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一月岁始, 岚烟缕缕。
这一脚跨进正月人就变得闲了起来,除了初一那日皇上在宫里群宴百官累了些外, 衙门也没什么琐事,乐的季思消停了一段时日。
说起初一的百官宴,是真真险些要了他的命,他同祁然荒唐了一夜,临到天蒙蒙亮才得以歇息,祁二公子外表看起来君子端方,这上了床确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也非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
季思想着自己当纨绔子弟时纵横欢场多年, 虽是逢场作戏可耳濡目染或多或少也明白这里头的门道儿, 定然是比祁然这连自渎都是自个儿教的来的够面儿, 本想借着在床上指导祁然打趣他几句, 好正正自己威名,男人嘛, 面子事大, 于上于下他倒是没这么多的讲究,只要祁然乐意他就乐意,再哪儿不是做呢。
可这马有失蹄人有失足,他着了道儿,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威名没正到不说还教人好生嘲笑了一番,一想到后头自己哭着求饶,被人逼着什么哥哥弟弟相公胡乱叫了一通,好几次还险些晕了过去,半点没有男子雄风,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别说面子了里子都没了,翌日起来便想一头撞在床栏上。
不怪他多想,祁子珩这清心寡欲的和尚日子过了十几二十年,一不嫖娼而不召妓从哪儿学来的这般功夫,季思有些阴阳怪气的将困惑问了出来。
于是乎只见大理寺的祁少卿皱了皱眉头,颇为欠揍道:“不是你身体过于敏感了吗?你身子有些弱了往后还是练练吧,别向昨夜一样又晕了过去。”
气的季思险些呕出一口老血来。
祁大人天赋异禀苦的就是季思,虽说也爽到了,可这初次尝欢便有些过渡,等下了床后他两股止不住的打颤,腰腹以下像是被人拆散重组一般,半点感觉不到存在。
后头还是让祁然来伺候的他,穿衣束发时初一突然推门进来,把屋里做贼心虚的两人吓得不轻,季思更是差点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倒是初一神情自然,眨巴眨巴着眼睛,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贺了新年好又缓缓将门合上,哒哒哒的跑远了。
等祁然翻墙走后又冒了出来,手中端着个碗笑嘻嘻的递到季思跟前,“大人,补补。”
季思端起来闻了闻,当归、炮姜、川芎、桃仁、炙甘草……这他娘是个女人坐月子补气血的药方,顿时没好气的瞪了初一一眼,不悦道:“你个小白眼狼,我这火还没消你故意气我是吧,刚刚怎不见你端着个给祁子珩喝。”
“祁大人精气神可比您好,”初一低声嘟囔,“您这脸色活像被人吸了阳气,待会进宫了不消半刻的功夫,所有人都得传您昨夜被女鬼采补了。”
这番话怼的季思无言以对,只能仰头将那碗黑漆漆的药汁一口干了,脸是有了几分血色,可身子的不适却没什么缓解,在宫门口遇见杨钦时,那人瞅着他时不时的扶着腰,还一脸关心的问:“你腰怎么了?”
季思笑的咬牙切齿:“被我家狗撞到腰了。”
说这话时祁然就在两人身后,后者唇角的笑意让季思有些窘迫,摸了摸鼻子快速离开,徒留下杨钦一头雾水,喃喃自语:“季府有养狗吗?”
初一的群宴百官是大晋历年来的传统,为了彰显君臣有爱盛世太平,所有流程都是走个过场,没有人是真的来吃饭的,几个时辰下来身子弱些的都腰酸背疼,更别提季思那不能说出口的伤,整场宴席下来都有些恹恹的,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什么精神,本想早些散席回去休息,却不曾想麻烦找上了门。
季思看着横在面前的人,抿了抿唇。
东宫的大太监方青。
来人先开了口,“季大人,殿下有请。”
“劳公公带路了。”季思笑道。
随后跟着人上了马车,祁然同裴战出来时恰好瞧见的便是东宫的马车消失在拐角处,脚步停了下来神情有些凝重,不由的担忧。
“怎么了?”见人停了下来裴战不解的问,“你脸色不大好看。”
祁然没说话只是沉思了小一会儿道:“无事,走吧。”
那头季思被马车颠的四肢百骸仿佛都要碎掉一般,忍了小一会儿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帘子被掀开,文青将脑袋探了进来,“季大人到了。”
季思揉着腰下了车抬眸打量着四周,看模样像是花楼后门,他心下纳闷面上却未露出来而是跟着文青七拐八绕到了处偏厅,他到时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人,样貌有些陌生,有几人倒是瞧着熟悉像是才这批科举才入仕的官员,那其他人应当也是同一批的学子,如今都在各个衙门当差,假以时日又是朝中肱骨之臣。
倒是平日里同李弘炀形影不离的晏怀铮反倒没瞧见踪影,他同这些人不熟,李弘炀身边这群“有志之士”也不见得瞧得上自己。
“站门口干嘛,”身后传来了声音,“莫不是得让人请你进去不成。”
厅里的众人急急忙忙松开怀里搂着的姑娘弯腰行礼,季思自然知晓自己身后站着的是谁,垂着脑袋回身行礼,“下官见过殿下,祝殿下”
“行了,”李弘炀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绕开人往里走了进去,才走几步见人未跟上来又停下脚步侧了侧头道:“还不跟上?”
季思愣了愣连忙跟了上去在侍女的指引下入了座。
李弘炀坐下后点了点头,奏乐跳舞才又继续开始,他端起酒杯饮了口,扫视着众人语气淡淡地说:“今日唤各位来倒没什么事,不过新年伊始同诸位吃吃酒罢了,诸位随性些不用拘礼。”
有了他这话众人悬着心落了下去,尤其几杯烈酒下肚更是逐渐放开了,酒壮怂人胆,有几个酒气上头的搂着怀里的姑娘各种污言秽语举止放浪,丝毫看不出是个读书人的模样,整一个轻浮好色的浪荡子,厅中各种调笑呻吟声响成一片,画面十足的不堪入目。
季思明白李弘炀这是收买人心,可又不明白他唤自己来的用意在哪儿,端着杯酒抿着,一身其实冷如霜雪同其他人那副色中饿鬼的模样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陪坐在他身旁的姑娘本想凑近讨好,可被冷冷地瞪一眼,也不敢做些出格的事,只好乖巧的在一旁斟酒。
“这姑娘不和你心意吗?”李弘炀突然出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众人顺着他的方向望去自然瞧见了季思,神情各异却未有人开口,而是盯着主位的那人,听着李弘炀又道:“若不喜欢换一个便是,这楼里的姑娘由着你挑。”
“多谢殿下抬爱,下官不胜惶恐,”季思连忙应答,“只是今日荤腥吃的多了,身体有些不适,索性吃吃酒得了。”
李弘炀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深思季思说的这话有几分可信度。
这时一旁已经醉的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的中年男人打着酒隔开了口,“嗝……让下官说……嗝……季大人是瞧不起这些个庸脂俗粉……嗝……这满屋的姑娘竟是嗝……竟是没有一位比得上季大人姿色半分……红梅不及美人妆,水吟风来自含香,这般容貌自当是瞧不上旁人的……”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除了几个醉的糊涂的,不仅不觉得有何不妥还认同的点了点头,其余只醉了三分的众人被这话一激,酒气立马消散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眼神都明里暗里的往季思那个方向瞅,有些好奇这传闻中喜怒无常的季不言待会是否得恼羞成怒起来,又不大清楚主位那位爷是个什么用意,各个都噤声不言。
就连李弘炀也是用余光望着,只见那人垂着眸,唇角扬起了一点幅度,面上也瞧不出喜怒,他眯了眯眼睛用嘴唇叼着杯沿,语气淡淡地说:“同你们相比季思的确有一副好皮相。”
不像生气也不像认同,倒像是随口一句,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众人更是纳闷纷纷低下了头。
有几个学子对季思这靠着趋炎附势上位的户部侍郎本就看不上,自认为不比季思差在哪儿,这会儿见李弘炀并未出声阻止更以为是默认是得寸进尺,冷冷的目光在季思身上打量着,似说笑般舔了舔唇嘿嘿道:“听闻季侍郎生母乃是漳州名妓,跳的西羌舞更是妖娆多姿瞧上一眼便会教人酥软了骨头,故而入幕之宾众多,虽见不到这一代名妓的风貌,但季侍郎肖母也能从中窥见一二,就是可惜了,这若是生做女儿家,想必这楼里的头牌之位也得拱手相让了,哈哈哈。”
他的语气像是玩笑话,身旁的几人也跟着笑了笑。
季思脸上的笑意未减,仿佛这话里的主角不是他一般,只是垂了垂眸低头饮了口酒,心中暗暗将说话那几人样子记下,等寻到机会就撕烂这几人的嘴,教教他们怎么说话。
他心中再有诸多不悦,可当着李弘炀的面那也是不敢表露一二的,一是因为李弘炀摆明儿是打算拉拢这批学子,他自然不敢坏了他的事,二是猜不出李弘炀是要做些什么,说不准这人吃太多撑的慌,得看看自己的出糗才开心,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可季思这次猜错了,他口中的酒还未咽下去,就听李弘炀重重一拍桌子,皮肉落在实木的桌上,这声音让众人慌了心神,连忙抬眸望去,只见主位的太子爷阴沉着脸,似笑非笑道:“胆子不小啊,也不怕咱们季侍郎撕了你这张破嘴,这正三品的官员也是你能折辱的?你说该怎么罚。”
后头这句问的是季思。
说话那几个学子被这话吓得顿时清醒过来,会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又想起传闻中户部侍郎那些个雷霆手段,对付他们几个刚入仕的学子,那便是动动手指的功夫,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脊背升起一股寒气,直接从椅子上滑落下去,颤抖着声求饶:“下官……下官……下官醉的糊涂言行有失……说的都是醉话……殿下饶了下官吧……”
李弘炀皱了皱眉一脸为难:“诸位都是朝中栋梁,孤实在难做,所以得看季侍郎如何决断。”
那几名学子听完又连忙转了个身,苦苦哀求季思,“季侍郎,下官一时糊涂说了醉话,还望季侍郎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同下官计较。”
季思放下酒杯抬眸望了一眼李弘炀,后者对他挑了挑眉,他有些明白李弘炀今日唤自己来的用意了,他理了理衣袖站起身,围着那几人饶了一圈,冷笑了一声缓缓道:“诸位可听过贴加官?哦,倒是我忘了诸位都是奉行孔孟之道的儒生,怎会知晓这种阴狠的法子,想必是不清楚的吧。”
说到这儿季思笑了笑,被酒气晕染的唇不点而红,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这是刑部审讯的法子,将准备好的桑皮纸盖在脸上,然后喷水,一层层叠加每贴一层便会用阴森的声音说一句“一贴加你九品官,升官又发财”,到后头人喘不上气便活活窒息而亡,那滋味,啧啧啧,可远比什么杖毙来的刺激多了。”
他没说一句话那几个学子脸色便白一分,说到后头更是跌坐在地上,出了满头大汗颤抖着唇朝着李弘炀求饶,一时之间乱各种声音响成一片,其他的学子又不敢贸然开头,神情也是格外复杂。
小半晌后才听李弘炀开了口,“行了,大家同朝为官也有同僚情谊,更何况这酒气上头难免说了几句胡说,做不得数做不得数,季思。”
“下官在。”
“今日这事卖孤一个面子,便算了吧。”
“殿下……”季思还欲再说这些什么,李弘炀面色一沉,他只好噤声。
“怎么,孤的面子还不够,莫不是只有皇上才说得动你户部侍郎不成!”
说者有意听者自然有心,本是虚情实则是带了几分实意。
季思垂了垂眸连声应下重新回了座,望着那几个学子对李弘炀磕头道谢感激涕零的模样,心中冷笑了几声。
怪不得晏怀铮不在而是唤了他,原来这笼络人心的戏码还真没人比自己合适了,文人好面子更是清高,比起那些个威逼利诱哪有这般恩情来的实际,今日厅里新科学子来了大半,这事一传出去,季思阴狠毒辣的名声越发响亮,同样太子贤良的美名也在学子中传颂。
这法子用的好,骂名都让自己背了,好名声悉数给了李弘炀,毕竟无论那个学子在入仕之前,都心怀抱负期待闯出一番天地成就一番事业,辅佐一位贤良的君主,让自个儿的名字名垂青史光宗耀祖,更别说他还借机敲打了自己一番,可谓是一石二鸟。
季思垂着眸饮酒在心中冷笑了两声,他想李弘炀面上并无异常,实则还是有些慌张,故而才想礼贤下士,而让他慌张的原因其实不难猜,毕竟秦王守岁这消息传的人尽皆知,虽说秦王一无母族势力,二无党羽扶持,可这里头是皇上的示意,那意义便不一样了。
李弘煜,李暻明。
他在心中重复了一遍,眼神暗了几分。
这场席季思的用处已经达到,等后头他寻了个由头便打算离开,李弘炀也没多加阻拦,倒是难得心情愉悦的同他闲谈了几句,让他多留点心注意裴家。
他说的是注意裴家而不是注意裴战。
话说的没头没尾,季思一时之间拿不定是何用意只好搪塞过去,但好在李弘炀并未多言,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一路上季思都有些心绪不宁的,李弘炀这人一言一行都是自有打算,不会平白无故提及裴府,这突然提起自然是别有深意。
季思没想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索性便不想了,他从那花楼后门里出来,从另一边的巷口出去,发现外头就是临安成的东大街,临近了些各种吆喝叫卖声便传了过来。
街道上满是各种吃食玩乐摊贩,还有好几个杂耍班子在表演节目,啪啪啪一阵阵掌声响起,人潮拥挤好不热闹,季思没有凑热闹这个闲情逸致,步子迈得很快,眼看就要穿过长街时却突然脚步一转,朝着一处摊位走去。
“先生怎在这儿?”
方清荣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拿在手上的簪子险些掉了下去,连忙抓紧后回首望去,便见季思面带笑意站在身后,也跟着笑了笑,语气轻快道:“闲来无事随处逛逛,阿言怎在此啊。”
听见这个称呼季思先是愣了愣,随后脸上笑意加深神情有些激动,“本是路过瞧见先生过来打个招呼。”
“凑巧,”方清荣像是解决个大事操松了口气,将手中两只钗子递到季思眼前,犹豫道:“阿言瞧瞧是这青玉钗精致,还是这红木钗雅致?”
闻言季思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两人面前这摊子是售卖女子胭脂水粉发钗手绢的,两人两个大男人站在摊前怎么看怎么怪异,但他二人却不以为然神色十分淡然。
方老太傅的夫人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只是当地一户富人家的小姐,姓钟闺名曲筠,是个十分温柔贤淑的女子,整个人都像微风一样柔和,老太傅少时也远不像现在这般成熟稳重,整日里只会调皮捣蛋没少挨板子,他父亲是钟家的教书先生,同太傅夫人算是一块长大。
每每说起过往,太傅夫人都是满面的笑意,他俩没有孩子便将李汜当成自己家人,疼的没边儿,闲来无事超话话家常,她说自己也是涉世未深便这么着了方谨行的道儿,不过靠着同护卫学的三脚猫功夫,每日都堪堪掠上了枝头去摘那一朵盛开的桃花,灰头土脸的递到眼前,那傻乎乎的模样便真让她上了心,如今想来怕不是眼瞎了吧。
这时候老太傅就是躺在躺椅上,拿来挡脸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嘴里开始唱着戏,唱的是《戏鸳鸯》里柳烟痴等夫郎掩面哭泣时吴生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在父老乡亲的拥护下衣锦还乡十里红妆迎娶柳烟那一场幕,唱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被狠狠瞪了几眼方才收声,等老太傅走远了些,她才告诉李汜,这辈子最幸运之事便是嫁给了方谨行,那是真真把她放在骨子里疼。
所有人都晓得,徐老太傅门下尽出痴情种,名满天下的方太傅和声名远赫的祁相都是疼惜妻子的,除此之外再无瞧过其他女子一眼,哪怕不能替方家开枝散叶也从未想过休妻另娶,太傅夫人告诉李汜,她虽有不甘却也不忍倒是装作大方的模样劝过,谁料老太傅反倒动了怒,冷冷道:我方谨行只为一人摘过花,她既接了若喜便留着不喜也得留着,这断然不会再为第二人摘花的,莫说桃花了梨花也不成,也不怕手伸的长摔了下去。
李汜当时听完直笑的不行,免不了又被老太傅罚着背了一通书,他少时对于情爱之事大多来源于老太傅和自己父母,尊重与信任,疼惜与重视,扶持与专情,缺一不可。
将以前的记忆收了回来,季思望着面前两鬓斑白的人鼻头有些酸,只好低着头认真挑选,指了指红木素雅的钗子,“这个素颜淡静应当合适些。”
他记得师母不喜玉钗,觉得玉钗易碎总得小心翼翼。
方清荣笑了笑,“我也觉得这个好些。”
随后付了钱将钗子收好同季思并肩走着,周遭都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两人慢悠悠走着倒也不显得着急,还颇有几分闲庭信步的雅致。
“你先前是从太子那处过来吧。”方清荣突然将话头引到了这处。
季思抿了抿唇,方清荣解释道:“太子宴请这批新科学子中有个同我有些交情,之前同我说起过应当是在这附近。”
“并非有心隐瞒还望太傅见谅。”
方清荣笑了笑将目光投向前方杂耍班子从口中吐出的火焰上,沉声道:“火势撩人,稍有不慎便会引火上身,本想借着这把火烧一烧那些不安分的野草,却未曾想自个已然身处烈火之中,若不趁早脱身只怕得烈火焚身,一朝辛苦毁于一旦。”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季思眼中也倒映出那熊熊烈火,照的双瞳十分明亮,白皙的脸上映照着火光也多了几分暖意。
“那依太傅所言谁能当这个灭火之人?”季思问。
“你觉得呢?”方清荣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这火烧就烧吧,我反正也老了可管不了这么多,现在的大晋是你们年轻人的大晋,这天由你们去翻,这地由你们来塌,这火怎么烧往哪儿烧,那是由你们来决定,不过你如今所选这人并不是能灭火那人”
说到这儿方清荣停顿下来,侧头打量着季思被火光映照的侧脸,声音好似从远方传来,“说来你倒像我一个故人,就是可别学那小兔崽子一般,死在我前头,哈哈哈。”
季思望着人走在前头的身影,勾唇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两人渐行渐远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被人群淹没。
路边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升起一阵浓烟,这热闹一直持续了大半月,毕竟对于大晋百姓来说只要没出正月,那年味便不能散,城中的红灯笼和对联依旧贴的稳当,衬着白雪红梅,十分好看。
年虽还未过完,可各部衙门便开始忙碌了起来,等正月一过便要开春,各种财政税收粮草补给都得着手安排了,更何况承德帝寿辰也快到了,再加上北燕时不时的挑衅,事一股脑挤在一块儿,忙的人连轴转。
这不仅六部忙五寺五监也是忙的不行,才休了十日的功夫再当值陈宗旧案等着人去弄,而且大理寺卿魏仲廷有了告老还乡之意,安了想提携祁然的心思,摆明是想让他做了这大理寺卿的位置,交到他手上的各种事务也多了起来,祁然知他良苦用心做事越发认真,半点不敢疏忽,故而两人也是好几日没见了。
好在两人都不是纵情享乐的主儿,虽思恋万分却也清楚明白,男子当心怀天地立志四方,一味沉溺情爱之事难免失了偏颇,可这才尝了情/欲之欢,正是食髓识味的时候,又得硬生生戒掉,再加上衙门的事务季思竟上了火,嘴里生了口疮,疼的他食欲不振看起来都消瘦了不少。
这把邪火烧的有些旺,翌日醒来裤中更是一片泥泞不堪入目,他捂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暗自想到:这要是再憋下去八成得憋出病来,祁子珩啊祁子珩,你再不来寻我我便只能去寻你了。
好在他从初一那儿讨了个清热去火的药方,连着喝了几副好了不少,心情自然愉悦,若没有那小兔崽子一副打趣的神情,说不准还能更愉悦些。
户部最近出了件大事散值的越发晚了,季思有些疲惫的踏进季府大门,就见初一神神秘秘凑过来,压低着声音道:“大人可累?”
季思累的提不起力气,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家大人我瞧着像是很惬意悠闲的模样吗?”
初一也不恼,呵呵的笑着拉着人就往里走,“凑巧,我这有一味药刚好能治大人这乏累疲惫的毛病,保证药到病除。”
等连拽带拉到了季思的那个院子,他抬脚进去便瞧见了在院中喝茶的某人,一身的疲惫到真的去了几分。
“祁大人,”初一笑道:“人给你带来了,我就不打扰治病了,有事唤我一声。”
说罢慌里慌张走了,生怕被自家大人念叨。
徒留下院中面面相觑的两人,季思缓缓走了过去摸了摸鼻子寻了个话头,“你怎么来了?”
“来替你治病。”祁然打趣道。
听着这话季思有些窘迫,也不知初一都给这人说了多少,见他满面戏谑,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嘟囔:“定是功课少了,改明儿我就让他多学一个时辰。”
祁然笑出声来,牵着人的手在身旁坐下斟了杯热茶递过去,瞅着人眼底的一片青黑有些心疼道:“最近户部公务很多?怎的这般乏累,听初一说你夜里睡不好还用了几服药,莫不是真生了病。”
作势就要去探季思额头,被后者拂开,端起茶杯饮尽重放回桌上后才用额头低着祁然肩膀,喃喃地说:“年底的时候北燕趁夜袭击了平北军的大营,这消息你也知晓,虽无什么伤亡但粮草却损失了大半,这粮草堆放之处一向是军营要密,就拿天启八营来说,那是狡兔三窟安得就是个混淆视听的打算,平北军自然也不例外,北燕此次能得手断然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气。”
祁然揽着人将肩膀往下塌了塌,好让枕起来舒坦些,闻言皱了皱眉,“你意思是平北军中有人走漏了风声。”
季思换了个姿势枕靠祁然,身后把玩着祁少卿的骨骼分明的手指,或捏一捏或用指尖刮一刮或十指相扣,像是寻到个称心玩具的孩童满眼都是笑意,“平北军我其实不太了解,但以前听我爹说过,平北军的骑兵是大晋最厉害的,天启八营虽也有骑兵但真要对上平北军那也只有败的命,所以只有平北军才能同北燕一战。”
他将食指和拇指圈成圈,握住祁然中指上下撸懂,时不时还用指腹划过中指定过,十足的暧昧轻浮因人浮想联翩,惹得祁然一把将那胡作非为的手指握住,季思笑得眉眼弯弯,方才继续道:“北燕是游牧民族百姓多是食肉饮羊奶,民风开放强者为尊,比起南甸更像蛮夷,听闻北燕士兵各个都生得人高马大,站起身来更是仿佛一座山挡在了眼前,若论近身搏斗别说大晋了,西羌都不是对手,故而只能靠骑兵,许老将军还在世时为了抵御北燕军还特制了一种兵器,叫尖齿长矛,老将军是一代将才他治军有道,那郭敬义是他一手提拔,总不至于连营中出了奸细都没察觉。”
“所以你是觉得事有蹊跷,”祁然皱眉道:“这同户部有何干系?”
“别急正要说到这儿呢,你先给我剥个橘子润润嗓子。”
祁然瞪了人一眼,后者笑嘻嘻的眨了眨眼,他叹了口气只好认命的剥气起橘子来,塞到人手里后这人才不急不慢的往下说,“我查了查户部历年派给平北军的粮草和军饷,账目清晰明了一点都瞧不出端倪,就是那做账的管粮郎中有点意思,叫曹得。”
“曹家的人。”祁然顿时想明白了,“你是怀疑曹家克扣军饷中饱私囊,于是郭敬义将计就计,军粮受袭京中自然重视,稍微核查损失便会发现同账目对不上,这顺藤摸瓜得牵出不少人啊。”
季思往嘴里塞了瓣橘子,含糊不清的说:“曹家背后靠的是太子,平北将军府拥护的是瑞王,这真要闹起来可不是小事,如今就看皇上是个什么意思,不过他那个心思谁能猜得出来,这橘子挺甜的你要不要尝尝。”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剥开的橘子递了过去,祁然低头瞧了眼,橙色的汁水染上指尖,他抬了抬眸,目光落在眼前这人泛着水光的唇上,眼神暗了三分,沉声道:“那便尝尝。”
话音落下,季思只感觉下巴被人擒住还未出声唇上便落下一吻,橘子香甜的气息在二人口舌中交织着,呼吸带着火连对视的眼神都含着浓浓情意,季思闭上眼伸手环住祁然脖颈,让这个吻多了些情/色的韵味。
距离天明还很长,春色自然无边。
这日过后没多久便是元宵节,临安城中处处张灯结彩,为了彰显大晋繁荣昌盛,元宵三日是不设宵禁,故而半夜时分都还能听到街道上传来的嬉笑欢闹声,尤其到了元宵那日,满街的花灯一亮起,瞧起来竟让人分不清昼夜。
花灯会是大晋历年的传统,旨在君民同乐,举国欢庆,是官府和各大商贾一同承办的,户部开年最大的一笔开销便是落在这上面,今年虽不似往年那般隆重,却也是热闹非凡,街上依旧挤的人山人海,季思以前没少凑热闹,如今也没这个兴致,好不容易挑了条人少的道儿回府,褪去官服还未回过身便被初一拉着逛灯会去了。
街道上人头耸动,入眼望去黑压压的都是人,有些脸上还带着各色各样的面具,季思只带了两个护卫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照看好初一,生怕一个疏忽走散了。
奈何初一从未来过临安瞧见什么都觉得新奇,一眨眼的功夫便趁着人不注意往一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挤入,季思唤了几声都无用,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凑近了才发现这处在对诗,那奖赏是支做工精巧的白玉簪,虽好看却是女子样式,若不是瞧见那急得抓耳挠腮的某人,季思便是转身要拉着初一走的。
那猜谜的几人当中有个熟人,杨府败家少爷杨云川。
季思围着人群打量了圈,果然在对面发现了自家祁二少爷的身影,两人对上视线各自勾唇笑了笑,祁然笑意转瞬即逝,季思这才瞧见身旁还站了个女子,赫然就是祁家那位名满临安的小姐祁熙,顿时明白过来杨钦这是想讨人欢心,这诗其实不难杨钦再笨也是有几分墨水在肚的,却未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程咬金不是别人,正是翰林院的沈子襄,换个说法便是祁熙未出阁前的心上人,这局面顿时复杂了起来。
他们到时这比赛已然过半,三局两胜的赛制,杨钦连输了两场,可还拗着一口气非得再争上一争,论聪明哪能比得上沈子襄,第三场也败下阵了又羞又恼,季思熟知这人脾性,以为他要耍少爷脾气时,却见他客客气气的作了揖,气度言行端的是一派大度,沈子襄估计也没想到,愣了会也回了礼。
杨钦退了下去,走到祁熙跟前时,挠了挠头有些歉意道:“那簪子没给你赢回来,你莫要生气。”
语气中满是担心和紧张。
沈子襄的目光一直落在几人这儿,可祁熙并未瞧过他一眼,只是听着杨钦的话叹了口气,没好气道:“我何时同你说我喜欢那簪子了。”
“我见你先前一直盯着瞧还以为你喜欢的紧。”杨钦一脸诧异。
一旁的祁然没忍住出声道:“阿姐有支一模一样的,故而才多看了两眼。”
“我怎不知?”
“以前喜欢,如今不喜便不戴了,”祁煦道,末了还有些不悦的瞪了祁然一眼,方才又继续说:“走吧不是要去放河灯吗。”
几人刚要离去就见那摇着扇笑的满面春风的户部侍郎走了过来,拱了拱手道:“小杨大人,祁少卿,真巧居然在这儿碰见了,这位便是杨夫人了吧,在下季不言。”
话音未落祁熙抬眸打量着面前这容貌生的有些绮丽的男子,她虽不懂官场之事,却也听过户部的季不言大名,更别说杨钦同这人私交紧密,可让她觉得怪异的是祁然的态度,自家这性子淡然的幼弟从瞧见这人起眼中的笑意便没消散过,她心中不解却也大方得体的回了礼。
倒是杨钦瞧见季思郁闷的心情有了几分好转,语气中满是熟稔,“你怎的在这儿?”
“逛灯会啊,”季思笑道:“兴许待会还能邂逅段佳偶良缘。”
杨钦没好气的白了人一眼,目光却在祁然身上打量,他知晓祁家家风严明,最为不耻季思这种谄媚弄权的佞臣,更别说朝中都传遍了祁子珩和季不言不和的消息,这会儿双方碰上了怕季思吃了亏,又怕自家小舅子不悦,只好寻了个由头将季思打发走。
季思也没多加逗留,仿佛真就来打个招呼的,摇着扇子又走远了,杨钦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去,谁料从刚刚就一言不发的祁然突然出了声,“阿姐,我便不同你们一道儿逛了。”
祁熙心中怪异感更重,沉声问:“你要去何处?”
“自是有事,阿姐莫要多问了。”
说罢拍了拍杨钦的肩膀急匆匆离开,眨眼的功夫便融进了人群中,连影子都瞧不见。
杨钦见人面色不对询问道:“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要不咱们回府?”
“不了,”祁熙叹了口气,“走吧。”
他二人是来放河灯的,杨钦非得闹着来,祁熙知他用意,临安城里姑娘都在说,元宵那日同心上人一道去河边放河灯,那河神便能祝这对有情人恩爱白首,每年一到这时候便涌来不少人,还有甚者是来觅寻良缘的,也不知杨钦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这般少女情怀于祁熙而言是没有的,但当杨钦提及时她却并未拒绝,心中只道:只是见他近日背书越发认真,就当逗这傻子乐一乐吧。
还未到河边时已经被人群堵的水泄不通,肩膀抵着肩膀,脚踩着脚,压根是被推搡着往前,祁熙喜静不喜这般热闹之处,细眉颦蹙,谁料下一刻却有人同她执手相握,她有些讶异的抬眸望去,只听身旁人沉声道:“这处人多,还是莫要走散的好。”
语气沉稳表情凝重,若耳尖没有那般红,更是不错,祁熙不自觉的扬了扬唇角。
周遭的人群像是突然间就消失了,她眼中只能瞧见这个走在自己前头的人,十指紧扣的掌心烫的有人发热,这温度渗透皮肉一点点蔓延进心口,本来显得拥挤的长街却变得有些短,等到了桥头手被松开,祁煦才从那抹炽热中清醒过来。
“八斗这小兔崽子让他买了河灯在这处等着,人跑哪儿去了,”杨钦转了一圈也没瞧见人,顿时气得不行,“等我逮到他,定没他好果子吃,小熙便在这地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罢急匆匆冲进了人群,祁熙往前迈了两步唤道:“杨钦!”
可那人转眼就被人潮淹没,她踮起脚张望着,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过身寻了个人少的地儿等着,这时候河道江岸已经开始有人在放河灯,莲花样式的河灯中间点了块蜡烛,顺着河流缓缓飘远,瞧起来美轮美奂好似落日星河。
她左右瞧了瞧便想着上桥去,等杨钦回来便能一眼瞧见,可谁料桥的另一头走上来一人,同祁熙迎面对上视线,脸上的笑意就这么僵住。
两人走近后身影倒映在河面,在花灯的映衬下显得十分般配,才子佳人的登对惹眼。
“你……”沈子襄清了清嗓子,“你怎一个人在这儿,杨云川呢?”
“他待会便回来了。”祁熙语气不冷不热,仿佛面前这人同她只是相识一场而已。
气氛又突然安静了下来,吹了阵风扬起了祁熙的发,发梢略过沈子襄的眼前,他喉结轻动犹豫着开口,“你过得如何?”
“自是不错,”祁熙眉头轻蹙的回答,“听闻令夫人替你生了个小公子,还未来得及恭喜你。”
沈子襄面带凄然神情难过,知晓祁熙性子傲,受了委屈也自个儿忍着,拂怒道:“你这样如何叫不错?那杨云川这般对你根本配不上你,我之前还在花楼见过他,他那腌臜模样生性风流就是个贪图享乐的,如今更是将你一人丢在此处,你何时受过这个委屈!”
“以你这般说,你不也去了花楼,那你可对得起你夫人?”祁熙冷声说。
这话问的沈子襄愣了愣,随即辩驳,“我那是为了公务!”
“那你怎知杨钦不是为了公务!”
“那杨云川就是个纨绔草包,若不是倚仗杨家,他哪能入得了尚书省,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除了纵情享乐有做成过一件事吗……”
“沈大人!”祁熙冷着脸将人的话打断,“你口中这人是我祁熙的夫君,还是慎言的好,莫丢了你沈家脸面。”
沈子襄脸色一变也自知刚刚所言不太妥当,放低了语气道:“我只是不想你受委屈,那杨云川配不上你!”
“那谁配得上我?你沈子襄吗?”祁熙反问,见面前这人不作答展颜笑了笑,“照沈大人这意思,待我和离后还愿意娶我这下堂妻过门,怎的,去你沈家做妾吗?”
“我并非这个意思。”沈子襄有些窘迫,像是被猜出心思般着急的解释。
祁熙也未气恼,继续道:“你若真这般想,那我但是瞧不起你了。”
闻言,沈子襄脸色白了几分,不依不饶的追问:“你若心中已无我,为何还要杨云川去赢那白玉簪,不就是念起当年我赠簪诉情了吗,你敢说对我并无情真意切?”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怀里的白玉簪子拿了出来递到祁熙眼前,柔情万千诉说情意,“当年我以白玉簪相赠同你定下三生之约,如今我心意亦未变,再次赠簪凑成一对儿,还望卿心似我心,白首共齐眉。”
祁熙垂着眸望着这白玉簪,面上神情阴在暗处让人瞧不清,小半晌后才听她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对你的确情真意切。”
起了风,屋檐上的冰柱摇摇晃晃的掉了下来,落在地上碎成了一地冰渣,只待一会儿便会融成水,消失不见。
八斗小心翼翼的望着身边的一言不发的人,脸上神情有些复杂,嘴唇开合只是吐出了两个字,“少爷……”
杨钦整个人阴在暗处,昏暗的灯光仅仅打在他下半张脸上,那平时里带着笑的唇此时扬起个自嘲的弧度,五指收拢将那盏精美的莲花灯捏成一团,制灯的竹刺刺进掌心流出血来,他像是没有感觉一般,沙哑着嗓子冷声道:“走吧。”
一主一仆缓缓离开,只留下一盏沾血坏掉的莲花灯。
祁熙见沈子襄眼神亮了亮,知晓他是误会,将未说完的话继续,“可那是以前,如今你为人夫我嫁做人妻,再追溯过往其实并无多大意思,我既是杨钦的妻自当敬他爱他,倾诉我所有的爱意,这心中可是再容不下让人,沈大人,与君往后莫相逢,至此山水各西东。”
沈子襄脸色白了几分,看着面前福身的女子,眼前好似想浮现出在桃花林中琴瑟和鸣的景象,却终是如梦泡影,苦笑了两声,“多加保重,往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祁煦才抬起头来,站在桥上望着河江岸三三两两有情人结伴放花灯,脸上浮现出了点笑意,喃喃自语道:“这傻子怎去的这般久啊。”
她声音很轻,被风声吹散开来,荡起湖面的波光粼粼。
桥上之人在等心上人,桥下则立着一个有情人。
严兆将佩刀挂在腰间,挽着袖子蹲在河边,一派认真的模样像是在做什么大事一般。
“你快些,”裴战不住的催促着,“这还在当值呢!”
“马上马上。”严小公爷头也不回道。
他将河灯小心翼翼放在河面上,双手紧握闭上眼开始念叨:“河神啊河神,若你真能倾听痴男怨女的心声,那便求你保佑……”
说到这儿,严兆突然停了下来,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回头瞅了一眼抱手靠在河岸上满脸不耐烦的裴战,被人瞪了一眼又慌里慌张将头转回去,压低着声音道:“保佑裴齐修能如我心悦他这般心悦我,大恩大德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说完拍了拍一身的灰起身,走到裴战跟前时又被瞪了一眼,“当值期间擅自离岗,跑到这儿来放什么花灯求家宅平安?若不是我来视察险些被你唬弄了过去,回营自己去领罚。”
严兆看着人背影,做了个龇牙咧嘴的凶狠表情,前面的裴战似有所感回过身来,他又连忙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还不走?”裴战道:“一会儿散值郭盛他们去吃酒你去不?”
“去!”严兆乐道,追着人背影跑了上去,裴战没好气的笑了笑。
河中的花灯慢慢漂浮着,顺着平静的河面走向了未知处。
临安城中满是灯火,将黑夜映成白昼,从高处望下去万家灯火犹如点点星光,这城墙屋顶上的风有些刺骨,季思仰头喝了口烈酒暖身又将酒囊递了过去,大笑道:“舒坦,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他笑着的眉眼有些耀眼,连那灯海逗暗淡了几分,祁然瞧的入迷轻声唤道:“季思。”
季思回首,唇上突然印上来一吻,烟火这时升上半空,嘭的一声炸开,绚烂多彩,照亮了黑压压的天际,也照亮了两人仅一半的面容。
前路虽一片暗淡,可依旧会有光从缝隙中透出来,照亮这寂寥的尘世。
在盛世繁华下拥吻,以万家灯火为证。
他们用脊骨撑起祥和安宁,唯愿海晏河清,时和岁丰,盛世归心,天下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严兆:裴战,今天我请客。
裴战:那敢情好,走走走,大鱼有肉走起来!
严兆:请你喜欢我。
裴战:……
ps:嘻嘻嘻,马上又要开启新副本了,有小朋友在问啥时候完结,快了,真的,我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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