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梦入深渊
谁都没有看清傅柃是怎么把人救下来的，甚至连残影都没看清，人就已经抱着裴枍回到地面了。
傅柃抱着裴枍站在那儿，背上几道伤几乎深可见骨，却不知疼痛似的，表情有些空白。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把人救下来的。
不，也不是不知道。
只是不想承认。
在看到结界球破裂的那一瞬间，内心爆开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裴枍会死！
他不想承认，他会因裴枍的死而感到恐惧。
他已经不爱他了。
只有恨了。
本该如此的不是只有他会如此，可恶，封印居然松动了！
傅柃回过神来，神色变得厌恶，恼羞成怒一般，将裴枍扔在了地上，跨过裴枍回到了木兮身边。
木兮也顾不得裴枍了，又是找药又是输灵力，急得像是要哭了。
傅柃看在眼里，只是笑了。
他会和木兮厮守终生，裴枍不过是个插曲，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他就要死了。
“怎么还傻站着？很疼吗？你快运气疗伤啊，伤口都裂开了……”木兮没怎么见过这么严重的伤，就更不会处理了，拿着药不知所措。
“好疼啊，”傅柃慢慢觉出痛来了，脸色苍白，但还能忍受，他轻靠在木兮怀里，双臂环着木兮，将头埋在怀中人的颈窝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叹息，“很疼，你亲亲我好不好，亲了就不疼了。”
声音很虚弱，让木兮有些心疼，却忍不住地脸红了：“别闹了，先疗伤好不好？”
“好，都听你的。”
不带任何灵力造成的伤口，对魔尊大人来说不算什么，催动灵力进行治疗，伤口便肉眼可见地愈合了。
嗯，衣服也完好无损干干净净了。
确认傅柃没事了，木兮才带着药到了裴枍身边。
裴枍已经昏迷了。
苍白的面孔配上虚弱的神情，鲜血点缀之下，倒真有几分病弱美人的妖艳之感。
是妖艳，而不是孱弱。
一种与清冷完全相反的气质出现在了同一人身上。
很美，却无人欣赏。
睫毛轻轻颤动，蝶翼一般，眉心皱起，死咬着下唇，显然并不安稳。
木兮轻叹一声，将人扶起来，掰开嘴巴，喂了些药进去。
温柔地替裴枍擦拭掉脸上的血，木兮深深望着眼前人，无声道：“是我欠你的，但我只能做这么多了，来世，投个好身吧。”
裴枍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此时像是掉进了一个深渊中，四周都是黑暗，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不断下沉。
耳朵似在嗡嗡作响，吵得头疼。
又好像这深渊中本就这么吵，让人不得安宁。
他是死了吗？
刚才……啊，对，刚才他好像感觉到结界球破碎了，一瞬间出现了下坠感。
结界球外好像一直有什么东西？
他大概是死了吧。
哈，死前出现幻觉了吗？他好像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甚至听见了一句闷哼声。
错觉吧，他怎么会救他？他不就是来杀他的吗？
但，真的好像啊，就当是好了。
裴枍变得安详了，任由自己下坠。
就这样吧。
耳边渐渐安静了，好像也变得温暖起来。
嗯？
是错觉吗？
他好像看到光了。
光啊，裴枍莞尔，他很久没见过光了，感觉，都快忘了光是什么样的了。
光里面包裹着的，是……
是傅柃啊。
是他的少年傅柃，是他的凌。
凌笑了笑，向他伸出了手，却又收回，摇摇头，转身离去了。
“别走！别丢下我！”裴枍想要去追逐，那是他的光啊。
他明明，那么怕黑。
“求求你，别走……你回头看看我啊……”
光仍在远去，依旧明亮。
闻言，凌停下脚步，转过身，绽出了笑容，他轻轻摇头：“回去吧，误会仍未解开，矛盾仍在，回去吧，还不到最后。”
他走近了，宠溺地看着裴枍，抚上他的脸：“回去吧，还不到最后。”
“不——”
凌吻上他的唇，眼神伤感：“对不起。”
把人抱进怀里，又猛地推开。
裴枍感觉自己在后退，离光越来越远，拼命地想要伸手去抓。
徒劳无功。
离开深渊之前，他听见了极轻的一句，轻到仿佛未曾有过。
但他听见了。
凌说——
我仍爱你，此生不逾。
再没有比这更动人的话了。
这就够了。
裴枍醒了，是他熟悉的黑暗。
他还活着。
耳边是木兮担忧的声音：“太好了，终于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
嘴里一阵苦涩，想来是吃过药了。
耳朵还是疼，嗡嗡的，总听不真切，脑袋里刀搅一般的疼，胸口发闷。
裴枍摇了摇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手脚无力，最后反而瘫倒在木兮身上。
看得傅柃心里发酸。
他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木兮对裴枍那么好，仿佛早就认真一般，总有种……奇怪却熟悉的感觉。
“没事了就走吧。”随手又是一个结界球，却比之前那个小一些，伸展不开手脚。
经刚才一战，也没有人敢吵了，一路上几乎连脚步声也没有。
傅柃在最前面闲庭信步，紧握着木兮的手。
一众人跟在后面，只管追随。
原本盘结在地面的树根已经钻回地面，土地自动补合，地面很平坦。
该往哪走呢？
其实傅柃只是随便找了个方向，凭感觉吧。
幽邃的森林，死一般的寂静，未知的前路——对一个修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之于普通人也不会害怕。
可……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到底是怎么回事？似乎从上一关便是如此了。
大概是经历少了吧。
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毕竟，魔尊大人看起来悠闲得很，那就肯定不是遗迹搞的鬼了。
很安静，也很平静，什么也没发生。
倒是看到出口了。
第二关居然这么简单吗？到底，是在搞什么？只是让一群在第一关受了惊吓的人保持安静？
哦，那倒是有点难了，这些后生的心理素质并不怎么样。
出了森林，外面阳光明媚。
是一片草原。
这遗迹中环境倒是不错。
这么想着，傅柃放出灵力试探了一番，看来一开始是不会有危险了。
便踏了上去。
阳光正好，微风轻抚，有青草香，舒适宜人。
傅柃眯了眯眼，轻轻哼笑了一声。
“这一关……”木兮也觉出不对了。
“不用担心，且看它搞什么诡计吧，一开始总这么宁静，可真是个骗子啊，总要先给个甜枣。”
“为了放松警惕吧，可次数多了总会失灵的。”
“再看看，乖，我会保护你的。”
“嗯，也保护好自己。”
裴枍缓过来了一点，抱膝坐着，脸埋在臂弯里。
有点想哭。
凌……
他想让我解开误会吗？是希望我活下去吗？
又把自己抱紧了些。
可我做不到啊。
身上仿佛还残留着凌带来的温暖，唇上是他的气息。
可裴枍也明白，不过是一场梦。
他倒愿意不再醒来。
不过一个拥吻，几乎击碎了裴枍这百年来筑起的所有心理防线。
太过温柔了。
不论是裴枍还是裴仙师，总能把自己的委屈痛苦隐藏得很好，才能看起来那么淡然。
可到底是人啊。
裴枍轻叹，有些委屈道：“若是爱我，就带我走啊，明明你说过，再不让我伤心的。”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