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为仆
裴枍最后还是给疼醒了。
这两年来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太多了，又总得不到及时的医治，最终便留下了病根。
再加上夺丹之战之后，身体本就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如今是真正的强弩之末。
生命力在一点点的流逝，裴枍能清楚的感受到死亡的临近。
整日整日的疼痛更是在极大的消耗他的体力，疲惫不堪，却又难以入眠。
傅柃走了之后，裴母便下山去了，裴父折返回裴枍的房间，见人又醒了，心里一阵阵的心疼，对傅柃的怒火再次燃起来。
“要不要再添些安神香？”
裴枍无力的摇了摇头，低低的咳了起来。
裴父赶紧给他拍背顺气。
力道非常轻，轻到像是在抚摸一样，可也只能这样了，力气再大些，裴枍就受不了了。
屋子里烟雾缭绕，全是安神香的气味，浓烈得有些呛人，普通人怕是一进房间就要晕倒，因此裴父从进来就一直在用灵力抵御药效。
可即便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裴枍还是睡不着。
一开始安神香还是有点用处的，如今……
本来若是金柝在这儿，还能帮上点忙，可惜它被傅柃毁得有些厉害，现如今已经被敛笙扔到天帝陵墓里去了。
敛笙也不知去了哪，不过就算他在，他也没有任何立场再去帮裴枍了。
即便他如今也不算是双子了。
准确来说，作为使者，他们不能随意出手干扰人间任何事。
本来裴枍早就该死了，只是裴父裴母这些年来也还有些积蓄，买些灵宝灵药，暂时吊个命罢了。
尽管裴枍多次劝他们不要再浪费了，每次都被斥责。
救自己儿子的命，叫什么浪费。
也就没有再劝。
其实活不活着对裴枍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只是他陪伴父母的时间实在是少，尽管他觉得这样活着对双方来说都是折磨，但既然父母想让他再陪会儿，那便活着吧。
算是尽最后的孝道了。
只是，还是有些遗憾……
不，大概不能叫遗憾，只是心里空落落的，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种感情不属于悲伤难过，不是失望，大概也不是恨……很奇怪，无法形容。
但有一点大概是可以肯定的——没有爱意，没有热情，一颗心像是被埋在了冰层中，有时他甚至必须要按着脉搏才能确定心还在跳动。
裴枍皱了皱眉。
他已经变得完全不像他了。
裴父不知道裴枍在想什么，见人皱了眉，还以为又是哪难受了。
“是不是很难受啊？我去拿药。”说着给裴枍倒了杯水，就起身离开了。
逃似的。
虽然药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就是了，但裴父总看不下去裴枍这个样子，太让人心疼了。
这段时间以来，裴父总是情不自禁的会想，要是那天没有让裴枍下山去置办年货，就不会碰到傅柃，是不是就能一直躲下去，也就不会发生现在这些事了？
可是如果之所以称之为如果，不就是不可能发生了吗？
难受得紧，裴枍把水杯放在一旁，蜷在床上又睡了过去，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听到了傅柃的声音。
的确不是裴枍的错觉。
傅柃回到客栈后把自己好好洗了一遍，打扮得衣冠楚楚的。
之前那样顶着满脸泪水就去登门拜访，实在是太过失礼。
站在铜镜前，傅柃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番，确认仪容仪表都很得体，便带着笑容又出门了。
蓝衣轻扬，发带飘飘。
就像曾经那个少年。
风光恣意，自信飞扬。
也因此，当裴母看到傅柃笑着叫她伯母的时候，恍然间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魔尊大人似乎才离开没多久。”
所以你总得记得那句警告吧。
傅柃自然是听懂了，嘿嘿笑一声，挠了挠脸，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伯母……裴夫人，这样吧，您不是不相信我不会再伤害裴枍吗，您设个考验吧，在您满意之前我绝对不会去看他。”
听到这话，裴母忍不住想要嘲讽，刚开口就被傅柃截住了。
“知道您不相信我。”
神情严肃了起来，举起右手，三指并拢放在太阳穴处，对天道：“我傅柃向天道起誓，方才承诺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魂飞魄散。”
语毕，在二人上方聚集了一团乌云，半空里打了一道响雷。
誓言成立。
这下裴母彻底哑口了。
眼前的人笑得轻松，丝毫不在意刚才所发毒誓，想来是诚心悔过了。
可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眼中有了些湿意，裴母闭了闭眼，将泪意都逼了回去，终于，狠下心来，道：“好啊，主家最近在招仆人，魔尊大人不如隐去身份，去体验体验。”
体验一下被迫为奴的滋味。
自那日苍衔宗的宴会后，裴枍在魔界卖身为奴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修仙界，这件事，也不知成了多少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而裴枍就是整个修仙界最大的笑话。
裴母只要想到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竟被迫为奴，成了修仙界所有人的笑话，就心如刀割。
裴母恨恨的看着傅柃，心中泛涌起了报复之意。
你让他被迫为奴，我便让你低头做仆！
此话一出，傅柃立刻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宴会的后续他都知道，可当时他不在意，他甚至还想为这个笑话添油加醋。
那时他想着，他非得撕了他裴仙师高高在上的面具。
现在想来，还真是混蛋。
待会儿还是差人去洗洗他的名声吧，裴仙师就是该纤尘不染的。
肮脏不堪的只有他一个。
“好，那……我去了，裴夫人可还有别的要求？”
微微皱了皱眉，很快便舒展开：“暂时没有，一个月以后再说吧。”
言下之意便是：你先做满一个月的仆人吧。
傅柃对着裴母深深地行了个礼，转身往裴家主家走去。
路上，傅柃把一些事宜都安排好，传信给卫承，自己则是改变了容貌，封去了法力。
毕竟，当时裴枍连内丹都没有了，他有什么资格带着法力去。
主家确实在招仆人，傅柃本以为混进去挺容易的，到了报名处后才发现竞争居然那么激烈。
裴家向来是出了名的不会苛待仆人，且报酬相对丰厚，进到这里工作基本上全家都衣食无忧了。
虽是仆人，但其他应招者洗衣做饭喂马修房可谓样样精通。
傅柃就不用说了，他什么也不会。
傅柃也没想到，他人生中第一道过不去的试炼，居然是招聘仆人的考试。
最终傅柃还是落选了。
洗衣做饭这些活儿，看起来倒挺简单，没想到上手这么难。
傅柃这个从前的少爷，现在的魔尊陷入了沉默。
小时候他在家尚是有些不受宠的，傅家也从来没有短过他的衣食住行方面，后来入了宗门，杂事都有杂役干，当了魔尊就更不用说了。
裴枍的生活只会比他更优越。
可这样一个人，什么时候干活干的那么熟练了呢？
在噬魂谷时，裴枍还算有些不熟练的味道，入了魔界之后，干活的熟练度，竟然丝毫不差那些从小干到大的奴隶。
而他学会这一切，为的是谁已不言而喻。
心中一阵绞痛，像是要撕裂了。
多好的一个裴枍呀。
可他当时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靠着这张皮，也不知骗过了多少人，谁又能想到如此高洁的外表下，藏着这么脏的灵魂！”
是了，他嫌他脏。
他怎么能嫌他脏啊……
喉间涌上了血腥味，内息也有些不稳，都被强行压了下去。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得尽快完成考验，他要去见裴枍！
招聘已经结束，傅柃便找了个已经通过试炼的，给了他足够的银两，代替他入了裴家。
此人家中只有他一人，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那人拿了钱不用干活，也乐得自在，欣然接受。
傅柃被安排去打扫走廊。
多巧啊，大概这就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