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2(大修)
雨下得不大,新铺的沥青路像是被油水洗过似得,黑亮平整。
姜瓷哼着小曲,自两年前初潮后,她的个子从1米45长到了1米6,腰还是那么细,屁股却翘了起来,胸脯也鼓鼓的,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格外好看。
额前细碎的刘海还是被随风飘来的雨打湿,她抬手挡了一下,又去军挎包里摸帕子,帕子没摸着,摸出张车工样的两元纸钞。
钱是她哥姜驰给的,说是让她去红星饭馆吃早饭。
这年头不兴大锅饭了,城里人都喜欢去饭馆买早餐,特别是双职工或多职工家庭,每天花个几毛钱就能吃个肚圆,还能省出早起做饭的时间。
街口的报刊亭旁闸着两辆二八大杠,不少人在排队买报纸,还有一个人在问路。
“同志你好,麻烦问一下红星饭馆怎么走?”
声音稳重浑厚,又不失朝气。
姜瓷正好走过,不由得侧头看了眼。
问路的是个外乡青年,估计刚下火车,穿着件半旧的军用雨衣和高筒套鞋,还拎着个硕大的油布包,风尘仆仆,但身姿笔挺,个头很高。
“去红星饭馆?外地来的吧?”
打着黑色油布伞穿军便服的中年男人抬手往斜对街一指:“看到那个巷子没,穿过去左拐再右拐就到啦同志啊,你从哪儿来啊?”
这年头户籍政策严格,人口流动性小,但凡遇到个外乡人都要问上两句才放心。
青年道了声谢,又回了俩字:“北京。”
“呦,打从首都来的?”中年男人热情起来:“66年大串联的时候我也去过,当时身上就5毛钱,扒了煤车去的,谁知道那车到郑州不走啦。后来总算到北京了,天不亮我就去□□广场,还和城楼上的领袖照片拍了合影嘞”
青年十分耐心地听着,偶尔还互动两句。
姜瓷觉得有意思,不由多看两眼。
那人的雨衣特别大,帽檐也拉得低,只能看到半个侧脸。
明晰的下颌和圆润的下巴形成了一个钝角,像名家笔锋顿挫而成的润阔平坡。坚毅,却不粗莽。
姜瓷跟着郑予善学过工笔画,从骨骼轮廓上推断,那人长得应该不赖。
明治是个很敏锐的人,加上多年实战经验,让他几乎第一时间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有所感地转过头。
姜瓷恰好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收回目光。
明治瞥到一抹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倒也没在意,不动声色的扫视四周,锁定了三个行动诡异的男人。
被锁定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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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饭馆在闸南街,距离布塘街不远,走大路十来分钟,走小巷用不了五分钟。只是背街小巷的岔口极多,路不熟的很容易走差。
姜瓷慢悠悠地走在巷子里,想到刚才那位问路的外乡青年,不觉失笑。
这巷子名为“四通巷”,顾名思义就是通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左右两侧不出几步就是一个拐口,仅凭一句“左拐再右拐”怕是很难找到正确那条道。
姜瓷想了想,步子慢了几分,反正她也是要去红星饭馆的,如果那人走得快,碰上了,她倒是能提醒一句。
正想着,左边拐口走出一个男人,三十来岁,方脸寸头,双颊凹陷,瘦得脱相,披了件绿色的油布雨衣。
姜瓷与他打了个照面,隐约瞥见某处一道亮光,地上落了几滴红色的雨珠,虽心生疑惑,却也未多想,垂着眼,侧身让道。
男人的目光在姜瓷身上落了几秒,同样侧了身,像是在让道,谁知下一秒却用胳膊勒住了姜瓷的脖子!
姜瓷下意识抓住那条胳膊,用力外扯。
“别动!再动老子攮死你!”
男人恶狠狠的话在姜瓷耳边响起,一把明晃晃的攮子按在她锁骨上,不轻不重地划了一道。
油布伞掉落在地,溅起大片雨花。
巷子里是有住户的,但因为下着雨,竟是一扇门也未开,姜瓷被紧紧勒住了脖子,半点声音发不出。
突然听见一声“呃啊——”。
几步外的另一条巷子里,似乎传来打斗声。
挟持了姜驰的男人低声骂了一句,用力拖着姜瓷往那边去:“老六,咋回事?!”
逼仄的背巷,明治刚将一个光头反剪双手,压跪在地,就听到了声音。
抬头,只见三十来岁的男人挟持着一个女孩立在巷口,手上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攮子。
“大哥救我,手快断了!”光头男的脸被按压在地上,口齿不清地喊着。
方脸男的胳膊用了力气,差点把姜瓷勒得翻白眼:“放开他,快放开他!”
明治的目光在女孩身上扫过,没啃声,手上一个用力,将光头男推搡到墙上,站直了身子。
方脸男见状,胳膊卸了少许力道。
姜瓷刚才被勒得大脑缺氧,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突然卸掉的力道让她得以喘息,暗暗用力咬了舌尖,一瞬的痛感和浓烈的血腥味让她清醒过来。
光头男迅速跑到方脸男身边,口齿依然不甚清楚地说了句:“大哥!那人有手表!”
方脸男啐了他一口:“煞笔玩意儿,谁让你招人的!”
“我没招他,是他跟着我过来的!”光头男哼哼两声。
“老三老四呢?”方脸男低声问了一句。
光头男没吭声,略显呆滞的目光落在姜瓷脸上,竟是咧嘴笑了:“大哥,这个女的真好看,比昨儿晚上那个好!”
方脸男恨不得一脚把他踹死:“快滚!去找老三老四!”
“我不,我要他的表!”光头说着往明治那边指。
明治看出光头脑子不好,卸了腕子上的手表,扬了扬手:“手表给你,别伤人。”
他神色稍冷,但生来就是唇角微扬的嘴型,心思让人无法一眼看透。
姜瓷听到声音,知道是刚才那个问路青年。
两人隔着五六米,加上下雨,看不清模样,只觉得对面那个高大的身影像是站在旷野上的一匹孤狼。
“抢劫抓到最多判劳改,如果伤人,就是枪毙。”
明治说话的语速并不快,还解开雨衣,将自己身上的军挎包卸下扔在地上:“你们只是求财,犯不着伤人,我这军挎包里有800块钱,你们可以拿走。”
“800块!”
光头男一听,什么都顾不得,立马跑过去捡军挎包。
那可是800块,好多好多大团结啊!
“煞笔玩意儿,快跑啊!”
方脸男看到男人雨衣下的军装,恨得大骂,手抖得更厉害了。
说时迟那时快。
明治计算好同女孩间的距离,只要一个飞扑,便能趁男人分心之际将人救下,然而就在他刚有所动作,女孩已抬脚,使劲儿跺了方脸男的脚面。
“呃——”方脸男刚发出一声闷哼,女孩一个仰头,后脑勺撞上他的鼻梁。
明治眸色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光,长臂一拽,把身体不受控跟着方脸男一道往后栽的女孩拉到自己身前。
女孩顺势转身,又是一脚,狠狠踢向方脸男的要害!
方脸男发出“啊——”的一声哀嚎,手上的攮子乱刺一通。
明治以臂护住女孩,一拳砸在方脸男的太阳穴上。
方脸男像是下了锅的面条,瞬间瘫软,攮子“咣当”一声落了地。
光头见状,也顾不得军挎包了,挥着拳头就往这边扑。
明治好不费劲地一脚飞踹,光头“咚”的一声撞向墙面,脑袋后面淌出了大片的血,整个人顺着墙软了下去。
明治确认两人昏死过去,放下心来,看着女孩头顶的发旋儿,想由衷的夸上一句“干得漂亮”。
两人刚才的配合像是提前预演过似得。
只是刚要开口,女孩像是被抽了骨头似得往下瘫。
明治眼疾手快架住她的胳膊。
“疼。”
声音还带着颤。
明治垂眸,目光在女孩白生生的脸上一扫而过,却见她身上的裙子全湿了,的确良的料子裹在身上,内衣和里衬都透出来,锁骨和肩峰连接处洇出一大片血。
明治是上过战场的,见了血反而更加冷静,迅速脱下雨衣,罩在她身上。
耳边又传来女孩的声音:“我是不是要死了?”
明治抬眼,对上一双泪水连连的眸子。
他见过很多人哭,男的女的,有的为懦弱,有的为宣泄,有的为生离,有的为死别,眼泪不会轻易让他心生波澜或手忙脚乱。
他沉着眸,把女孩放在墙角的旧石墩上。
蹲下身,单手往她领边伸去。
姜瓷头脑发胀,却还记得要道谢,只是猛地瞧见一个黑影往自己这边靠过来,下意识地往后躲:“你干嘛!”
“检查伤口。”
姜瓷全身紧绷,努力抬起眼皮,想要看清眼前的黑影,入目的是四个兜的绿色军装。
哦,原来是个军官。
姜瓷放下心来。
解放军,是没有坏人的。
明治看她不再抗拒,俯身靠近,手和声音一样稳。
领边被挑开,手掌长的刀口,白肉外翻。
“很深吗?”
姜瓷想抬手去摸一下,被挡了下来。
“没伤着颈动脉。”
“要是伤着动脉,我早就死了,还能说话?”
“那还哭这么惨?刚不是挺猛,一脚把人蛋都踢碎了。”
姜瓷迷迷糊糊地看他。
如之前所想,这人长得真不赖,深目高鼻,淋了雨都不显狼狈。
明治也在看她。
巴掌大的脸,稚气未脱,还是个孩子。
“这不就不哭了。”
天生上翘的唇角,让他说什么都有一种倍感亲切的错觉。
姜瓷无意识地“唔”了一声:“你还去红星饭馆么?”
“嗯?”
尾音带着明显的上扬,充满了疑惑的意味。
姜瓷半张脸隐在雨帽里,垂着头:“去红星饭馆得在第五个拐口左转,走过七个内巷再右拐才能到”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埋得越来越低。
明治觉出不对,侧耳靠近,就听她说:“只凭一句‘左拐再右拐’是找不到路的”
再一看,女孩手攥着他衣服不放,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明治探了她的头,果不其然,发热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响,有人大喊:“杀人——杀人啦——”
这一声惊叫彻底打破小巷的平静,不到50米的小巷顿时挤满了人,多是闲在家的老头老太,也有几个拿着铁锨年岁不大的青年。
这年头人们看见解放军就跟见着亲人没啥两样,发出惊叫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小脚老太太,看清明治穿的是正儿八经的军装,立马小跑过来:“解放军同志,这是咋啦?”
“大妈,那俩人是抢劫犯,快让人捆了,报公安!”
怀里的女孩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明治来不及解释更多,将人直接打横抱起:“这里有位女同志受伤昏迷,得立刻送医院!”
老太太低头一瞧,眼睛瞪得老大:“哎呦,这不是郑大夫的闺女嘛!”说着忙朝身后俩拿着铁锨的青年招手,“卫国、卫民,快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