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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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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春复命的同时,贾御庭被偷偷运回来关在皇宫的秘密偏殿,还没醒来。

    都快一天了,这药劲儿确实挺猛。

    方豪锦已经被招进宫里好一会儿了,就等着贾御庭清醒。

    这方豪锦是目前肃国的首富,他不仅在全国开了一百多家的票号钱庄,还有遍布各地的当铺粮铺。

    若说财力的比拼,贾虽称霸西北贸易,但比起这位来还是略逊一筹。当年肃华刚刚登基,诸多势力派系混杂,很多商人都使聪明走一步看一步。

    他登皇位不久,有心人就把中原旱灾的难题丢上台面。作为皇权忠实拥护者,当时的方豪锦联合自己的商会,捐了半数身家,解了已经掏空身家的肃华燃眉之急。

    这一下他一举成为全国商会会长,也让他得到了朝廷的一路扶持,打败了很多在当时比他更加有钱有势的头部商人,一跃成为新肃首富。

    此人聪慧机敏,听话又会审时度势,近些年来把生意做得如火如荼蒸蒸日上。

    户部尚司顾中正和方豪锦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等了有些时候。

    他俩一个丰腴健壮方圆阔面,眼神伶俐脑门明亮;一个神安眉阔气定神闲,眼睛细狭不露神光。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想办法弄醒吧。”顾大人看了看时辰吩咐道。

    手下人对着贾御庭的人中来了几下,接着好几瓢水泼了上去。正准备扇耳光的时候,他蛄蛹蛄蛹,抽抽手脚醒了过来。

    驴打滚一般蹭着地板翻了翻身,含含糊糊的说道:“这是哪儿啊?”

    “诶呦,可算醒了。”方豪锦见状立马作势去扶贾。

    “这不是方老板么,不是说铺子有事不参加酒会么,这是得空来了?”贾御庭晃晃头,握住方豪锦的手问道:“我这是喝了多少啊。”

    “快拿茶水来。”方豪锦伸手招呼。

    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缓了一阵子清醒过来,:“这是在哪儿啊?”边说边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看到了坐的端端正正的顾中正瞪了瞪眼:“呦,这不是顾大人么,快,快扶我起来。”

    这顾大人可是户部一把手,寒暄客套也一点不能少。

    “贾老板,就跪那儿吧,不用过来了。”顾中正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茶。

    “顾大人,您看贾老板刚醒,身子还是木的,您就网开一面,让他坐着说吧。”方老板求情道。

    他们原本的打算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

    听到这里,贾御庭有些清醒起来,搓了搓脸还是搞不清状况。

    他仔细看了看周围,房间内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没一点装饰,寥寥几个人个个都脸色铁青壮如牦牛,瞅着顾大人身后还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兵,门口也隐隐约约有人在守着。

    这架势可不是喝酒吃席啊,他眼珠子乱转,意识到了有些不太对。

    这是在平遥,可不是在陇原或什么外地。

    皇城脚下,情况不明,在自己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需得先老实些本分些。想着便好好跪正乖乖的双手作揖:“顾大人,小人就是来平参加酒会的,不知这是发生了何事啊?”

    “何事你自己不清楚么?”顾中正依旧面色严厉:“咱们不少交道,也算是老熟人了。希望你明白孰轻孰重,好好配合。有些事,走错一步,身价性命,你辛辛苦苦拼出来的一切,可就都保不住了。”

    “这,大人,这是从何说起啊。”他心里一句完了。

    顾尚司突然抬眼看他,幽深凌厉的光从狭窄的眼裂里透出来,苍劲的胡须半掩着下颌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方豪锦看时机差不多了,站在中间假装打哈哈周旋到:“大人,您看你也辛苦一天了,不妨先去休息。我同他说说,都是朋友别伤了和气。若是实在劝他不成,再斧钺钩叉依法审他未尝不可。您说呢?”

    听到要用刑,贾御庭头皮麻了起来,咽了咽口水。

    “皇上的宽厚是有限度的,贾老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还望你好好珍惜啊~本官确实还有事情要处理,二位自便。”话罢,顾中正接着话茬子起身离开。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房内只剩下方贾二人。

    “贾兄,快快起来。”方豪锦拉着贾御庭起身,一边怕打着他身上的泥土一边搀着他坐下:“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都昏睡了一天了。”

    贾御庭深知情况不妙甚是焦虑,捏了捏昏沉的头使劲清醒,应酬之心全无只想着对策:“方老板不必如此假客套,想干什么说吧。”

    “贾老板是个爽快人,咱们开门见山的聊。”方豪锦松开了扶他的手,眼睛一眯不在假意关心,切入正题。

    “方某很佩服贾兄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不容易啊~”

    季玉婷坐下,他也坐下,不经意拿起手帕擦了擦手说道:“自古商人受人轻贱,你我皆明白这其中的不易。况且您常在边境活动,应该更能明白国家安定强大对于咱们经商的和百姓都意味着什么。”

    贾御庭好像没听见一样,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看着前方,他本来就是靠战争财起家的,越乱他反倒越能钻空子赚钱,这话对于他这种没良心的白眼儿狼来讲,一点意义都没有。

    “据我了解,贾兄最初是因为嫌税收太重,才心生嫌隙与那些心怀谋逆的不轨之人为伍的吧?我看过你的账,这税收都是应该的,没多收一分,反而~,你还做账漏了不少吧”

    贾御庭还是纹丝不动,没有说话。

    “你、我、户部的人,都不是傻子,每年交回来数目虽然不小,但其中多少猫腻少咱们都心里有数,皇上自然也是明白的,可这两年好像也并未责难于你,你该知足的。”

    他依旧目视前方,表情未有丝毫波澜。

    方继续说道:“要把生意要做大做好是根本无法脱离朝廷扶持的,税收也都是用在百官万军和百姓头上的。再说了,你交的这点儿跟你的家产相比,那是九牛一毛,你又何必如此想不开,捡芝麻丢西瓜呢?咱们不能太过自私,该为江山社稷出的力要出。贾兄你说呢?”

    贾御庭抿嘴轻蔑的笑:“方兄不必如此,你与我根本是不同的。我要是像你这样能心甘情愿的做只舔狗,日夜操劳为别人做嫁衣,也不会混到那种打打杀杀鸟不拉屎的地方。”

    方豪锦转转大拇指上指甲盖大小的祖母绿戒指,叹了口气:“方兄啊,识时务者为俊杰。看看你如今的处境,到底,是谁人在做狗呢?”

    “永安侯大势已去,辛长青本就是聪明人,也不会再胡乱扑腾什么。螳臂当车,他们注定要被皇上清算。你现在与这些人脱离干系听命于皇上安排,一切都还来得及。不然~以皇上的性子,找个由头把你杀了,再把你的产业一并清缴收编,也就是麻烦费时点而已。”

    贾御庭听到这里转头看着方:“看来方老板确实做狗得了太多好处。我不一样,我可是自己白手起家,一两一两拼出来的!凭什么?我费尽心力绞尽脑汁拼了半辈子做大,吃了多少苦,到头来一切还是要被人随意拿捏,予取予求,我不甘心啊!”他一拍桌子,掀翻了顾中正喝到一半的茶碗。

    “你苦口婆心说这么多、皇上又为什么不杀我、做什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我心里清楚的很。咱们都是聪明人,费尽口舌不如来谈谈条件。”

    “好~贾兄什么想要什么条件,尽管说来。”方豪锦并没有打击他,而是顺着他的话听了下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把我手里他们往来谋逆的证据全部拿出来。但是要护我和我的家人周全,不能苛待半分,也不能动我的生意!”他说完顿了顿:“我会补交之前的所有税款,此后定对皇上忠心不二,惟命是从。”

    方听完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贾兄,你要明白,你现在只能、也只有一条路可选,就是保住性命,安顿住你的手下,稳稳当当的把所有账目、各家资源、和库房钥匙都收拾好,一并都移交给户部…”

    “好笑,你们就只留我一条命?呵呵,不如杀了我算了。告诉你们,只要我下个月十五还没回去,所有的账簿还有我所有库里的钱,都会被转移走,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那你看这样如何?你名下的铺子和产业是肯定的要归国家所有的,皇上会安排人熟悉接管所有的事,你务必配合。至于贾兄你…每年拿三成分红,这是最大程度的忍让了。”方豪锦淡淡的说道。

    “你犯的是协同谋逆的死罪,留下一条命就很好了。”

    他顿顿:“夫人们和孩子们也都接过来,住在西京的别院了。你的那些大掌柜们,早已经被看管。就算你确实有些他们不知道的金库财产,可是···不管怎么说,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吧,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即便你不活,你还有老母亲和孩子们呢~”

    贾御庭听到这里,心里一沉,紧紧的皱着眉,牵筋缩脉,嘴唇发白。

    “完全不必玉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你的才能,东山再起不是问题。”

    他的喘息声明显起来,牙齿咬的吱吱响,过了半晌才冷静了下来,就像是泄气的皮球,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一整个摊在椅子上狂笑:“哈哈哈哈方兄啊方兄,老话说的没错,时势造英雄。是我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

    “贾兄能明理,我很欣慰。我这就向顾尚司回禀。你放心,答应你的要求都会办到。等事情办完,你就可以带着一家老小回去继续做生意了。”

    他缓缓的抬起手指了指方豪锦:“辛苦你如此费劲劝说…只不过,伴君如伴虎,你呀,还须早早自己留些路,不然的话,终有一日,你会同我一样下场~”

    “多谢贾兄,这不劳您费心。我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皇上要怎样都可以。”方起身,语气敬重的回答:“我这就去禀报顾大人,贾兄你稍作休息。”

    说完,方豪锦便推门离开,差人带他去寻顾尚司了。

    与此同时,顾中正坐在隔壁房间,将刚才的所有对话都听得真真切切,他不动声色的捻了捻胡子,听着侍卫带方豪锦走远,才推门而出。

    贾御庭独自一人留在安静的房间里。

    天色已经暗了,黄昏的光透过窗户纸隐隐的洒进来,光雾像是锦缎一般盖在他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身体。

    昨日的他傲人事物挥金如土,今日的他槁木死灰一般,变成了阶下之囚,任人宰割无计可施,眼看着自己几十年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如梦幻泡影般破灭。

    他的路,就像一列往山崖驶去的马车,如今他自认为精彩的一生,也将宛如这黄昏傍晚猝然来临一般,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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