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童年
钱华高跟鞋本来就廉价,这时被她一扭,从胶粘处裂开,跟和鞋底分离,她在往前用力,正好前脚掌踏在一块香蕉皮上。
“嚓——啪”一个站不稳,一屁股就坐地上。
地面是卫生员上班刚用湿拖把拖的地,水汪汪的地面,混着进来的人带着的泥土灰尘,鸡鸭粪便,在她白大褂前后襟上涂抹了一条条混色的泥浆印,还散发着一股粪味。
混在人群里的医院工作人员,大多数都不待见钱华。刘长喜是她姐夫的姐夫,跟她八竿子挂不上关系,她天天拿刘长喜是站长砸这个砸那个,谁都不放在眼里。
见钱华出了洋相,趁着人多想笑就笑,还要笑的大声,还要边笑边喊句好,反正人多混杂,也听不清谁喊得。
倒是钱华骂三妮那些话,没人在意,一个小孩子坏能坏到那里?再说,一看钱华那架势,就是泼妇,村里人都不耻的恶毒话,她用来骂小孩子,认不认识她的都觉得她不地道,不是良善之辈。
张旺弟在旁边看着钱华替自己出头,还那么多人围观,心里很得意。
她本来就不待见二宝,虽然二宝是她小姑子刘长梅的孩子,她和刘长梅的恩怨,能写出一部长篇小说。
就在钱华往大厅转战时,张旺弟看见了人群外面站着的二宝,手里还拿着一块香蕉皮。
十岁孩子眼里的寒光吓得她激灵灵打了几个冷颤,故意转头假装没看见二宝。
当她再回头时,二宝不见了,钱华这时正好踩到香蕉皮,跌了个屁蹲儿,尾巴椎骨疼的要裂开,想站都站不起来。
赵旺弟想去扶,也觉得周围人的哄笑不像是好意,自己不想被连累,让人看笑话。
钱华一抬头看见了二宝在跟前,还伸手要拉她,高兴的伸出手。她也看出来了,周围都是对她不满的,都在看她笑话和洋相。
借着二宝手上的力量,钱华慢慢起身,刚把屁股离开地面,两只脚用力踩实地面,谁知二宝拉着她的手一松,她借的力没了,重心向后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这次尾椎骨疼的坐都坐不住了,侧着身子半趴着地面,骂二宝。
她清楚赵旺弟不得意二宝,骂得越发恶毒:
“你个小王八羔子,你敢戏耍老娘,老娘跟你没完。”
周围有打抱不平的,也有知道她底细的纷纷出言讽刺:
“哎,你怎么骂人家孩子,人孩子是来救你的。”
“就是,自己胖的跟年猪一样,还怪人家孩子。”
“我说,老钱家二丫头,你就别作精怪了,你那点本事还是留着回家跟你男人耍吧。”
有不知道钱华男人是谁,好信就问。
“她男人,她男人是出苦力的。她看不上她男人,天天在家摔盆砸锅的,要和她男人离婚,找个有钱的。”
周围人听见离婚更是鄙视的、撇嘴的、吐口水的一圈又一圈,指指点点。
这时的赵旺弟更想着要开溜,不巧被二宝堵在门口。
“舅妈,你不是来看我的吗?怎么这就走了?”
赵旺弟现在就想掐死二宝,“啊,啊,舅妈还有事,明天舅妈再来看你。”
她这一说话,钱华正好听见,刚才就找她救自己。
“大姐,大姐”钱华平时都是跟着自己姐姐叫。
钱华的姐姐钱荣是赵旺弟的弟媳妇。
“舅妈,你俩不是亲戚吗?你怎么不管她?”
二宝冷静的指着钱华,故意让开身,露出赵旺弟,让大厅的人都能看见赵旺弟。
有认出是刘长喜媳妇的,偷偷私底下议论。
平时风评就不好的赵旺弟,也知道没人会说她好话。
“大姐,大姐,你快点找人抬个担架来,送我去急诊。”
赵旺弟本不想管,无奈还有弟媳那一面子,再说二宝一直在旁边提醒众人她和钱华的亲戚关系。
皱着眉头,把手伸给钱华。
钱华这次学老实了,不拉赵旺弟的手,一直哀求:
“大姐,大姐,你叫人抬付担架,或者推个病床来,送我去急诊。”
赵旺弟心里这个骂钱华,周围都是你同事,都看热闹没人出手救你,你这人缘咋混的呢!
老鸹落在猪身上,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好了,好了,这里是医院,都当自由市场呢,散了散了。”
佟院长和几个医院保卫科的人,从楼上下来,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
“散了、散了。”保卫科一来,看热闹的医生、护士马上开溜,其他的患者去挂号、去抓药、各忙各的。
刚才的情节太精彩了,每个人就像看了一场大戏,等着回去讲给邻居、工友、小姐妹听。
文化娱乐的缺乏、物质生活的困顿、精神的亢奋、悄悄的传递没有色彩的闲话成了唯一的消遣方式。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你这还有个医生样嘛!”
佟院长指着侧趴在地上的钱华鼻子,气的头顶的一缕白发左右摇摆。
“快快快,抬走,抬到急诊外科去。”保卫科长指挥几个保卫科的男的把钱华抬上担架,钱华哎哟哎哟的任凭折腾,就是不敢屁股落实处。
赵旺弟在佟院长来了,就溜走了。别说,她还挺怕这老爷子的,不光是她,她家刘长喜也不敢得罪佟院长。
别看佟院长家里被市里来的年轻人抄了几次,也没人动摇的了佟院长的院长地位。
他曾救过的人,有下放去干校的,有登台掌权的,有去过察哈尔受奖的,有现在拿枪的。
谁知道哪一天有人想用到老爷子的医术,耽误了治病救命,那些人可不是好说话的。
没有让赵旺弟也出丑,二宝好生遗憾。上一世赵旺弟做的恶可不比钱华少,尤其是对三妮散播流言、落井下石、无端陷害、简直罄竹难书。
赵旺弟对三妮的恶言恶行,以及她极端的自私、极端的踩踏他人成就自己、极端的爱慕权势虚荣,这是很多鸡窝里飞出的假凤凰的普遍的性格特征。
极端的贫穷、极度的精神匮乏、极度的生存边缘化让那时候很多的偏僻乡村的女孩子在树立生活理想的出发点时,多数已经偏离了社会公共道德的正常轨道。
这样的女孩子、男孩子在任何急剧变化的历史时间段都有,层出不穷。
这么一个及其自私的人,她对谁都没有真感情,赵旺弟和刘长喜之间只有利用的维系。
刘长喜若不是手眼通天的人,换成老实巴交的人当站长,她也不会嫁,更别说刘长喜还比她大七八岁。
她也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一儿一女本是幸福的事,在她看来都是讨债的,讨吃的穿的不算,还拉扯她的生活质量。
小儿子刘闯的敦厚朴实在她眼里就是罪,原罪。
大女儿刘秋菊倒是很像她,尖酸刻薄、嫉妒生恨。
老天不开眼,上一辈子刘长喜退休后被赵旺弟折磨死了,刘闯也自杀了,反倒坏事作尽的这娘俩活的长久。
“院长,院长,我找了你一圈。”
孙大夫拿着三张x光片子找来,一直没走的二宝凑上去,听听佟爷爷怎么解释这件事,他的手臂刚才拉钱华都没事。
“片子怎么说?”
“还是没事,两个手臂的骨头都完好,左臂连骨裂的旧痕都没有,完好如新。”
孙大夫说完好如新的时候,把二宝的左臂扬起,就像获胜者高扬着旗帜一样。
“行,那就让孩子回家吧,马上就期末考试了,二宝别耽误学习。”
二宝感激的点点头,他觉得佟爷爷好像知道些什么。
“哎,院长,那你说昨天那个片子……”
孙大夫还在纠结,作为医者认真是对的。
“也许,也许是机器的问题。毕竟是人研制的机器,在严谨也有我们想不到的地方。”
佟爷爷简单的解释,看似合理,实则他自己都不信服这句话。
老爷子信服科学的同时,也敬畏自然,这世界还有多少人类未知的领域,没见过不等于不会发生。
“还是要注意,尽量少用这只手臂。”佟爷爷拍了拍二宝的肩膀,
“知道了,爷爷。”
“去吧。”
方大川把病房门关的紧紧的,两只手捂着三妮的耳朵,也抵挡不住急诊室那边传来的嚎叫。
很快,麻药劲上来了,钱华就老实了。
急诊外科处置室里,一股子尿骚味,小护士本就不待见钱华,这下她又尿在了处置台上,上药的护士捂着鼻子一下一下用力的捅着上药,反正钱华也没了感觉。
“方叔,咱们走吧。”
“可以出院了?”
“嗯,佟爷爷同意了。”
“好,你守着三妮,叔叔去办出院手续。”
方大川开门出去,二宝转身看三妮坐在床上发呆。
“三妮,怎么了,你是不是饿啦?”
二宝想起自己上衣口袋里藏的那只包子,拿出来给三妮。
三妮接过来,咬了一小口,就咬破一点皮,拿在手里不吃,看着窗外想事情。
二宝头一次看见三妮这么聚精会神,打趣问:
“三妮,你看见神仙了。”
“没有,我,我看见凶爸爸的那个阿姨摔跤。”
二宝知道三妮说的是舅妈赵旺弟。
“三妮,咱不怕那个阿姨,以后见到她离远点。”
“嗯,二宝哥我不饿,你吃。我要睡。”
说着,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最爱你的人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美食留给你,这算不算是件好事。
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三妮又获得了一次超能力,还在冥想中运用了超能力。
只是很消耗体力。
赵旺弟的职位是火车站售票室主任,她自认是除了刘长喜之外最有实权的人,这个位子得之不易。
火车站候车室进门的侧面,有个员工通道上到二楼,就是她的办公室。
东北的冬天,没有一天不下雪的,最不起眼也得点卯式的飘落点雪花,这层薄雪落在打磨光滑的水泥台阶上,一不小心就会滑到。
赵旺弟走到了火车站候车室前面的台阶下,小心翼翼的踏上台阶。结果,还是滑到在只有两阶的台阶上。
膝盖磕到冰冷的石阶钻心的疼。不用看,穿的再厚明儿也是一片淤青,没有十天半月走路都得瘸着。
明明很小心,怎么这么倒霉,都怨刚才遇到的扫把星。
隔着这么远,赵旺弟还是把倒霉的原因安给了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