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童年
从其江到察哈尔的绿皮火车走一趟是八个多小时，列车上的人员都要在察哈尔休息一晚，第二天原班人马返回。
方大川是司机，他媳妇秀芝是列车长，都是来回一趟工作两天休息两天。不过他们不在一个班组，方大川今儿回来，他媳妇要明天回来。
两个人这样选择是既能见上面，也能更好的照顾家里和孩子。
方大川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老大方文马上就要初中毕业了，老二明年就要上初中了。他和媳妇一直想要个女孩，也许工作太忙了，媳妇一直怀不上。
三年前大雪天，他在站台上看见襁褓里的三妮，就抱去了车站派出所。
牛所登记后，在车站广播里喊了一两个小时也没人来认领。
方大川心疼孩子，就商量先抱回家等找到孩子父母，在给送过来。
牛所求之不得，派出所里都是爷们，哪有人会侍候刚出生的小丫头。
回到家媳妇秀芝接过襁褓看第一眼，就说小丫头冲着她笑，喜欢的不得了。
后来这孩子没人认领，又听弟弟方大山说有可能是人贩子丢弃的孩子，一个月后上面要牛所把孩子送去察哈尔的孤儿院。
大川两口子舍不得，尤其他媳妇秀芝请假在家喂养了一个月，外面都以为她坐月子生的孩子呢。
牛所理清手续给孩子上了户口，就落在方家。名字是大川起的，方三妮，有身份、姓方；有地位、家里行三；有性别、妮子在东北就是女孩的专属名。
方家两个小子也喜欢这个妹妹，就连今年刚从南方回来的章书珩、小名二宝的章家小子，更喜欢三妮，大川认为这是妮子的福气。
刚下机车就跑去派出所，方大川躺了一会儿肚子咕咕直叫，这才想起自己和孩子们都没吃晚饭呢。
“爷爷、爷爷。”刚坐起身的方大川听见三妮做梦还叫爷爷，过去摸了摸三妮的额头，怕孩子吓着了再发烧。
大川的父亲老方头老家山东，闯关东来的其江市，信守老派传统重男轻女。
儿子方大川捡个丫头片子回家，老头每次看见三妮都不乐呵，三妮也很怕爷爷。
“爷爷，别走，爷爷。”三妮嘟着鲜红的小嘴巴，一句一句呢喃叫爷爷，两只小手还伸出被子外面，好像要抓住谁。
“三妮、三妮。”怕孩子做噩梦，方大川想把三妮叫醒了。
“师傅”有人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
“任林、章欢，你们怎么来了？”
“师傅，大山哥让我俩给你们送点吃的。”
任林是大山的徒弟，两个人工作在一个机车头；大川负责瞭望和驾驶，任林负责给机车加煤加水，保证蒸汽机车的动力。
“我收拾好了机车就去你家等你，章欢下班找不到二宝，也去到你家。后来大山哥回来，说了孩子的事。”
任林把手里的柳条篮子放到床头桌子上，搓着冻红的手哈着气。章欢摘下手套，从柳条篮子里往外拿东西。
三个裹着厚毛巾的饭盒，一一打开，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大渣子粥饭、四个贴饼子、还有一饭盒炖酸菜。
看见热乎乎的饭菜，大川更觉得饿了，跟自己徒弟也不见外。
抄起一个贴饼子狠狠咬了一大口，接过章欢递过来的筷子，夹起一大口酸菜送进嘴里，真香。
“林子，把二宝弄醒，让孩子吃热乎的，今天多亏了这孩子。”后面一句话说的时候看着章欢，笑着竖起大拇指。
二宝和爷爷还有姑姑住一起，章欢就是二宝的姑姑，她在火车站售票室上班。
售票室的工作两班倒，早班是早六点到下午两点、晚班是11点到晚上六点，她今天是晚班，到家发现二宝没在就去方家找，正好遇见对象任林也在方家。
二宝的爷爷晚上要给材料厂打更，老爷子工作认真，下午四点多就去了厂子，一点都不知道孙子二宝去救三妮的事。
“我来，”章欢拍了拍自己的外衣，让寒气散开的快一点，才走过去伏下身去看二宝，不忍心叫醒熟睡中的小家伙。
“林子，你们婚期定了吗？”师徒如父子，大川和任林即像父子又像朋友。
“章叔说，定在下个月16号。”任林嘴里的章叔就是二宝的爷爷。
“下个月好，进腊月了，有过年气氛。东西准备的咋样啦，缺啥少啥跟师傅说，做被做衣服找你师娘。”
“放心吧，师傅，这些章欢的嫂子上个月就给寄过来了，衣服是买的成衣，还有两个被面。”
“嗯嗯，你大舅子那两口子也是实诚人，还有学问，看看二宝就像他父母，心好还特别爷们。”
提到爷们，任林想起路过车站听到的闲话。
任林和大川的单位机务段在车站的西边，车站家属区住房都在车站东边，每次下班都要经过车站站台，在经员工通道出站。
这次路过站台，又遇见给大川报信的刘闯。任林喊了名字，刘闯回头，脸上一个鲜红的手印。
“这是谁打的？”任林奇怪，刚才报信时还没有呢。刘闯低头抹了抹眼睛。
“还能是谁？他妈赵旺弟呗，对谁都狠，自己儿子都舍得打。”说话的是车站候车室打扫卫生的刘大姨。
“大姨，他妈为啥打孩子？”任林爹妈去世的早，记不得爹妈打过自己。
“我听说是因（yong）为（hu）孩子跟他表哥一起跟踪坏人。”
刘闯的表哥就是二宝，二宝的妈妈刘长梅是刘长喜的妹妹，刘闯的姑姑。
刘长梅没结婚时，刘长喜的媳妇赵旺弟对刘长梅特别歹毒，放学回来不给留饭，自己睡觉拉全家的电闸，不让刘长梅看书学习。
当时刘长梅正准备报考察哈尔铁道学院，赵旺弟就是有意不让她考上。
刘长喜没当站长前，章家和刘家住邻居。
章爷爷看不惯说了哥哥刘长喜几次没有效果，就把刘长梅接来自己家住，自己的儿子章承正好也要考同一所学院。
再后来两个人一起考上专科学院，同窗三年，毕业后响应路局号召去了南方修铁路，后来在工地上成亲，又生了二宝。
在二宝之前还有个大宝，怀大宝时，刘长梅正参加百日会战，累的流产，没保住孩子。
大川听完任林的话，想着明天找个机会去一趟刘家，和刘长喜两口子说清楚了，别打孩子。
“爷爷、爷爷，别走爷爷。”三妮又开始呢喃刚才的话，
章欢回头去拍三妮，想哄着孩子睡踏实点。
“大川哥，这孩子不是吓着了吧。”
“我也觉得是呢，刚才你们进来前她就这么做梦嘟囔。”大川咽下一口饭，也回头去看睡不安稳的三妮。
“没事，她最近做梦经常梦到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二宝揉着惺忪的眼睛，掀开被坐起来。
“二宝，睡醒了，过来吃饭，你姑父带过来的还热乎呢。”
大川招呼二宝吃饭，还不忘开徒弟任林的玩笑。
“姑父、姑姑，你们怎么来了？”二宝随口也跟着叫上了，逗得大川直拍大腿，姑姑绯红了脸，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其实他是有意的。
上一世任林不但对姑姑章欢好，对他师傅、自己的岳丈方大川好，对三妮也特别爱护。
知道三妮喜欢吃蜜桔，在三妮怀孕时每次都从沈阳带蜜桔回来给三妮。
任林出徒后，正好赶上开通沈阳到其江的线路，为了多赚钱排了比较远程的辛苦班。
可惜三妮和二宝的孩子还是没保住，因此上一世二宝和三妮没有孩子。
二宝特别中意任林做自己的姑父和岳丈的徒弟。
“二宝，你说三妮梦见的爷爷是白胡子爷爷？”大川递给二宝一个贴饼子，又把装着酸菜的饭盒推到二宝跟前。
“嗯，上个星期天在我家午睡时，三妮也是念叨爷爷，后来醒了我问她，她说做梦梦见白胡子爷爷和他说话。”
二宝解释到这里开始低头吃饭，把后面的内容随着饭压在肚子里。
那天三妮还说：白胡子老爷爷告诉三妮，她这辈子会过得比上一世好很多，因为有个人每做一件好事都要祈求老天保佑三妮。
人小不能一次说完整，二宝一句句问，三妮一个字两个字的崩、最后才顺明白整句话。
二宝想那个人就是自己吧。
上次隧道里二宝受伤是为救另一个小孩，醒了之后正好重生，就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对大山许愿；愿意多做好事，期望老天保佑三妮。
“三妮，你又梦见白胡子爷爷了吗？”
第二天趁着大人们都不在，二宝想起昨晚的事。
“嗯，梦见了。”三妮在玩二宝刚刚给她折的南斗北斗。
“这次爷爷和你说什么啦？”
“爷爷说，”三妮歪着头想了一下，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点迷惑又十分肯定：
“说，爷爷给我超能力。哥哥，啥是超能力？”
经过了一晚上，三妮根本想不起来爷爷说的那些，只能记住这一句，因为她不知道超能力是啥。
“超能力就是，就是有力气。”二宝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超能力，即使活了两世他也没见过谁有超能力。
等到二十多年后，经过了很多事，三妮才想起老爷爷说的那些话：只要有个特别爱她的人为她做一件事，她就拥有一次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