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上学（一更）
那个人也看到了书珩和三妮, 略停下脚擦把汗，把跨在肩上的包袱颠了一下，背紧了, 沿着路基旁的羊场小路爬了上来, 正好和书珩、三妮打了照面。
书珩早在路基上看出是谁, 就在这里踩着点候着。
“赵叔叔好！”三妮认出来是和爸爸方大川一个单位的赵旺生。
“三妮也好！, 你们小兄妹俩这是去哪啊？”
“我和哥哥去採蘑菇。”
“採蘑菇啊，哟, 那可远着呢，快走吧。”
赵旺生应付两句，发现书珩不说话，眼光怪怪的看得他瘆得慌，匆忙想逃离。
“赵叔，你这背的啥呀，这么重？”书珩假意的关心赵旺生, 伸手扶了一下, 里面硬邦邦的, 还真挺沉的。
“啊，亲戚给掰了几十穗玉米棒子。”
不是虎皮，书珩放下心。玉米棒子肯定比虎皮重多了, 书珩也看到了羊肠小路的那一头，是一大片未收割的玉米地。
算算时间上一世方大川被赵旺生牵连是在三妮上初中以后，野生动物保护法已经开始执行。
那件事害的方大川差一点进局子丢了工作，想想还是可怕的，书珩心里对赵旺生一直开着高能预警。
望着赵旺生的背影，书珩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这种感觉压的他一步三回头。
“三宝哥, 咋啦，你回头看啥？”
“哦，没事，三妮。来咱俩去下面躲一会儿，你听见火车的汽笛声了吗？”
“听见了，长长的汽笛、粗粗的喘气。爸爸说这是火车拉了很多的车厢、里面装载重物，煤炭啊、矿石啊、原木啊，火车也和人一样，就会儿‘吭哧吭哧’的喘粗气。”
学的还挺像，三妮猫着腰模仿着，书珩被逗笑了：
“三妮，哥哥刚才为啥不让你进铁轨里面走？”书珩把刚才没普及上的安全知识又提起来，
“如果你三心三意，不注意听火车的动静，又走在里面，很危险知道吗？”
“知道，火车的速度很快，晚一步都有危险。”
“三妮真聪明。好，咱们就在这等着火车过去，再上路基上走。”
兄妹俩下了路基，正好有一大个土堆，上面的草都被镰刀削平了，应该是巡道员经常躲避疾驰火车的歇脚的地方。
越往前走越是蒿草招摇、不知名的小花开得零零落落，就像夏夜满天的星辰。
边走边採下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花枝、书珩给三妮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头上。
美得三妮又唱又跳，还找了个下雨存水未干的小水泡当成镜子照了照。
知道美了，长大了——书珩跟在后面，好像猛然间才发觉这个暑假三妮至少长了一头高。
“三宝哥，三宝哥，你看。”三妮手指的方向是一个小小的蘑菇圈。
蘑菇圈顾名思义就大大小小的蘑菇围成一个圈生长。
三妮指着的路基下面的草棵里就有这么一个，直径大约有书珩的三步左右，圈中心的草比外围的草矮了一截。
在两截不同高度的草稞子中间，是一步宽的圆环，整个圆环上的草都趴着，离远看很明显，那个一步宽的圆环就是蘑菇生长带。
“来，把蚊帽带上，慢点下去。”
手拉着手，慢慢下了路基，小跑到蘑菇圈边上，三妮才兴奋的松开书珩的手，低下头找了半天才捏出一个火柴盒般大小的蘑菇。
“三妮，这个蘑菇圈是昨天有人来过了。”放眼望去，都是一些蘑菇伞头如花生米样大的刚长出来的小蘑菇丁。
“啊——”三妮失望的把手里那唯一的“大蘑菇”丢进筐里。
“没事，再来场雨，过了三天都能长成这么大的蘑菇。”书珩把手攥成拳头，示意大小。
“那太好了，可是三宝哥，还有人比我们先来呢？”
“三妮，这蘑菇是地里长出来的，野生的，不是属于谁的。咱们小时候，多少菜里因为加了蘑菇吃的香，野生的这些小蘑菇帮助我们度过了多少次吃不饱的日子。
如今咱家能吃饱了，也许有人比我们需要小蘑菇填饱肚子，比我们先来就是他们与小蘑菇的缘分。”
“嗯嗯，我懂了，三宝哥。比咱们先到也许他们更迫切需要，那就让给他们吧，咱们不採了、回家。”
“噗——”书珩发现这小脑瓜不是极左就是极右，看来回去还得让她多读历史方面的书。
“也不是这样，我们再去远一点的蘑菇圈，还有小蘑菇等着我们。即使没有蘑菇，还有一路的风景，有三宝哥陪着，三妮喜欢不喜欢？”
“喜欢，喜欢，走，三宝哥。”连着说了两个喜欢，三妮又拉着书珩返回路基，两个人继续沿着铁轨往前走。
“三妮，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捉野鸡那个地方吗？”
“记得啊，那只野鸡让方文哥哥给供销社了，换了猪肉。”
“对，你看前面那是不是咱们捉野鸡的地方？”
“是，是啊，那个杆子还是三哥没走时插的，叫，叫……”三妮一时想不起来，
“定草神针。”书珩及时补充。
“对，对，三哥说，有了杆子，每年的草长成啥样，咱们都能找到这里。”
“走、哥哥感觉这个大蘑菇圈好像没来过人。”
正如三宝所言，这个比刚才小蘑菇圈大上两倍的蘑菇圈好久没人来，有的蘑菇长得比书珩的拳头还要大。
“三宝哥，快呀、快呀。”三妮真是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多这么大的蘑菇，蹲下身，手伸向脚边最大的一棵。
“等一下。”不知道书珩为啥拦住她，三妮歪着头往上看。
“三妮，你看像这样的大蘑菇，都老了，伞上面都结了厚厚的硬痂鳞片，菌肉和菌柄都硬了，採回去也不能吃，留在这地它还能给贡献出新的小蘑菇。”
“三宝哥，大蘑菇能生出小蘑菇？”
“能啊，你看这伞下面的褶皱叫菌褶，这里面就藏着它的孩子叫孢子，等到孢子再成熟一些，大蘑菇就会把孢子散出去，落入土壤，不久就长出新的小蘑菇啦。”
“三宝哥，那样我们是不是就一直有新鲜的蘑菇吃了。”
“对呀，还是咱们三妮聪明。来，咱们今天挑新鲜的蘑菇採，大的不要，太小的留着下次来採。”
“对，太小的留着过几天长大了，需要的人採。”
三妮看着书珩採了几棵蘑菇，仿着样也蹲着去採不大不小的新鲜蘑菇。
蘑菇圈好大，两个人只採了半圈，带来的一个筐就装的满满的。
“哎呀，”三妮像个收割麦子的农妇，站起来摘下蚊帽，用白手绢擦擦汗，满脸可惜的叹口气：
“三宝哥，那边的蘑菇过几天是不是就老了？咱们明天再来一趟吧。”
“嗯，还有三天就开学了，明天咱们要预习功课。”书珩斟酌余下三天都安排好了，一天一门功课，帮助三妮预习，她可是跳了一级呢。
“那咋办，可惜了。”
“不可惜，咱们回去告诉小晚姐，让她来。”
“嗯嗯，好的。”
“三宝哥，来，你蹲下。”书珩摘下蚊帽蹲在三妮身前，
手绢上有胰子的味道，清香的，被三妮拿着轻轻的拂过书珩的额头、脸颊和下颚，擦去汗水。
心里像喝了一杯加了蜂蜜的白开水，甜丝丝的，书珩安静的蹲着任由三妮给她擦汗。
“好了，三宝哥出了好多汗。”三妮看着给三宝擦完有了湿痕和灰印的手绢，折叠好放入兜里。
“来，三妮，咱们坐那，那块大石头上，歇一会儿。”
“嗯，三宝哥，我要喝水。”
书珩把斜跨的军用水壶，旋开盖子递给三妮。她喝了几口，书珩接过来喝了大半壶。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三妮累了，转过身去和书珩背靠着背，嘴里哼唱着卓秀芝经常哼唱的一首歌。
远处的田野火红火红的高粱穗正在灌浆成熟；长着大白菜的地面隐隐翻腾着水蒸气、水平望去就像给地面扣上一颗透明的水珠；不时晃动的地头深草稞子里，某种小动物不停的钻来钻去。
书珩收回目光，眼前一株野花上一只小蜜蜂嗡嗡的打转，几枚油绿的叶子上，爬了一圈的花大姐儿，好像在开会，商议着秋季旅行路线。
“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向我们，我们……”
三妮的歌声唤醒了那边水塘里的蒲棒和芦苇，风吹过，发出“吃啊吃啊”的声音。
“三妮，”书珩抿着嘴看着三妮笑：
“咋啦，三宝哥。”唱口渴了，三妮拿起水壶喝水。
“你还想不想吃蒲棒？”
“想，当然想，卓成总是跟我显摆他吃过蒲棒。”
三妮嘟囔着心有不甘，四处望去，根本没在乎书珩的嘲笑。
想起上次三妮贪吃的小模样，还有第三天自己给三妮上的课：危险的沼泽。
吓得小家伙脸白了好一阵子，书珩安心了好几天，不用防备三妮再去货场下找蒲棒。
“三妮，你站起来往东看，看咱们那次捉野鸡的地方，在往前有啥？”
“有……蒹葭，还有三宝哥，那是蒲棒吧？”
三妮不确定，毕竟只有卓成指给她看过一次，还是模糊的天色、还是被别人喊着回去，胆颤心惊的看了一眼。
“是，那些像课本上水稻头一样低下的是蒹葭，那些像高粱一样昂着头的就是蒲棒。”
书珩说完，本以为三妮会欢呼雀跃，央求自己去掰蒲棒，等了几秒没动静，扭头看：
三妮两只手攥着自己的衣角，把想吃的欲望憋着不说。
“等着，就坐这儿等着，哥去给你掰几根回来。”
书珩主动奉上行动，一边奔向水塘，一边心里心疼三妮，暗骂自己：都是前几天不理睬三妮，瞧瞧给孩子吓得，都不敢说想吃。
望着书珩的背影三妮舒服的做个深呼吸，喃喃一句：
这方法还行，以后就这么用了。凡事问平板上，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歌曲发表于1958年《儿童音乐》创刊号，填词管桦、谱曲孟卫东、编曲瞿希贤、发表于1957年。
《快乐的节日》创作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刊于《歌曲》1954年第四期。填词管桦，谱曲李群。
胰子——肥皂。
花大姐——七星瓢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