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殉情
一夜未眠，最近都是如此，倒也习惯了，只是再如何习惯，精神上还是疲惫的。
但是此时相较于疲惫，更多的还是兴奋。
觉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好有侍女敲了门，裴枍便起身，唤了热水来洗漱。
没让人服侍，只是让人把东西准备好，穿衣束发打扮都自己来了。
是该自己来的，这些下人哪会知道他当年结礼时的装束。
傅柃不是在和他开玩笑的，他的师门，他的家人，他的好友师兄弟们，全都在被邀请之列。
不仅如此，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邀请名单上。
是真正的昭告天下的。
一切都是为了显出重视，为了给他一个最好的婚典。
婉拒了裴母的帮忙，裴枍给自己上了些淡妆，铜镜中，是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妆容。
不同的是，当年是裴母替他上的妆。
虽然不是人界女儿出嫁，但到底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结契大典，平常人尚可以离了再娶，道侣却是一辈子只有一个的，哪怕将来解了契，也无法再与第二个人结契。
因此是十分重要的。
可是如今……就不必麻烦裴母了。
裴枍静静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中带了血色，眼神也是异常的狠厉，若是让旁人看见了定然十分吃惊。
这婚典……配不上。
皱了皱眉，对着铜镜摆出了个笑来，看着与平常神色无异了，才终于流露出满意的神色来，才起身去开门。
虽然细节有变，但大体的流程还是一样的。
立于门槛前，微微弯下腰，由裴母在他眉间点缀一枚朱砂，映衬在精致白皙的脸上，白发三千，显出一抹妖艳来。
裴父在他的左手腕上系上了一段红绸，双指抵于其眉间，嘴上默念，送上祝福。
礼毕，裴枍跨出了房门。
马车已经等在门外，上好的黑沉木，雕着鎏金的花纹，四角攒尖的顶上立着蝠翼装饰，窗棂门扉上镶嵌着暗色宝石，红色的绸布挂在四角，虚虚的掩了一周，棕红的骏马身形矫健，线条优美，无一不透着血性，此时却乖乖地臣服。
踏上马车，待坐稳后，四匹马脚下陡然燃起火焰来，一声长啸后腾跃而起，迅速却平稳地从天空中划过，稳稳的落在了大殿前。
裴枍坐着没动，不一会儿，车厢门被打开，傅柃便出现在门外，满脸皆是笑意，伸出手，接他下车。
裴枍微微避开了目光，不敢直视傅柃眼中的深情，左手轻轻搭在傅柃的手上，手腕上的红绸便自动缠了上去。
被扶着下了车。
入眼皆是一派喜庆的景象，宾客脸上都挂着笑容，大多是真心道贺。
裴枍却莫名皱了皱眉，瞬间便舒展开，挂上了笑容，因此没有人注意到。
便这样由傅柃牵着，一步步，走向了最高座。
手上的红绸并不是普通的绸缎，在连接上两位新人后，旁人便无法再触及，长短可变化，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接下来的流程裴枍只是麻木地跟着傅柃罢了，哪怕是与宾客推杯换盏，也都机械得很，只是表面上看着挺正常，心却早就不知飘向了何处。
像是个木偶，精致的木偶。
说完誓言，在众人的注视下喝下合卺酒，九道钟响。
礼成。
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与民间习俗不同， 需得魔尊同魔君共同招待宾客，觥筹交错，倒也尽兴。
并没有待到很晚，宾客各自散去，剩下的时间，他们不好再参与。
大概是真的很高兴，傅柃已经有些醉了，裴枍半搀半扶的带他回了房。
婚房布置的很精致，裴枍却没有心情去欣赏，扶着傅柃到床上坐下，两人相对坐着，静默不语。
烛光透过红纱，暗暗的铺了一层暧昧红光，轻轻地落在两人身上，周身便泛了些暖。
傅柃轻声笑了笑，看不见裴枍此时的样子，有些遗憾。
但是他知道的。
他知道，裴枍穿上这套婚服是什么样子。
美甚。
再没有更美的了。
在黑暗中摸索着，抚上了裴枍的脸庞。
不知裴枍是什么神情，但应该是高兴的。
看起来这样清冷的一个人，笑起来却很温柔。
光是想想，傅柃便忍不住了笑意。
“这些话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可能你已经听烦了吧，但是不论多少遍，我还是要说。”
“真的很抱歉，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之前……之前干的大概都不能叫人事吧，那些药也不过就是放大我的欲望，却不能控制我干什么，说到底伤害你还是出于我的意愿的。”
“这一点我无法推卸，我也不想推卸，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
“终究是我不够坚定，是我负了你。”
“还有木兮的事，我……我也不想为自己开脱，说起来真挺可笑的，连自己的爱人都认不出，就这么被骗了，最后还……”
“对不起。”
“不求你能彻底原谅，若是还有什么心结，你打我骂折磨我都可以，只要你能开心。”
“……”
傅柃扶额，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真是语无伦次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不过脑子，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
“抱歉，我……”
裴枍笑了笑，捂住了他的嘴。
“不必，我知你意。”
傅柃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心里暖烘烘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得君相伴，一生之大幸。”
“玄，我爱你。”
没有注意到裴枍一瞬间变得僵硬的肢体，傅柃将裴枍拥入怀中，小心翼翼的，便要吻了上去。
却被一把推开。
“……怎么了？”
傅柃愣在了原地，双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僵持在空中，神色茫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片刻间，魔气又泄露了出来。
傅柃突然十分痛恨这什么也看不见的感觉。
眼前一片黑暗，没有光，也看不见裴枍，看不见裴枍脸上的表情。
一切都是未知，未知带来恐惧。
“傅柃。”
裴枍站在傅柃面前，落下一片阴影，将傅柃笼罩在其中，看着傅柃恐惧无措的神色，突然偏头笑了。
眼底却是一片狠厉。
“玄？”
“呵……你怎么敢、这么叫我？”
“你配吗？”
“！”
傅柃猛然回头，愣愣的抬起头，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嘴唇颤动着，勉强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来，艰难的发出声音：“……怎么这么说？”
“你问我为什么？哈……你不明白吗？”
裴枍眼中红光愈盛，空气中的魔气也越来越浓郁，傅柃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魔气竟然是从裴枍身上散发出来的！
傅柃心下一跳，面色陡然变得苍白。
“心魔……？你、你要入魔了！这……怎么会……”
“不行，你怎么能入魔？不……”
傅柃顾不得那么多，抓住裴枍的手，想试试能不能靠外力驱散心魔。
刹那间，他也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怪不得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泄露出来的魔气，如今裴枍身上的内丹与他的是一体的，能量同源，不分彼此，哪怕属性不同，差别却十分微小。
更何况，谁又能想到裴枍会有入魔的危险。
“怎么，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能？”
说着却自己笑了起来。
“哈……是了，在你们眼中，那个裴仙师，确实不该。”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裴枍弯下腰，抱住了傅柃。
“你爱我？”
傅柃还有些回不过神，深知此时裴枍状态不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顺着他来。
“是，我爱你。”
裴枍又笑了起来。
“那——”
突然间，傅柃感觉有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唇上。
“喝下它，你给我殉情吧。”
“生同衾，死同穴，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