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东方帝王谷
北纬34度，是人类文明的摇篮。
这条纬度的西端，是埃及帝王谷，那里是神灵和亡灵的聚集之地，凡人若是进入，必然遭受神明最恐怖的诅咒。
这条维度的东端，是东方帝王谷，那里也有72位帝王生于斯，葬于斯——
同样是灵魂不灭的传说，与西方人不同，东方的亡灵宽厚温和，凡人也并不惧怕他们。
东方帝王谷的人民喜欢簇拥着帝王的陵墓居住繁衍、生生不息。
他们与亡灵和平共处，其乐融融；
他们真诚地相信，伟大的君王们早已化作云雾雷电，护佑一方百姓风调雨顺；
他们会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问候祖先的亡灵、倾诉自己的烦恼……
时光飞逝，现代化的车轮碾压了一切，一座高楼林立的大都市在东方帝王谷里突兀而起。
帝王谷里的人民早已忘记了祖先的故事，他们不再围着帝王陵居住了……
可若有天眼能俯瞰这个世界，你依旧可以看到72位帝王的陵墓如同母亲一样，小心翼翼地守卫着这座千年之城。
春和景明，亦或秋高气爽，城里人纷纷扶老携幼，自驾出游，依旧将欢声笑语撒遍帝王陵的每一个角落。
……
“妈妈一定会回来看我的……”自从妈妈去世后，星雨就坚定不移。
从星雨有记忆开始，妈妈的身体就一直不好。
妈妈是个十分要强的女人。她先是带病坚持上班，不久病情恶化，实在是无法工作了，才卧床治疗。
星雨因此早早就长大了，她如同一只不知疲倦的小燕子，在医院和家之间忙碌着，奔波着。
因为星雨知道，有妈妈，才有家——哪怕是日日熬煮着中药，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家，也是温暖的。
星雨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妈妈会永远靠在病榻上织着毛衣，晒着太阳，静静地等候她回家。
可是——
噩耗砸来时，星雨的记忆被砸成了碎片，极端的不真实，根本无法拼在一起——
妈妈慢慢松开的细细瘦瘦的手指；
又冷又硬的玉蝉挂在了她的胸前；
大雪纷飞，泥泞湿滑的小路旁是林立的墓碑；
松柏的气味中，纸灰腾空而起又盘旋而下……
“要是……能重来一次……”
星雨不止一次、不止一次这样想——
葬礼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星雨没有哭。
直到有一天，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灰尘飞扬的大地。科目二的考场上，已经晒晕了的星雨忽然就跌坐在滚烫的柏油路上“哇哇”大哭起来！
这可把肤色黝黑的驾校师傅吓住了，他一改平时的严厉，再三安慰星雨：“女子，没事，咱还能再考！快！不敢哭了！”
“真的还能……再来一次么？”
泪水就像洪水，聚集已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那天，星雨不管不顾，一直哭到天昏地暗。
……
星雨之所以动了去阳陵的念头，是因为妈妈留给她的玉蝉。
“我在阳陵博物馆里见过你戴的玉蝉。”一位老阿姨对她说，“你这个是仿品吧？你看，这是我拍的照片，这看——也太像了！”
星雨仔细比对了一下，老阿姨没有说错，还真是很像——甚至连蝉头上的小缺口都纹丝不差。
天下竟有如此相似的玉蝉？星雨还真想去看看原件了。
……
城里人去阳陵一般是金秋时节，那时，阳陵的银杏林流金溢彩，十分适合打卡拍照发朋友圈。
等到星雨下定决心去阳陵转转时，已经是冬至时分了。
目之所及，全是黄土——
枯草覆盖了巨大的封土，隐藏了地下的一切秘密；
远处一行松柏是陵区里唯一的颜色；
笔直的神道两旁，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光秃秃的树苗……
若是旅游，这里还真没有值得赏玩的景色。
星雨走到了最大的封土前，跟着指示牌，一路向下，进入了“地下宫殿”。
从建成到今天，已经过去了2000年，“地下宫殿”依旧气势非凡。
只见一排排巨大的、排列整齐的坑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坑道内全是整整齐齐的、各式各样的陪葬陶俑——有宫女、有大臣、有武士、有牛羊猪狗、有车马器皿……林林总总，不枚胜举。
坑道上方建有一座悬浮的透明玻璃走廊，站在那里可以一览地宫全貌。
星雨恐高，但她依旧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挪过去，恍惚间——如同穿越阴阳界，进入了亡灵的世界。
幽暗不明的坑道中，微弱红光的映衬下，阴风不知从何处而起——
一排武士俑转头侧目望向星雨；
侍女俑也一个接一个地抬起头来，追寻星雨的脚步……
星雨却浑然不觉，直至玻璃走廊的尽头。
此时，一组正在出殡的陶俑吸引了星雨的注意力——
一行人排着整齐的队伍，簇拥着棺木，缓缓而行。其中，一位身穿粉红色丝绸华服的侍女，手捧贡品，亦步亦趋。
这情景，让星雨想起了妈妈的葬礼——
“原来，远在2000年前，人们也是这样送别亲人的……”
星雨很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就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向侍女的脸部照过去——
忽然，星雨感到脖颈一凉，背后阴风阵阵，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
星雨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浑身上下的汗毛全立了起来！她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黑影！就站在她身后！
“啊——”星雨紧闭双眼，惊声尖叫起来！
那声音极富穿透力，直震地玻璃都抖了起来！
“哎呀呀！”对面的人也被星雨吓了一跳，高声喊叫起来。
“你这女子！喊啥呢！人吓人，吓死人！你知道不？”
星雨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身着制服，矮矮壮壮，长着一张国字脸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气急败坏地说：“你看到没有——这上边写着：禁止拍照！禁止拍照！你拿个灯照啥呢？我过来跟你说一声，你鬼叫啥？把人吓得一嘚瑟……”
如同悲伤的湖面“叮咚”一声，落下了明快的水滴；
坚硬的岩石忽然裂开了光明的缝隙……
星雨“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直笑得停不下来，直笑得前仰后合。
中年男人也被逗笑了，连声说：“你这女子……嗓门还挺大！”
“大叔，对不起啊！我还以为……遇到鬼了呢……”星雨笑得直咳嗽。
“大叔！我有那么老么？”中年男人左看右看，一脸诧异。
星雨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改口：“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鬼有啥可怕的？谁人不死？死后还不都是鬼？”制服大哥说道。
“人死后真能变成鬼么？”星雨心念一动，追问道。
“当然了！你看这地下宫殿，就是皇帝为自己死后建造的。难道皇帝弄错了？”制服大哥言之凿凿。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制服大哥索性给星雨做起了免费导游，“想当年，能围着皇帝陵、和鬼住在一起的，可都是达官显贵，一般老百姓还轮不上呢……”
“大哥，你看我这个玉蝉，在哪里可以看到？”星雨问。
“这个……”星雨没有注意到，制服大哥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你把它拿好……”
……
告别了热心的制服大哥，离开了地下宫殿，星雨的心情好多了。她顺着司马道，溜溜达达——
夕阳西下，星雨忽然看到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身穿白色运动服，正在俯身望向一口井。
他究竟在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