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棺渡5
谷川妄带着小狐狸出去买了早点，打包了些餐食回住处。
进屋跟还在病床边抹眼泪的阿秀打了声招呼，他把打包好的早点放到了床头的矮桌上，语气关切道：“阿秀，你别太难过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照顾病人需要体力。”
缩在谷川妄衣中正啃豆沙包小狐狸一看食物被分走，急得直挠爪。见阿秀抬头，凶巴巴冲她龇牙。
“小白，不许胡闹。”谷川妄低斥了声怀中护食的狐狸。
小狐狸哀嚎了一声，立起的耳朵软趴趴耷拉了下去。
谷川妄摸摸狐狸委委屈屈的小脑袋，看向一旁还在抽噎的阿秀：“抱歉，我家小白一向护食，让你见笑了。”
阿秀摇摇头，情绪低落道：“没关系。我也没什么胃口，这些吃的还是给小白吧。”
狐狸一听这话，塌下的耳朵又立了起来。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一脸期待地看着谷川妄。
谷川妄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装没看到狐狸期待的小眼神。
他掩饰着轻咳了声，言明来意：“阿秀，我原是来这镇上找亲戚的，这人还没找着，恐怕得再多打扰一晚。方便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阿秀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床榻上已不能进水米的老太，“我奶奶病了，家里事多。可能会招待不周。”
“我们只求个落脚地。餐食我们会自己解决，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谷川妄说。他说话间弯腰把怀中的狐狸放到地上，从大衣口袋掏出钱包。
嘴里叼着豆沙包，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还在看着矮桌上餐点的狐狸立马兴奋起来。小爪刨地，要往桌上蹦。
谷川妄看出了小狐狸的偷食意图。脚尖一挑，勾住小狐狸的肚子轻松把他捞了回来。
小狐狸一不留神被夹在了谷川妄的两腿之间。挣扎了几下没能逃脱，气鼓鼓地继续吃爪子里抱着的豆沙包。
收拾完贪嘴的小狐狸，谷川妄这才匀出心思从钱包里拿钱。数出一沓钱，给阿秀递过去：“阿秀，这钱你拿着，是今晚的住宿费。”
阿秀一看他又递来这么多钱，慌忙起身摆手拒绝：“这不行，这钱我哪能收的。再说我也没做什么，我这屋空着也是空着，就当……就当是给我奶奶积点功德，行点善事了。”
谷川妄朝床榻上眉心煞气愈重的老太看了一眼，心说你这点功德恐怕难抵这老太积下业障的分毫。他不顾阿秀的推辞，坚持把钱放到了矮桌上。
见阿秀想把钱退还给他，谷川妄退行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摆了摆手，直言：“阿秀，你也不必再推拒了。毕竟，之后用钱的地方会比较多。”
阿秀听出了他的话外音。要是奶奶死了，这钱用来办丧事，正巧能解了燃眉之急。这话虽是在理，但也恰戳了她心中的痛处。眼中蓄着的泪一下涌了出来。
谷川妄可没闲心安慰一抽抽搭搭的小姑娘。暂时的落脚地问题解决了，他抓走脚边还在叽叽叽嘴碎抗议的狐狸，一脸冷漠地转身出去了。
仿佛前一刻又是给人带餐食又是对人温声安抚的场面是假象一般。
那老太的阳寿尽了，没能熬过后半夜。
院里的哭声听着太聒噪，谷川妄图耳根能得个清净，带着狐狸从院里出去，顺道看看情况。
老太的魂刚出窍，就被前来索债的一团黑气绞缠拖出了院门。鬼啸声尖锐，小狐狸吓的紧捂住了耳朵。
被黑气裹缠住的老太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谷川妄在院门前不疾不徐地闭上眼，意识急追过去。
那团黑气停在了棺材铺前的井旁，井盖震飞。
老太被那团黑气撕扯成了碎片。这是冥界极刑，与人界旧时的车裂之刑无异。破了魂的老太叫声凄厉，转眼就被投入了井中，彻底断了往生路。
将老太的结局窥了个大概，谷川妄正欲收回意识，忽地注意到东西两边的棺材铺上方有魂灵状的金光挣扎起飞，顷刻又弹了回来。
这口对着棺材铺正门的井，是用来困住这些枉死的魂灵的。
棺材铺上方直起向天又瞬间弹回的亡灵时历久远，应是阿秀口中井落成那年最早离奇死去的那波人。
而拖老太入井的，是五年前接连蹊跷死亡的那波人。其中还夹杂着一个枉死在老太铁锹下的邻居。
至于因最近闹鬼传闻下死的那波亡魂，似乎大部分都还没能接受自己的已死事实。仍在井下沉寂，没闹出太大动静。
这三波亡魂的死亡时间有落差，但其中一大部分死法竟是高度一致，都是“主动”投井溺死。这些枉死之人还有一共同点，生前都是有把力气的壮实男丁。
那余下的不是投井而亡的几位是怎么回事？
拼凑的线索仍有缺漏，好似还少了个能把所有事件串联起的关键信息。
谷川妄闭眼也就数秒的间隙，比常人打个盹的时间还短。听到身旁有错落的脚步声，他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睛，抚了抚怀中受惊的狐狸。
那些涌进院的都是周边的老邻居，离得近的，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赶来帮忙。
谷川妄看见花丛里钻出个黑影，那黑影化成了普通女人的模样。
初化人形的女人快行了几步，追在一个穿着蓝色薄羽绒服的男人身后。
她似乎是想拦住那个男人，伸手去拉。伸出的手一下穿过了男人的身体，她愣了一下，转眼就被贴在门前的符纸挡在了外头。
谷川妄盯着眼前极讽刺的一幕，思绪有些飘。
他忽而记起个人。初到镇上沿街闲逛时，遇上的那个狗娃。
那狗娃有一双阴阳眼，能瞧见些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所以那日在镇上偶遇，与他面面相交时，狗娃的反应才会这么大。
狗娃应该会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内情。
谷川妄这么盘算着，很快又折回了院里。
老太刚死，棺材还没送来，尚有余温的尸体被放到简易的床板上。床板被人一前一后抬着，去了正中间敞门的堂屋。
这镇子不大。这片但凡有家里兜着事的，大伙都会互相帮衬着。
谷川妄寻思狗娃必定会来奔丧，便借着守灵的名头，在老太躺着的床板旁坐了下来。
天蒙蒙亮，络绎有镇上的住户前来吊唁。
阿秀红着眼在灵堂前化纸，不时起身迎客。
小狐狸在谷川妄怀里睡了个半饱，撅起屁股甩甩尾巴。
留神听外头动静的谷川妄无辜被狐狸对脸甩了两尾巴。教训着弹了一下小狐狸的脑门，低斥了声：“小白。”
小狐狸两爪子捂住被弹疼的脑壳，委委屈屈地哼唧了几声。嗅到饭菜香，小狐狸双眼一亮，从谷川妄的腿上跳下去。循着香味往外跑。
“小白。”谷川妄没能叫住他，只得起身跟出了门。往外走了没几步，一眼就看到了一直在院门外犹豫徘徊的狗娃。
“狗娃，你怎么不进去啊？搁这杵半天，等谁呢？”有路过那一处的邻居问。
“我……等、等祥哥。”狗娃现编了个说辞。
邻居扬手往院里一指：“祥哥早进去了。”
“哦，那我……我再抽根烟。”狗娃说话间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往外掏烟盒。
邻居瞧出他是胆小不敢进去，直接戳破了他的掩饰，道：“瞅你这怂胆，哪儿像个爷们儿。”
狗娃没怼回去，只是无奈苦笑了一下。
谷川妄下意识往花丛处瞧了一眼，猜到那狗娃是因什么不敢进来。
既然狗娃不愿意进来，那也只有他出去了。谷川妄拍了拍大衣上落下的几个狐狸脚印，径直出了院门。
倚在院墙边刚把烟点上的狗娃注意到有人从门里出来，转头随意看了一眼。这一眼给他吓到差点又要魂飞了。
眼前这个模样俊美的男人身上一点活人气都没有。他肯定不是活人，但跟一般的小鬼又完全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狗娃一时也盘算不出来，对方阴冷的气势压迫的他头皮发麻。
谷川妄直直盯着狗娃的眼睛，幽而缓地叫了他一声：“狗娃。”
原本丢了烟打算跑的狗娃一下迈不开步了。慢慢、慢慢地转回身来，双目失焦，直挺挺地立在那里。
谷川妄仍是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神色无异地走过去，问：“告诉我，你知道什么？”
狗娃的面上此刻已全然没了正常人该有的颜色，脸煞白。唇齿张合，木讷吐出三个字：“棺、材、铺。”
棺材铺？这事果然跟棺材铺有关系。谷川妄锁眉，又问：“还有呢？”
“死、人、了。”狗娃一字一顿地答。
之后再问，狗娃口中只是在一味地重复“棺材铺”、“死人了”。
见再问不出旁的线索，谷川妄只得放弃。不过也不算白忙活，推测没错的话，棺材铺就是这一系列怪异事件的起源。
谷川妄摊手化出音铃，摇了三下。
有两道黑影在他侧后方骤然出现，顷刻显形。一旁在角落撒尿的老头正巧看到这一幕，直接吓晕了过去。
“头。”
“头。”
刚显形的一尘和浮生姿势同步，恭敬行了个礼。
听到“噗通”一声有人栽倒在地的闷响，谷川妄往声源处轻飘飘扫了一眼。略抬了抬手，说：“处理一下。”
一尘和浮生前后脚进院，施法抹除众人的部分相关记忆。
谷川妄的注意力仍在狗娃身上，绕着他慢悠悠看了一圈。
狗娃这阴阳眼缘因祖上有修道之人，只是到他这一代早已弃了修道的行当，这双难修的眼睛于他反倒是累赘。
也算跟他有缘，谷川妄道了声“也罢”。抚手收了狗娃记忆的同时，一并收了他的阴阳眼。
处理完了眼前的事宜，谷川妄不忘回头冲院里招呼一声：“帮我找一下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