剖腹时间，孩子的成活率几乎为零。
签还是不签？
当然要签！
签，是不足三成的希望。
不签，一成的希望也没有。
李阳很果断的签了字，可李阳妈听了大夫的话，直囔着要把徐秀莲带走，说去其他地方生。
大夫和护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表示医院绝对不会同意病人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出院转院的，而且李阳已经签了字，他们也不管了，进了手术室门一关，开始手术。
李阳妈因为李阳签字的事，指着他的鼻子骂，李阳也不还嘴。
直到李阳妈骂骂咧咧地说徐秀莲是个结过婚却连孩子都不生的破鞋，李阳才大吼一声：“妈，那是我媳妇！”
李阳妈被李阳吼的愣了神，反应过来后直接攥着拳头往李阳身上打，一边打一边骂他没良心，娶了媳妇忘了娘。
李阳不再吭声，任由她打自己，最后是李阳妈打累了，自己躺到地上还是撒泼，别的她也不说，就说自己儿子不孝顺，为着一个媳妇吼自己亲妈
“啪——”的一声响，打断了围观群众越说越激烈的情绪。
众人转头去看。
彭海军一手拎着李阳站起来，另一只手在他脸上呼巴掌：“醒了吗？你个怂货！”
李阳妈见状，小跑两步：“我说亲家”
彭海军的手一顿，转过头，眼睛充血的看着李阳妈，咬着牙吼了一句：“我可不敢当你一声亲家！你这一声亲家，是要我闺女的命啊！”说罢，巴掌毫不迟疑地再次落下。
彭海军的巴掌落得狠，李阳也不躲，半张脸已经被扇肿了，嘴角也充了血，颤颤地说着：“对不起我对不起秀莲”
不知道彭海军听没听到李阳的话，反正那巴掌是没停下来。
“家属——徐秀莲的家属——”
马珍再次推开手术室的门，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一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徐秀莲还得输血，血库的存血没了，必须马上找人输血！”
彭海军丢开李阳，一个大步冲到马珍面前：“同志，我是徐秀莲的父亲！输我的血！”
马珍一听这是徐秀莲的父亲，不由得往李阳妈那边看了一眼，但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直接问：“您是a型么？”
彭海军已经卷起了袖子，闻声面色一顿：“不是。我是o型，不能输么？不是说o型是万能血么？”
马珍有些为难，o型血虽然有a、b抗体，临床上没有同型血可输的情况下的确可以紧用，但会有溶血性反应，而且徐秀莲的情况实在经不住任何差错了。
不等马珍开口，明治说了句：“我是a型，输我的。”
两个勤务兵里也有一个是a型血，刘静和好几个围观群众闻声也说自己是a型，都愿意献血。
李阳被彭海军打的说不出话，抻着胳膊到马珍面前：“我我”
马珍明白他的意思，咽下原本想说的话：“好，麻烦你们都跟我来输血室。”
说罢，又看向彭海军：“徐秀莲的孩子生下来了，只是情况不太好，需要进保育箱。”
彭海军愣了一下。
李阳妈一听孩子生下来了，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笑得比哭还难看。
马珍往李阳妈那边看了一眼，冲彭海军说：“同志，您先过去看着孩子，您闺女生这孩子可不容易，别让人给害了。”
“哎呦，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李阳妈囔了一句：“那是我大孙子，我还能害他啊！”
彭海军回头瞪了一眼李阳妈，李阳妈当下就噤了声。
她当初不喜欢徐秀莲，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儿子跟徐秀莲的婚事，就是因为知道徐秀莲的爹是儿子所在部队的大领导，但是后来才知道，徐秀莲不是这位领导的亲闺女，跟家里不亲，所以她才
彭海军懒得跟李阳妈掰扯，拔腿就往保育室跑。
明治叫另一个勤务兵跟上，自己跟着马珍等人去献血，一转身才发现姜瓷还一直拽着他的胳膊。
她比十年前长大了很多，手却还是很小，紧紧攥着他的袖子。
姜瓷有点头晕，之前是提着气跟人吵架掰扯了半天，这会儿缓过劲儿后就有点虚，是把手里的胳膊当扶手了。
刚才看彭海军打李阳，虽然解气，但也心惊，生怕把人打死了。
不过想想看，如果是她遇到这事，姜新国估计也能把人给扇死。
空气静了一秒，姜瓷发现明治还没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拽着人胳膊，连忙放开，有些不好意思，先说了句“谢谢”，又问李阳妈和她外甥女怎么办。
明治不知道她那句“谢谢”是为了昨天的事，还是别的什么，看了一眼李阳妈，说了句：“不用管。”
话音一落，就见姜瓷皱了眉。
明治的目光落在她的伤口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多解释了一句：“强留她们在这里也没用，反而会影响李阳和徐秀莲同志的情绪”
李阳妈听到这话就来气，刚要说什么，就见明治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分明是一双看上去明亮有温柔的眼，此刻却盛满了冷意。
李阳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明治收回目光，瞧着眉心紧锁的姜瓷，又说了一句：“而且她们的行为算是破坏军婚，等徐秀莲同志好起来，我们团长一定会处理的，到时候她们会被直接抓起来判刑。”
明治的声音不大，但这会儿围观群众都散得差不多了，所以这话一清二楚的落到了李阳妈和她外甥女耳朵里，两人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姜瓷闻言，眉心一下子就松开了。
知道这俩人横竖是跑不了的。
于是她看向李阳妈和她外甥女，挑了挑眉，好像在问她们“听见了么”。
明治当然瞧见了她的小表情。
心说她虽然长大不少，但性子好像没怎么变，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李阳妈和她外甥女连忙又哭有闹的要找明治说理：“同志，你可别听她乱说，我们可没有破坏军婚啊！我们没有啊！”
姜瓷“哼”了一声，拽了下明治的袖子：“甭理她们，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