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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负隅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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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楼顶层的隔音很好,更何况,这里距离大厅,足足有三百米高。

    按道理说,唐诘远不必担心自己的狼狈映入别人眼中,但是透过使魔的双眼,他却有种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的错觉。

    仅仅是两个视角,就足以令他感官错乱,更遑论不久前,魔力触须蔓延在整个房间里的时候,连自己的身体在哪个方向都找不到了。

    他不由苦笑。

    换算成原本世界的科技,应该就是自己使用监控找我自己的位置,结果在无数个摄像头的画面里找得头晕眼花。

    “感觉如何?”

    “非常不好。”

    唐诘没有向凯瑟琳隐瞒自己的体感,就阿纳托利所说,凯瑟琳需要他尽快抵达成年期,魔力由无序走向有序,那么,让她意识到他难以快速抵达她的预期,也许能够拖延些许时间。

    凯瑟琳却仿佛很乐意看见现状般,语调轻快:“看来我的估算没错。”

    唐诘茫然地看向她。

    她扶着他酸软的胳膊,轻柔地按压,两人贴得太近,对方的红发垂在了少年肩上,引起了些许的骚痒。

    他不适地想要避开,却因为反应迟钝,被凯瑟琳揽住了肩膀。

    下一秒,她却触电般猛地收回了手,玩味地看向他:“还记得之前的感觉吗?”

    唐诘不明所以。

    直到她说:“杀了他。”

    他短暂地陷入了呆滞,视线不由自主地随着凯瑟琳的手指移向前方。

    人类青年正跌坐在地板上,听见他们的话语,霍然睁大双眼,胳膊哆嗦着勉强自己站起身,毫无尊严地向他们跪伏着伸出手:“求你们……”

    他牙关不停打颤,冷汗止不住地滑下额头,鬼祟的目光在房间周围打转,似乎是想要寻找一个可乘之机。

    “你还在怜悯他们吗?”凯瑟琳在唐诘耳边蛊惑,“你还想救他们吗?”

    他攥紧了拳头,与青年对上视线,对方咧开了一个笑容,一个僵硬而苍白的笑容。

    “求您……”

    唐诘恍惚看见了三个月前的自己。

    “我名下有三个庄园、四个村庄……”青年哀声恳求,“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把我的仆从都贡献给您,只要您放我回去。”

    唐诘抽离了共情的状态,蓦然睁大了眼。

    如果他没听错,对方的意思是……

    青年仍在咬着牙关,细数着:“我认得一名舞蹈演员,诸多贵族都是她的座下宾,她似乎是位女巫……是的,比起普通人,女巫的血才是更符合您品味的祭品,不是吗?”

    “我和她关系很好……我可以为您给她设下陷阱……”

    “是吗?”凯瑟琳似乎对那个惨遭背叛的可怜女孩有了些兴趣,“倘若她不是女巫,你该如何?”

    冷汗滑下青年苍白的脸颊,他虚弱地微笑:“哪怕不是女巫,纯洁的少女对您来说,不比我这腐烂的灵魂更好吗?”

    青年语毕,视线转向唐诘,浑身颤抖一下,面向凯瑟琳俯下身子:“我愿意向我的父亲求情,叫他上奏陛下,开启第三次猎巫行动……”

    他还在喋喋不休,站在凯瑟琳身边的唐诘却发现,她的表情转瞬变冷。

    “你激怒我了。”

    魔杖自她的袖袍里探出头,指向猛地颤抖一下身体,抬头看向她的青年,魔杖尖端闪开一簇火花,青年身上没有任何烧焦的痕迹,却仿佛浑身烫伤般,满地打滚。

    他发出尖叫,凯瑟琳神态自如地收起魔杖,温声道:“现在,去收割他的生命吧。”

    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凯瑟琳展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场戏。

    唐诘已经知道,她能够改造人的认知、能够诱导人内心最深处的情绪,如今展现在眼前的,很可能只是她操控着受害者扮演的木偶戏。

    ——哪怕他不行动,凯瑟琳也会夺走对方的生命。

    也许是自我安慰,又或者,只是因为他在切身利益和公共道德里选择了自己。

    “我该如何做?”

    唐诘轻声问。

    凯瑟琳托起他的手。

    “放出你的魔力。”

    无形的触须从毛孔里探出,在理性的控制下,困在皮肤外三厘米的距离内。

    “刺穿他的颅骨。”

    他控制着它们彼此纠缠,凝聚成一束,顺着视线笔直地前进,在抵达人类的头部周围,却仿佛无从下手般,盘踞在周围游离。

    “我要怎样进去?”

    人要如何进入另一个人的大脑?

    唐诘集中精神,面前展现的,却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头颅,而是一片黑色的密林,魔力犹如雨珠穿入树丛之中,深陷泥土,越过坚硬的岩石层,看见了一团明亮的白光,和初次与凯瑟琳见面时,对方从人体内拉扯出的物质十分相似。

    发丝细的绯红魔力正缠绕在白光上,不断紧束,使其窒息。

    白光逐渐虚弱下去。

    她无力于将她需求之物拖拽离开人体。

    自己真的应该听从她的命令吗?

    唐诘升起了怀疑,一边疑心对方是在试探他,一边又觉得这是个反向试探的机会。

    万一呢?

    万一凯瑟琳真的失去了反抗之力,自己难道还要去剥夺他人的生命?

    之前的牺牲者可以解释为他还没掌握到凯瑟琳的弱点,无法违抗她的暴力,可现在?

    唐诘果断地剪断了她的魔力,看见凯瑟琳脱力跌倒,连忙挪开距离,小心地靠近同时晕厥过去的青年正

    “发生了什么?”不久前,还深陷幻觉的人类青年抬起头,迷茫地看向他们,愕然睁大双眼,“卡特琳娜?!”

    他念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唐诘却没有精力去管他。

    “安德烈……”毛骨悚然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唐诘偏过头,看见青年称呼中的“卡特琳娜”鬓边生出白发,半遮住脸,虚弱地说,“替我抓住他,好吗?”

    青年——安德烈听见话语的一瞬间,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佩剑,却又怔在了原地。

    “我需要你……”凯瑟琳的嗓音变得无比柔媚,虚幻美丽犹如梦境的精灵,与之相反的是,是她的身形逐渐佝偻,皮肤褶皱泛黄。

    安德烈在恍惚下,拔出了剑。

    “你清醒点!”唐诘第一时间远离了对方跑向墙边,“她是魔女!”

    一道剑光劈来,躲闪不及下,左脸划下一道血痕。

    刺痛。

    安德烈看向他的神情逐渐狰狞,对方发出野兽似的低吼声,年轻的面孔上现出诡谲的橘红色图腾,犹如动物的胡须。

    精神系的术法实在防不胜防。

    唐诘甚至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刚被抓来就接受了改造,还是凯瑟琳临时对他附加了影响。

    他试着将精神触须探进对方的身体,却仿佛接触到一盆沸水般,神经末梢传来滚烫的疼痛,忙不迭地收回动作,下一道攻击再次袭来。

    按道理说,自己和凯瑟琳的属性很接近,为什么她在魔力匮乏的时期还能攻击,他就只能一直不停地逃跑?

    唐诘连滚好几下,倚靠着墙边的书架,肩膀却猝不及防地感到一阵剧痛,偏过头,看见一本书正掀开,鲨鱼似的獠牙紧密地咬合在肩膀上,却不得寸进。

    “衣服……”

    唐诘骤然恢复清醒。

    黑袍对于金属攻击有抗性!

    安德烈已经站在唐诘面前,欲要将敌人的右肩到胸膛一斩而下。

    唐诘抬起手,直接抓住对方的剑身,朝自己的方向拉扯。

    “醒过来、你醒过来啊!”他咬牙切齿,力求唤醒对方的神智,“她要你的命!你不能……”

    安德烈的双眼空茫地在唐诘身上游荡,试图夺回自己的武器,与在魔力加持的自己相比,力气显然稍有逊色。

    “49,你还在做无用的挣扎吗?”

    凯瑟琳的脚步逐渐靠近,唐诘心中一紧,意图脚下使力将安德烈绊倒在地,可安德烈突然松开握剑的手,提起膝盖向他腰腹一踢。

    唐诘重心不稳,被人反向剪住了手臂,形成了一个桎梏的姿势。

    凯瑟琳的鞋尖挪到他的眼前,她枯瘦的手掌托起满是汗水的脸颊,唐诘看见她蒙上白翳的双眼和松弛的脸部肌肉,直到冰冷的舌头舔进了左脸的伤口里。

    他的胳膊不受控制地在恐惧下颤抖起来,魔力刚要向外爆发,身后的傀儡安德烈立刻绞紧双臂,抬膝踢向后腰。

    强烈的冲力下,他痛得像是五脏六腑都要移位般,短暂地失去了神志,眼前发黑,不住地咳嗽,直到感光恢复,才发现口腔里溢满污血。

    “你原本能成为最合我心意的弟子,”恢复青春的魔女捧着唐诘的脸,双目与他对视,“只要放弃那些没必要的坚持和无所谓的生命。”

    “我……”唐诘刚想回答,喉咙却嘶哑得厉害,她显然没有善待俘虏的品性,于是,他只能强忍着肺腑和声带密密麻麻的疼痛,强行面对她的拷问,“我没有想救他们。”

    “我猜也是。”凯瑟琳点了点头,“那你只是单纯地反抗我?”

    “不。”唐诘逐渐适应了身体的疼痛,哪怕眼前的视野犹如老电视机一直闪着白光,也能坚持着清醒,“我只是想救我自己。”

    凯瑟琳沉默了许久,好半天才回问:“我想不明白,你在我这儿能遇见什么危险——在菲尼斯城,应该已经明白,人类对我们饱含恶意,只有同类才值得依靠。”

    “哈。”

    唐诘嗤笑了一声。

    “我不明白。”凯瑟琳命令道,“告诉我,你一直在恐惧什么?”

    “……或者,你需要一瓶吐真剂才能说实话?”

    他手指颤抖了一下。

    “好吧。”唐诘状似叹息地说,默默计算着体内魔力的恢复状况,“我没法相信一个一直试图控制我的人。”

    凯瑟琳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托着下巴仰头看他:“如果我真的打算对你的大脑下手,那早就下手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她觉得这个例子不够,还添加了说明:“你看,我原本可以把你像1号那样变成我的傀儡,可现在,你能够自由地和我交谈,不正是说明了我的仁慈吗?”

    她目光温和而期待。

    “你并非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

    事到如今,唐诘已经可以收手了,他的试探彻底失败,她展现了重归友好的意图,只要他肯回头,她就会保下自己。

    可真能如此简单吗?

    哪怕是普通人,对于背叛者,也会施以酷刑,何况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女巫。

    相信她对自己的感情?

    不如相信自己对她的价值。

    唐诘撕开了她的伪装。

    凯瑟琳的笑容逐渐变淡。

    “你找不到进入我的大脑的方法,对吗?”他咳嗽着发出笑声,“所以你才通过外部环境给我逐步增压,力图让我彻底信任你。”

    凯瑟琳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如他所料。

    自己的思维实质上和日记本绑定在一起,她试图在他的脑海里寻找类似的“核心”,当然一无所获。

    因为真正的“核心”早就脱离了身体,实体化成了一件不起眼的道具。

    ——说到底,他现在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命形态,这还算得上是人吗?

    “‘同类’‘保护’,你要把我的人格困在孤岛上,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你。”唐诘低笑,“你认为你拙劣的手法能够让我上当吗?”

    这句嘲讽实际上言过其实,因为如果没有阿纳托利的静心术时刻提醒,他还真有可能栽到她的陷阱里。

    不,哪怕有阿纳托利,自己实质上也遭到了她的迷惑,产生过放弃抵抗的念头……只是她后来打破了这种信任。

    唐诘垂下目光。

    “啪、啪、啪。”

    凯瑟琳拍了拍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你需要点教训。”

    她似乎还没打算直接对他下手。

    唐诘心中有种果不其然的轻松,随即索然无味,直到她呼唤了另一个名字:“安德烈。”

    忠诚沉默的卫兵将他的关节错开,用力摔到祭台上。

    唐诘手腕抽搐了两下,浑身骨骼撞在岩石上的冲击力叫他好一阵说不出话。

    她想做什么?

    他在烦躁之余,隐隐有了些许不安。

    “好好反省吧。”

    蓝紫色的光芒将唐诘吞噬,凯瑟琳的声音淡去,他在海水中坠落。

    血液里的魔力猝然加速,心脏不堪忍受地发出了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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