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穷鬼的水桶
大学毕业后，我进入了一家大型建筑公司上班。
跟着公司，我几乎走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那时，我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把水当宝贝。比如江南地区，那里河流众多，蜿蜒曲折。在雨季，水甚至为祸一方，为人们厌弃。
可我的家乡呢？水却比人命贵。
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从此，我不愿再回自己的家乡。
我大学毕业，很快成了单位的骨干。我那时的工资相比于当时很多人来说，已经算高薪了。可我却舍不得花钱，因为每花一分钱，我的心就会莫名地痛一下，好像有一块儿肉被剜掉了一样。
同时进入单位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隔三岔五去外面的羊肉泡馆解解馋，只有我，一次都没有去过。因为那些浅薄的口腹之欲，远不如存钱来得开心。
之后，我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
我的妻子开朗大气，她常常笑我吝啬小气。
我也不恼，过日子么，节省一些，总不会错吧。
妻子为我了生了两个漂亮的女孩，我有了一个四口之家。
那段时间真得太美好了，我和妻子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去公园玩。所有路过的人都夸我俩的孩子长得漂亮！
“大眼睛，白皮肤，就像两个洋娃娃！”
若是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可是，我的妻子病了。
数次寻医问药后，确定病已成势，只能慢慢静养。
病魔住进了我的家里后，用它的煞气驱走了所有的欢声笑语。
为了治病，家里的钱箱早已见底，我不得不向亲戚朋友举债度日。
终于，有一天，妻子又又又一次被送入了重症看护室。
面无表情的大夫扔出来厚厚的一沓缴费单，催我去缴费！
我跌跌撞撞地向着缴费处跑去，脚下一打滑，却直挺挺地摔倒在了水泥地板上上。
满是消毒味道的地面上，站着一个两寸高的，满脸皱纹的老人。在他的身边，还放着满满的两桶清水。
我这一摔，惯性使然，伸出的双手竟然将他的两只小木桶撞倒了，顷刻间，清水洒了一地。
那个小人见自己的水桶倒了，怒视着我，浑身颤抖，声音嘶哑地喊道：
“你知不知道？我走了两里地才担回这两桶水！这可是我们全家一周的饮用水啊！这水！比你的命还值钱！”
我吓坏了，后脊梁冒出一股冷气，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句话？但细想，又无迹可寻。
我连忙向这个两寸高的小人道歉，许诺一定赔给他两桶水。
小人不信。
我只好将他放到我前胸口袋里，一只手拿着两个小木桶向着医院的水房中走去。
医院的水房就在卫生间外面，水泥水槽上整齐的排列着一排水龙头。由于管道漏水，水房的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水，为了不让地上的积水沾到鞋子上，医院的人用几块红砖搭起了踏步桥。
我小心地走在踏步桥上，却发现这红砖和红砖之间的距离刚刚好，就是一步！
走到水槽前，我把木桶放在水龙头下，半开了水龙头。
因为这木桶实在太小，我觉得只需半杯水，就足以灌满它。
可是——我大错特错了。
水龙头的水源源不绝的流入木桶中，良久，木桶中的水仅有桶底薄薄的一点儿。
我惊讶极了，拿起木桶，看了看它的底部，并没有发现漏洞，也没有一滴水从底部滴落下来啊？
我只好再次将木桶放到水龙头下，将水龙头拧到最大！
“哗哗哗！”一股激烈的水流直冲入木桶中，却没有溅出一丝水花，而是直接流入了一个无底洞中！
冷汗湿透了我的衣裳。
我连忙把另一只木桶放到了旁边的水龙头下，将那个水龙头也拧到最大。
同样，我只听到“哗哗哗！” 的声音，雪白激烈的水流也进入了另一个无底洞中。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两个永远永远也接不满的水桶，整个人都绝望了。
“还我两桶水！这水比你的命值钱！比你的命值钱——”
不知何时，那个小人站在了我的肩头上，愤怒地高喊，那声音震得我站立不稳！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一碗羊肉泡、一张公园的门票、一张缴费单都比我的命值钱！都比我的命值钱！”我抱住头，蹲在卫生间里，哀哀戚戚地哭了起来。
直到一个护士看到了我，尖叫起来！我才醒了过来。
哪里会有灌不满的木水桶呢？不过是我的幻觉罢了。
可惜两个水龙头白白流了半日的水而已。
可那一天，只有我自己知道，两寸小人从此住到了我的心里，我的心也开始长皱纹了。
很久很久以后，我路过八仙庵时，一个戴墨镜的瞎子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衣袖，断言：“先生，你身上有妖气！”
“什么妖？”
“此妖乃是上古帝王颛顼之子，身材羸弱矮小，喜穿破衣烂衫，吝啬自私，视钱如命，名曰‘穷神’。”
“有办法驱除么？”
“哈哈哈——驱除便要花钱！您连妻子救命的钱都不肯出！这驱妖逐鬼的钱哪里舍得？”
“我舍得我舍得！”我高声喊着，可手伸进了衣兜里，就是掏不出钱来。
我知道这是穷神作祟，可我没有办法。
妻子去世后，我剩下了两个女儿。
大女儿性格很像她妈妈，由着自己的性子找了个穷小子。
小两口刚刚结婚，日子过得不宽裕，就跑到我这里，拿写家什。
有一次，她居然问我借钱。
“爸爸，我们想买房……”
“买房？就你俩，还得起么？你都嫁人了，别老从我这里拿东拿西的！此后，咱们各过各的！我将来老了，有政府发的退休金，不需要你们养老！”
我用尖酸刻薄赶走了想沾我便宜的大女儿。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成为单位领导了。
新娶了妻子，有四室一厅的大房子，还买了一辆小轿车。
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绝情，应该是心里的穷神指使我说出了这样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