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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自我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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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无论怎样强化自身,在短时间内,自己绝不可能是奥利维亚的对手。

    唐诘坐在廊桥的栏杆上,身姿轻盈得好像一只黑色雨燕,双腿悬挂在半空中,宽大的斗篷伴着风如波浪般抖动。

    他迎着风前伸出了手,魔力一阵激荡,空气中泛起了极易忽视的波纹,在混乱无序的魔力将要从波纹裂开的缝隙中溢出之前,倏尔收回五指,轻轻合拢,它们便像是伤口缓慢地愈合了。

    “你已经能够打开‘门’了?”

    轻巧的脚步从身后靠近,唐诘回过头,乔治正倚靠着栏杆,站在廊桥上,笑容灿烂:“好久不见。”

    “还不够稳定。”他摊开自己的手掌,视线巡过这五根手指,黑色的布料似乎隐约泛起钴蓝色的光晕,细看后,却仿佛错觉消失不见,“你把它称为‘门’?”

    “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乔治哂笑一声,“空间系——也就是那群特立独行的家伙,把用自己的魔力能够打开的缝隙称为‘微观之门’,把自己称为开启门的钥匙。”

    “微观?”

    “因为没人知道门后面是什么。”乔治耸了耸肩,“哪怕只是伸进去一根手指,也会被搅碎,所以他们说,那是微小到人类不可能进入的世界。”

    唐诘重复着之前的行为,再次操控魔力刺破无形的缝隙,注视着溢出缝隙的混乱魔力,沉思片刻,撕下一张纸,送入其中,如对方所说,纸页粉碎了,落在自己的手心里。

    “数量不对。”

    只剩下了二分之一的重量。

    粉碎后的纸页重新化作钴蓝色的魔力融入掌心的皮肤里。

    如果里面确实如他所想,缝隙后是时空漩涡组成的海洋,那么,穿着黑袍的自己肯定能够进入其中,但困难的却是,进去后要如何出来。

    奥利维亚主要的攻击方式,除了体术外,就是借助这些溢散的空间缝隙,用她的魔力挑起它们的震波,向外扩散开恐怖的破坏力,足以直接将一个活人粉碎。

    但得益于这件人体改造而来的防具,唐诘基本能够无视这些裂缝本身带来的伤害,但是却会在余波的冲力里遭到强烈的撞击。

    如果自己同样掌握这种能力,不就能用同等的波去对冲其魔力,让那余波的冲力消失无形?

    他原本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进行尝试,毕竟早钢笔第一次变形的时候,身体就已经记住了这种波纹的触感,但是,当尝试成功后,却生出了更加疯狂的想法。

    既然它是“缝隙”,那自己能不能借助它,把空气中别人正在释放的魔力也吞噬进去,从而打断其施法行为?

    细想后,唐诘暂时放弃了这个选择。

    因为可控性太低了。

    谁也不敢保证,在裂缝吞噬敌人的魔力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的魔力也吞进去。

    “我本来想着,如果龙岛不同意你离开,就自己把你送出去。”

    在见过奥利维亚在时空之海里飞行到龙岛的场景,唐诘很难不产生同样的想法,但是听见对方的话,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至少是决定以后不在人前使用这个还未开发出来的能力。

    “不过看来,还是失败了。”

    “虽然很感动,不过那可不是人类该打开的东西。”乔治似乎对此感受颇深地叹息道,“你也算是我的朋友了,我可不希望看见我的朋友因为我而送命。”

    “你难道不想要尽快回家吗?”唐诘沉吟后问。

    “怎么说呢?我其实算不上太担心。”乔治的态度变化得有些奇怪,他将胳膊撑在栏杆上,踮起脚,眺望着更远的地方,“之前说过,我的父亲是名铁匠对吧?这话其实不太贴切,确切地说,他是位炼金学派的学者——专门搞新仪器开发的那种类型。”

    “他能得到不错的保护,如果不是没法往外面送消息,我还想叫他来救我呢。”乔治唉声叹气,托着腮仰望着天空,“在来到龙岛之前,我还真没想到,这儿会是这个样子。”

    唐诘原以为他会和自然议会有关,毕竟不可能那么巧,阿纳托利刚提到有巫师顺着商船混进来,乔治所乘坐的商船就在海难中漂流到了龙岛,还正巧在科梅罗的医院接受治疗。

    但看来,似乎只是个巧合?

    怎么想,炼金学派旗下的商队,也不至于和巫师组织的自然议会联手对付龙岛吧。

    “你想象中的龙岛?”唐诘对他话中的另一条信息更感兴趣。

    “大概是云环雾绕、霞光满天、亭台楼阁、十步一景?”

    乔治挠了下头,又好像被自己的话逗笑了般。

    “在雁山云涧遗址那儿,发现了疑似白银之王在城邦纪时代留下的爪痕,所以我觉得,这位王可能会更喜欢东方化的建筑风格。”

    上次从别人口中听见雁山的名字,还是被凯瑟琳关在塔里的时候。

    凯瑟琳在雁山找到了开启塔的线索,而塔和银龙都是赫德的炼金产物,如果这两条信息都属实,那么,雁山和龙岛极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唐诘寻思着该如何从对方口中打探消息,却听见高空之上传来奇异的风声——不,那不是风,而是宽大的蝠翼拍打着空气向下滑翔的声音。

    头发随着风向后飞扬,远方似乎燃烧过一道金色的闪电,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落到了眼前,悬飞在空中不断拍着翅膀,冰冷的雾蓝色竖瞳审视他一瞬,又转向在他身旁的乔治身上,淡金色的魔力宛如实质般向下溢出。

    “离开这里,人类。”

    阿纳托利冷厉的呵斥令人犹感陌生。

    “我只是在这儿散步……”

    乔治抬起手,却猛地被魔力风刃击倒在地,烟尘弥漫开,他却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只是浑身包裹在一个淡蓝色的魔力壳里。

    “巫师?”阿纳托利冷静地审视他身上的盔甲,很快否定了自己提出的猜测,“不,这份魔力并不属于你,你得到了巫师的馈赠。”

    躺在地上的乔治咳嗽着坐起身,掩面说:“你们没有资格审判我。”

    “不论你来自什么地方,恶意接近王储是死罪。”阿纳托利不为所动,“看来精神系的法术无法击破这层防御,那么……”

    他抬起爪子,像是推积木般轻巧地搭在廊桥上向下一按,地板中间立刻出现了裂缝。唐诘趁着失重感尚且不明显,抛出三枚纸燕,一次置换后,他回到了塔楼的入口上,抬眼望着构建廊桥的砖石尽数塌陷。

    乔治没有做出任何防御,任凭自己从高空中向下摔落,但阿纳托利却没给予他落到地面的机会,在半空中就伸出勾爪,将乔治握在掌心,振翅就要飞走。

    唐诘原本不想这样做,但是,出自一种预感,一种从心底弥漫开的不安,他伸出手,沁透在钴蓝色光芒里的纸燕飞翔到阿纳托利的面前,对比之间,渺小得犹如不可见的尘埃。

    “阿纳托利。”纸燕和他同时发声,拦住阿纳托利的去路。

    “你要阻止我执行公务吗?”

    阿纳托利声音低沉,但唐诘却没能从这份低沉的声音里听出任何感情——被朋友背叛的愤怒、被不信任的痛苦、被怀疑的哀伤,他想要竭力去说服自己,真相不一定如自己所想,但最后,他仍是失望了。

    “不,我不是来阻止你带走他的,”

    “是吗?”

    唐诘闭了闭眼,维持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地平静:“你失去了和我相遇后的记忆。”

    阿纳托利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翅翼扇动的风声。

    这不是个好迹象,很可能代表着现实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糟糕。

    “你是奥利维亚新分裂的个体。”唐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舌头好像粘在了牙龈上,好半天都说不出话,声音颤抖着问,“我的推测是否正确?”

    “执着于一份记忆,有意义吗?唐诘。”阿纳托利终于回答了他,“我已经是新的个体了。”

    唐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喉咙好似门洞,在不停地漏风,他蹲下身,缓缓抱住膝盖,将头埋下去,发带不知何时因为风而松开了,凌乱蓬松的黑发披散在身上。

    魔力不受控地溢出,幽暗晦涩好似一条条阴影中的长蛇,攀爬在空气中无形的壁垒上,顺着孔隙穿梭蔓延。

    他亲手将传话的纸燕隔空粉碎,阿纳托利一语不发地抓着人飞走了,乔治也没有求救。

    身周弥漫的魔力逐渐重新回到身体里,残留的只剩下大脑中挥之不去的失重感。

    唐诘扶着墙站在塔楼内,身后响起轻柔的脚步声。

    “那是你的朋友?”

    荆泉漫不经心的声音传入耳帘,但唐诘却没什么交谈的心情,只是冷淡而短促地回答:“不是。”

    无论是乔治·威尔逊还是阿纳托利,两个人谁也不是他的朋友,换句话说,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真的遇见过朋友吗?

    一个也无。

    全都是互相欺骗和敲诈的关系罢了。

    这样的生活真的有什么意义吗?

    唐诘的脑海里划过这句话,十七年的平凡生活犹如照片般清晰浮现在眼前,他的喉咙里泄出断断续续的笑声。

    “我会回去的。”他犹如自我催眠般,低声喃喃自语道,“我会回去的。”

    荆泉已经站在他的身侧,唐诘抬起头,看见对方若有所思的神情,又缓缓移开视线。

    不论对方找他做什么,都和他没关系。

    唐诘抬起手,袖口里的钢笔弹出在手心中,庞大的魔力灌入其中。

    “抱歉,”他冷淡地扫过对方,“有什么事,等我平静后再说吧。”

    空中传来破碎的声音,唐诘消失在原地,塔楼底层,一枚纸燕应声而碎,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出现在角落。

    他走出僻静处,身周的魔力荡开浅蓝色的波纹,又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就连那似乎浸透黑袍的蓝光,也如同幻觉。

    沉默得像是一道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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