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夜
黑暗中,宋明阳努力挣扎却毫无一点作用,火折子也被打翻在地。
那黑影又十分严肃的问道:“谁,干什么的?说!”
听到说话声,宋明阳激动地用双手拍打着那人锁住她喉咙的手,艰难的发出了几个音:“温温,我~”
“明阳?是你么?”那人听后松了一点手劲儿,左脚尖一勾,火折子腾空而起,被他一把接住放,在了宋明阳脸旁边。
“真是你啊明阳!”他松开手。
宋明阳一把推开他,揉了揉喉咙,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温如沐!本小姐要被你勒死了,知道吗!!”她一边捶一边哭出了声:“我差点以为我妙龄少女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鬼地方了!”
温如沐轻松的躲闪着她的拳头:“不是,谁能想到你大半夜的会出现在这儿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人。”他拿起火折子又重新点燃了火堆。
火光打破了黑暗,也照清楚了温如沐的脸。只见他衣衫破烂,头发也散乱着,胡子拉碴满脸都是灰,脸上还贴了两道刀疤外加一个特别丑的假胡子。
“你?~”她擦了擦眼泪,平复了一下被吓到的心情,捏了捏他脏兮兮的脸:“你也太可怜了吧,跑路也不能不带钱啊,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他拨开明阳的手:“这是乔装而已,倒是你,不是被禁足在侯府了么?怎么跑出来的?”
于是乎她就把怎么跑出来的来龙去脉绘声绘色给他讲了一遍。
“把那信卷拿来,”温如沐伸手。
她没有犹疑把信给了温如沐,他打开看完眉头一皱,思考了一会儿还给了明阳。
“这信的内容你看了么?”
“没看啊,怎么了,信上写了些什么啊?”
“没看你就随便送?也不怕丢了脑袋?”
“你不知道了吧?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本小姐这是大智若愚。”
他一边笑一边手敲了敲她的头:“大愚弱智还差不多。你今年多大了?”
“快过十六了,怎么了?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了,如此纯真,一看就是没被江湖蹂躏过。”
温如沐把立春笑他的那一套话术原原本本的照搬拿来笑了一遍明阳。
“别闹了,爹爹还在牢里呢,你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可怎么办是好啊。”她有些丧气的一屁股坐下:“你跑这儿来,是有什么对策吗?”
“放心吧,眼下的情势看,师傅不会在牢里待太久。你们无需担心,该干嘛干嘛就好。”他拍拍明阳的头。
“不过,原万荣怕是摊上大事了,回去告诉师母师姐,同永安侯要划清界限小心谨慎相处。如今你这样出来也不好交代,徒增是非,得早早回去才行。”
“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打算,再说了,你师兄我这么厉害能有什么事儿。你还是按他说的把这信送去,红绸子也按约定系好。回去不要做声,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见面的事,明白么?”
“好。”
温如沐把宋明阳送出去以后,细细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望着月亮出了神。莫名蒙冤之后,他为了洗清自己的冤屈就一直在暗自调查这个案子。事发之后他就去挖了尸体查验,结果遇上了一个不明身份的女子。
这个人好像知道一些事情的内幕。知道他不是凶手不说,还帮他逃开了追捕。
短暂的交谈中,他多少猜测到这件事涉及到了一些大人物,并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左右的。但是案子一天不查清,他一天顶着污名生活恢复不了自由身,所以不论怎样,有用没用,这件事他也必须查。
他被通缉的原因是有人举报说看见当晚他与人在刘府徘徊云云,还有些有的没的,这些都不重要。要是想抓他当冤大头或者给他扣帽子,什么东西都有办法弄得出来。
他回忆事发当晚,确实是和一个蒙面暗卫纠缠路过刘府。
肃国宵禁之后是不许人们随意出门的,这刘府在城内中心街,这里住的又大多都是达官贵人,打更巡夜的也会来来回回多巡几次。所以他明确的知道,他们在刘府屋顶对峙的时候应该是将将子时,那时的刘府还一切如常。
检查尸体后,推测的死亡时间也是子时丑时之间。
他便想着或许打更的人能提供一些信息给他,就乔装找到那晚负责那片儿打更值夜的人询问。那些人一听是打听那晚的事,理都不理,凶神恶煞的张罗着要撵走他,后来实在是没办法,他硬是动粗把他们打了一顿绑起来,才得知了一些细节。
当晚打完子时之后,他们突然被头儿喊去说有什么事情吩咐。去了之后屁事没有不说,结果三五个人被硬是拦下不许走,喝酒喝着就多了,这几个人便直接在桌昏睡过去不省人事。
到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要快寅时了。所以当晚,小御十字街在丑时的时候,是没有人巡夜打更的。
怎么可能偏偏这么巧。
还有另外一个疑点就是,刘忠全家登名在册一共二十三人,却只发现了二十二具尸体。唯一没有下落的是一个在刘府做事多年的嬷嬷。
连孩子都没有放过,怎么偏偏少了一个嬷嬷?若是因为正巧不在,发生此等大事也早该回平遥府备案登记才对,已经过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有踪迹,这就很蹊跷了。
那两日,温如沐扮成乞丐一直在刘府附近转悠打听消息。周边店铺邻居看起来也都一切如常,只是对街的一家酒肆一直闭门谢客,从那日案子发生之后整整八九天都再也没有开过门。
他问过周边的商家,这家酒肆门面装修的很隐秘,一般人没人介绍都不一定能知道这里面有个铺子。他们专做私房,接待的都是有钱的熟客,生意很好,很少会关门。
可这几日,来的好些个大户人家都吃了闭门羹,这家酒肆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日傍晚,他往常一般坐在路边。结果几日不见人的酒肆,从屋子里走出来了三五个人,他们东看西看,鬼鬼祟祟的搬着许多东西上了马车。他随即跟了上去,来到了离城中心很远的五壶巷。
这些人把东西陆续搬进了一家宅子。
这老板在刘府出事之后一直不营业,又忽然从那么好的地段搬到这么偏的地儿,没问题才有鬼。
温如沐盯着他们,一直等到晚上没什么人的时候去敲了门,打算问个究竟。
王老板闻声开门打量了一下,便把温如沐堵在门口:“你找谁?”他看温如沐乞丐模样,浑身脏兮兮的没有好气的问。
“您是王老板把,跟您打听点事儿。”
“去去去,要讨饭去别家,我们这里正忙呢。”他敷衍的推开了他,不耐烦的就要关门。
温如沐一手撑住大门,一个轻巧的侧身就蹭进了院子,哼着歌甩着破布腰带,径直向正厅里走去。
几个女眷正整理着东西,他也不管,穿过他们悠悠哉哉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摆放的几个樟木箱子上。
“你这腌臜小乞丐胆敢私闯民宅!不怕我去报官?”王老板撸了袖子,骂骂咧咧跟着他进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报官?去吧,我还怕你不报呢。”他眼睛弯弯:“只怕是王老板现在~是不敢见官啊?“
“你,这、这~”听到这里,他有些慌张支支吾吾起来,眼睛转的飞快。
温如沐一看他这样子,心里就有基本数了:”我是来问你刘忠一家灭门那晚的事的。”
话音刚落,王老板神色越发惊恐起来,战战栗栗的打着磕巴:“什么灭门什么事,我不知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边说边往大门那边退,像是要跑似的。
温如沐几个箭步过去反扣大门,拽着这位老哥的领口直接拉了回去,拿起地上卸货用完的散乱的麻绳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把其余的家眷家丁一并关在了房间里。
客厅里只有他们二人,他用小刀拍着王老板的脸一副狰狞凶残的样子,配合着他脸上的刀疤和胡子形象十分统一且吓人:“老实说吧,不然你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你,你到底是谁?官府的人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看见啊~这位兄弟~这位爷!求求你放过我吧~”王老板哭着哀求道。
“这么说~你肯是看到了什么对吧?本官爷来找你,就是说明我们有证据,说!”温如沐顺着他的话继续套路,眼神锐利盯着他看。
“您真是官爷?官爷呀,朝廷办事我们平民百姓自然不敢多嘴的,你放心,我看到什么绝不会乱说的,我以我的身价性命起誓啊~”他颤抖着身体,痛哭流涕的求饶。
温如沐态度温和坐在一旁,知道个七七八八了:“王老板,我便衣而来只是来例行询问的,不然早就带人抓你全家了,你把当时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的跟我复述一遍,不要放过任何细节。我以平遥府名义定,保你一家无虞。”
“…这”他没说话,眼神中有些挣扎犹豫。
“怎么?你不信我,还不信这偌大的平遥府司?”
“好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就把当时的情况给您说说。”他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回忆起来。
“那日是三月初三上巳节,大家都祭祀斋戒晚上都也闭门不出,所以那天没有生意,只有一桌好朋友带的熟客扯闲天待到了很晚。”
“我和贱内一直在陪酒,她喝得有些过头便睡了过去,我也醉的脑子发涨。大约子时,客人要走,作为老板喝的再晕乎也要起来送客的,我就撑着身子把客认送到了门口。”
“刚出门,就看见刘府门口停了辆马车,一个嬷嬷拿着一堆东西,着急忙荒就坐马车走了。正是客人等下人去附近巷子牵马车的档口,我们俩就趁着酒劲儿在门口抱着寒暄了一会儿,目送他走了以后,我实在忍不住,就去墙根儿吐了,不知怎的吐着吐着就在那边儿睡着了。”
“您也知道,我们酒肆的门面是隐在一堵突出来的墙体拐角里,在大街上是看不到门脸的。墙挡住了形成一个隔角小巷,我就睡在那里。”
“家里的小厮出来看我不在,以为我同客人一起乘马车走了,也就没管。那会儿已经子时过半了,夜色幽深,即使有人走近也根本不会发现有人在里边。”他顿了顿,咽了咽口水:“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有听到一些动静,睁开眼睛正好…正好看到…”
“看到什么?”
“看到看到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在刘忠府门口守着,刘府大门敞开,里面还隐约还听到了有人哭喊。当时我就不敢动弹,想这是出大事了啊,害怕的缩在墙角一动不敢动,生怕被发现。”
“没过一会儿,就看到刘忠的大儿子浑身是血的跑了出来,与大门口的几个黑衣人过了几招,就被什么东西打中躺在地上不动了。然后他~他就被拖…拖进去了…”
“那些黑衣人忙里忙外的,乌泱泱一帮人从刘府里搬了一些东西出来,外面等着的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他跟其中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就四散开来不见了。”
“马车要走的时候正好被王府门前的大灯笼晃到,我我看到了那人的脸,是…武卫军副统领乔蕴…”
“乔蕴?你怎么会认得武卫军的副统领?”
“您有所不知,我是做生意的,又接的是贵人私房,认人是出了名的准。之前大庆的时候,武卫军副统领在皇上巡游的前几日曾亲自带着人在街上巡查检视。皇上巡游的时候,我还认下了好些个大臣和将军们呢。”
“这个乔蕴,他是个宽脸,鼻子很大占了脸的三分之一,右脸还有一块疤,我不会认错的。”他指了指自己的有脸耳根处:“就是这儿。”
温如沐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慢慢解开了他的绳子:“王老板,以后任谁在问起你此事,你必要笃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看见,如此这般,方才能够保住一家性命,明白么?”
“是,是是,小人明白。”王老板跪在地上作揖磕大头:“谢官老爷饶命。”
他把他扶起来又叮嘱一句:“还有,今日我来问你的事情,也要烂在肚子里。”
“小人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