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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侠武之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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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虢州小秦岭,东据崤函,西临潼关,景色优美清丽,一片翠绿蓊郁的森森林木,形成了一片盈碧幽爽的雅静,人到了这里,不期然心平气和,俗念全消,有了几份“出尘”的感受。

    从山麓迎面而上一条山路,全是青石铺成,沿着山路两旁,一棵棵古松老柏,虬枝盘结,绿叶成荫,一股芬芳之气,令人心神俱爽;山路曲折盘顶,时而平阳乍展,时而峭壁相峙,如入山阴道中。

    山路尽头,已登峰腰,矗立一座白石碑坊,高凡五丈,顶着横匾一方,龙飞凤舞,笔劲浑厚,刻出“弘农书院”四个金漆大字。

    虢州在前朝名为弘农郡,由于其地处长安、洛阳之间的黄河南岸,一直是历代军事政治要地,亦是唐朝“十一宰相”世家,号称关西第一望族杨姓的郡望之一。不过“弘农书院”乃是关西诸多名门望族捐建,官办民助,收拢关西学子,教授儒学经义,提倡尊师重道,乃是关西学术第一的书院。

    周彧于六个月前,受陈抟老祖之托,秉他的书信前来拜学于弘农书院的山长沈言门下,原本是了解武林的一宗悬案,没想到竟然世事变幻,周彧就在弘农书院就学了半年。沈言乃儒学宗师,今年六十有八,如果说山东世家之学乃是天下第一等礼仪经义之学,那么沈言就是当今格物致知之学的宗师。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而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在正心,正心在诚意,诚意在致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进道矣。

    沈言之学,不似山东王学重礼仪,而是强调正心为本,心正而后身修,仁爱敦睦,明理向善,养育浩然之气,止于至善。学术上不重经义,而是重格物致知,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也正是因为正心与格物致知之学,似乎比王学更合周彧的心意,故而他留在沈言门下学习,受益匪浅。

    大唐显德二十四年(公元997年)年皋月,弘农书院知止阁内,一位白发苍苍,消瘦矍铄的老夫子坐在上首,他身旁一位年余四十的蓝袍文士,显然是他的学生。

    而在老夫子面前肃手而立的乃是一位白衣白巾,三十岁上下的精悍人物,他身材削瘦,头发以一只白玉发冠束起,五官端正,形容秀逸,然而却在端正与秀逸之中,更带着强烈的精明强悍之慨,一望便知这是个胆大如虎,敢作敢当的角色。

    老夫子看着手中的书信,显然是有些黯然神伤,许久不曾言语。

    那白衣人士,等了许久方才,似是有些焦急,道:“启禀沈夫子,张先生身患胃疾,疼痛不止,一月前仙去了,还请沈夫子节哀顺变。张先生不禄之后,庄主痛心不已,感怀至深,特令我给夫子报丧,并为张先生家人送来孝赠一千贯,以慰张先生亲族。同时,还望老夫子再派一位坐下弟子来我山庄担任西席。”

    沈夫子心事重重,脸色愁云惨雾,他身边的弟子按捺不住道:“王大魁首,我张师弟正富盛年,谦诚勤奋,结果去了贵庄担任西席不到三年,就身患重症去世。此时你还让夫子再派弟子前往,你知道世间尚有礼义吗?”

    那白衣人士眉心一竖,似是要发怒,但复又按捺怒气,深深拜了一礼,道:“恳请沈夫子,秦夫子息怒,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张先生过世实乃意外。庄主和沈夫子乃是数十年的交情,加上多年供奉不断,万万不可因此事伤了情分,还请沈夫子指使。”

    沈夫子叹了一口道:“人老了,常常禁不住回忆过去的事情,我犹记得张硕当年在我门下就学时的情形,他虽然不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但一直视我如父,跟在我身边的时间也是最长,没想到刚过知命之年就走了。他膝下尚有一儿一女刚刚成年,若是知晓丧训,一家人该怎么过啊。”

    沈夫子知道张硕出身贫寒人家,从小食不果腹,半饥半饱,故而留下了胃疾,没想到年过五十就去世了,这也是早年留下的病根。

    那白衣人士正想接口,沈夫子摆了摆手道:“你无需多言,我与你家庄主的情分再深,一条人命也抵足了,从今往后我沈言门下弟子不会再去潜龙山庄。你若是定要寻找一位西席,在我书院挂单的先生任你挑选吧。”

    那白衣人士知道沈夫子担任弘农书院山长已有二十年,是关西道首屈一指的儒学宗师,他说话是言出必行,容不得半点反转的余地。

    他来之前就知道这趟差事不好办,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他低头道:“那就恳请沈夫子推荐一位名师吧。”

    沈夫子看了看他的弟子秦夫子,道:“你且去把子澹唤来吧,挂单的学子中也只有他这份才情了。”

    秦夫子闻言,眼前一亮,似是想到什么,嘴角挂着一抹奇异的微笑走入后堂,不许久秦夫子带着一位清新俊逸,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进来,正是周彧本人。

    子澹乃是沈言夫子为他取的字。他来到弘农书院就学,收敛了那一股纵横天下的锐气,加上他深得守拙二字的真意,配合他生来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气质,常人很难把他和习武之人联系在一起,整个弘农书院也只有沈夫子和秦夫子知道他的来历,其他人只是知道他出身琅琊王学,后师从希夷先生的学生。

    周彧走出来,那白衣人士眼前一亮,然后道:“这位先生真是好模样,只是太过年轻了吧。”

    沈夫子微微一笑,也不开口,周彧给白衣人士施了一礼,还是秦夫子介绍道:“这位周子澹,乃是山东琅琊王学门下子弟,如今投学弘农学院,年方二十,已得二家之长,精通经义礼仪之道,擅于术数格物之学,博览群书,学识渊博,乃是我院最杰出的门生。”

    白衣人士,道:“我并非怀疑这位周先生的学识,只是山庄请去做西席,庄内弟子大多在舞勺志学之年,周先生去了,怕是镇不住场面。”

    秦夫子笑道:“子澹是天下第一等的才慧,天下第一等的学识,还镇不住你那些舞刀弄棒的弟子,简直笑话。”

    他双手一摊,道:“你若不允,我院中也无人了。”

    白衣人士心中郁闷,再看向沈夫子,只见他掠了掠胡须,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做了一揖,问道:“请教周先生,韩非子在《五蠹》中曾说侠以武犯禁。不知周先生怎么看?”

    侠以武犯禁乃是史学经义之辩中的一大课题,太史公曰,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可即使如此,古来学者大家亦多有不同见解。

    白衣人士这么一说,不仅周彧就连沈夫子秦夫子都对他刮目相看,这人分明是想考究周彧的学问,而且这个题目出的十分应景。

    周彧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此乃我的浅见,仅供笑谈。我以为侠者首重信义,并从法,此法非是官府之法,而是自然之法。若是符合自然之法,则为侠,若是违背了自然之法,则为寇。自汉武帝起禁游侠,我觉得禁的是游者,非是侠者,就是这个道理。”

    历来侠武之辩,大多还是把侠和武对立的,而周彧的侠者从自然之法这一说很是新奇,就连沈夫子也全神贯注地听了起来。

    白衣人士问道:“儒释道三教皆有其法,儒教重伦常,道家曰命,佛家讲见性,先生所说的自然之法是哪一家的法。"

    周彧道:“三教虽说法不同,但劝人为善向上的精神是相同的。儒家修身治世平天下,道家养生遁世穷万物,释家见性救世通万有。春秋战国时百家争理,如今三教一体,九流同源,终归一途。”

    白衣人士笑道:“我以为无论任何法,皆为天下之公器。法者之下,难有侠者。”

    周彧道:“自然之法,为国为民,做到其中任何一条,可为侠,亦从法。先生以为如何?”

    白衣人士惊叹道:“自然之法,为国为民。周先生这一说,今后再无侠以武犯禁之辩了。王某有眼无珠,不识先生高才,周先生请移尊驾,随我前往潜龙山庄。”

    周彧对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周彧言语间极为客气,白衣人士也不在计较他的年轻了。

    周彧看向沈夫子,只见他微笑点头示意,显然很是满意周彧的表现。

    周彧随白衣人士离开弘农山庄,白衣人士考虑到周彧乃是教书先生,腿脚不便,让他坐在马车里,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他知道去潜龙山庄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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