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都是修行
千晴回到银杏院,玉嶂已经出去。没过多久,俊人遣了人给她送了茶叶过来。各种茶叶分类装好在各种形状的紫铜小罐里,足足有三十多罐。
三哥倒是大方。大哥平日极少喝茶,除了来了客人,这些茶叶,够大哥喝好几年了吧。
千晴将罐子一一摆放整齐,打开贴有梅花茶标签的罐子,抓了一小撮,给自己冲泡了一壶。想着一人喝不完,冷却后口感也不错,待大哥回来再一起喝。
门外有人进来,千晴提着茶壶出去,是齐宣。
经过这些时日,二人心境又发生了变化,有些事情都不再纠结。千晴和齐宣站着对视了一会,都笑了起来。
二人在草蒲上对坐着。千晴道:“阿宣,你来看我,我很高兴。”齐宣道:“我早就想来了,怕你不欢迎。”
千晴道:“都说男女之间有情谊的话,捅破了那层纸,不能在一起,便回不去了。阿宣,看来我们之间就不是男女之情。”
“是,我们用心都不够深,才能轻易放下。”齐宣喝着香甜的茶,说着不对心的话,嘴里和心里都很是苦涩。
“你也听说了灵女回族之事,特意来安慰我?”
“不是,我是专门来看看你。”
千晴心下一动,心里又砰砰直跳,她赶紧喝了一大口茶,把那股熟悉的悸动压制住。她以前面对齐宣时,老是会不自觉的心跳加速。以为已经放下了,原来心骗不了自己,千晴暗道,我还是喜欢阿宣的。可是既然知道无果,又不想去历经磨难争取,便不能给自己给别人希望。
千晴定定神:“你们长老身体可好?”
“已无大碍,再过些日子,我们便要回去。”
“那你今日是来辞行的?”
“算是吧。”
“我过些时日也要去山外,不知道我们谁先离开。”
二人心下黯然,知道此地一为别,日后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不觉一壶茶见了底。仆人过来要续茶,齐宣摆手:“不必了,想来晴妹也喝饱了,我这便回去。”
千晴将残余的茶给二人斟上,举起杯子:“阿宣,这杯茶就是送行酒,祝你以后……前程似锦!”
齐宣轻笑出声:“我多怕你祝我子孙满堂。”
“你怎么知道我本来想说的是那句?”
“晴妹,我也希望你以后平安顺遂。”
二人一饮而尽,眼中都渐渐有了湿意。齐宣起身,径直离去。
徬晚时分,一个族人来到银杏院传话:“与梵长老请千晴姑娘去一叙。”
千晴倒是很愿意去见与梵长老,只是一想到致宁肯定也在那里,很是别扭。不知道到时候见了致宁,该怎么反应,她心中笑自己,要见五哥居然比见到齐宣还紧张。
“千晴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那带路族人看千晴走得缓慢,甚是奇怪。千晴加快脚步:“没有,我们快些走吧。”
天黑之前,二人到了小春城北面的宁息峰,与梵长老便住在此处一竹木屋内。
“阿晴,快过来,就等你了!”舒念长老喊道。致宁果然在这里。
许久未见,与梵长老还是那般飘逸出尘。他眉中一颗美人痣,骨相俊美,是个三四十岁中年美男的模样,可以想见其年轻时是何等风采。
千晴作揖:“长老好!师傅好!”四人在峰顶悬崖边盘坐一圈。
少时,千晴便不时被致宁带到宁息峰。与梵长老和二人就像现在这般,在这悬崖边上坐着聊天。千晴被致宁笑说是长老的一个编外徒弟。
此刻,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光。千晴知道致宁在注视着自己,她只当不知道,也不看致宁。
舒念给千晴倒了一碗酒:“阿晴,他们师徒二人都讲究格调,嫌弃我这酒不好。我们喝!”千晴笑了一下,端起和师傅干了一碗:“师傅,说起来,我喝酒都是你教的。”
舒念哈哈大笑:“不然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记得你五岁时,偷喝我的山葡萄酒,跌到一个深草堆里睡着了,可叫我找了好半天。”
千晴也记起了当时那罐果酒的芳香,和躺在草丛里看到的天空中,那变幻成各种动物的云,还有舒念找到他时笑得满脸的褶子:“师傅还好意思笑,就没见其他哪位师傅看着徒弟醉成那样,还高兴成那样的。”舒念哈哈大笑:“我还记得你当时醉醺醺憨憨傻傻的样子,比现在可爱多了。”
与梵长老看致宁千晴二人仍未和好,从面前木盆里,抓了一把红红的树莓递给千晴:“千晴,你五哥知道你爱吃,专门爬到树上摘的,你多吃一些。”
千晴接过来,一颗一颗放到嘴里,还是熟悉的酸酸甜甜的味道:“多谢五哥。”致宁闻言,心下一凉。
“瞧你们兄妹俩,还说什么谢不谢的。”舒念道:“千晴,你与梵师伯已经知道了近日的事,知道你心中有一些事情放不下,找你过来聊聊。”
与梵笑道:“千晴,听闻你入了心斋境,可以说修行已经有所得,可以收个徒弟,教习心得了。”
千晴摆摆手:“长老快别笑话我了,只是机缘巧合偶然入境,也不知下次能否成功。先不说有没有人愿意做我徒弟,即便有,也怕耽误了别人。我这人最怕麻烦了,自己过好就行,怕是带不好徒弟。”
与梵道:“教授徒弟的过程也是一个窥视天道,探视自己的过程,对自身修行也是极为有利的。你师傅那么贪玩的人,还不是把你带得很好。”
舒念赞同:“这话说得对,阿晴,族中可有你看中的人,想收哪个,跟师傅说。只要你看上的,不管是谁都跑不掉。师傅叫他规规矩矩过来拜师。”
千晴嗔笑到:“师傅!你莫不是喝醉了?大哥他们都没有收徒,我真要收个徒弟,不是招人笑话吗!再说了,我就要将灵力转给林真,自己都不能再修行,还说什么收徒弟。”
千晴说到徒弟,脑中倒是闪过了希儿的身影,随即马上打消这个念头。千晴觉得自己人生多舛,什么东西都不能得到,即便得到了也很快会失去。她不想自己的坏运气影响到别人,只希望希儿的人生过得顺遂。
与梵长老道:“千晴,你此番失去一半灵力,可是不高兴?”千晴摇头:“灵力是修行人的命,旁人定会以为我痛不欲生,我不这样想。”
“说来听听。”与梵长老声音温和。
“祸福得失间。我如果继续当齐家灵女,内心也不见得有多开心,日后也不知道会有什么际遇。我到山外,即便没有灵力,我也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好好生活。这一生就算短暂,经历过了,也并无遗憾。”
千晴给师傅和自己又满上了酒:“谁能说什么样的人生就是对的,就是好的呢?难道以前的世界,就只有黑暗一片,没有青天白日吗?连那苍幽岭中,有时也能看到片刻月光。”
千晴吞下一口酒,脸有些红:“就说那些下力气的挑夫,他们脸上的笑容很是纯粹。反而是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整日忧心忡忡。能说前者比起后者,就活得更痛苦吗?如果幸福真得可以量化,只怕并不能和钱权地位完全挂钩。”
与梵长老点头:“你从小便有慧根,是个天然的修行者。即便你到了山外,只要不忘本心,仍是修行。致宁,你说是吗?”
致宁沉吟片刻:“修行本没有固定的场所。有的人为了开悟,去某个清净的地方,实际是向外修,真正的修行是内求。现实问题便是最好的修行入口,红尘俗世就是最好的修行场所,所谓炼心。”
舒念长老道:“阿晴,你明白了吗?修行没有形式,无愧于心,便是修行。”
千晴觉得脑海中一片清明:“我好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