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灵宠
拾念是在一口红漆的棺材里醒来的。
不过那会他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更准确些，除了名字，旁的他也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仿佛脑子被掏空。这种感觉很不妙。
毛茸茸一小团，攒成个球状。在棺材里撅了一下，软白的肚皮翻了过来。抻开四肢，又甩了甩蓬松的尾巴。
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只红狐。
小狐狸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丢进棺材里？顶着一脑袋问号在棺材里木讷躺了会儿，决定先起来看看情况。
小小的爪子攀上棺材板，鬼鬼祟祟地冒出了头。最先探出棺材边缘的，是一对绒绒的耳朵尖。
有人伸来手，曲指弹了一下他毛茸茸的耳尖。
小狐狸被这突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一个鲤鱼打挺，刚钻出棺材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对方动作比他快，他未及遁逃，就被抓住了命运的后颈。
小狐狸被人从棺材里囫囵提拎起，四只小爪子紧贴着肚皮，老老实实垂搭着。瞪着一双乌溜滚圆的大眼睛，茫然无措地看着慵懒趴卧在棺材旁的那个男人。
眼前的男人长相俊美，右眼眼尾的红色泪痣生得尤为出挑。勾唇一笑，优雅气韵间横生出了几分似妖似蛊的魅感。
只是男人皮相虽美，周身气场却不容小觑。他都不用特别做什么，无声对视间就能轻易令人汗毛直立。邪性得很。
守在棺材边的俊美男人对他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狐狸伸出了“罪恶”的手。摸摸他的爪子，捋捋他肚皮上柔软的狐狸毛。
确认完毕，那男人说了句令小狐狸瞬间炸毛的话：“这身皮子不错。”
“……”皮子不错？！这是要剥了他的皮做袄子啊？
小狐狸非常害怕，凶巴巴冲他龇牙。
可是男人好似一点都不怕他，甚至还在对他笑。
装凶不成，小狐狸顿时更急了，对男人直接亮了爪。一爪子拍过去，在男人的漂亮脸上赐了道抓痕。
白皙面颊破了道口子，有血珠冒了出来。
男人蹭了一下脸上的伤口，捻指看他。嘴角抿起的笑意看着有几分危险。
小狐狸心道完了，这身皮子怕是保不住了。
他很悲观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夹起尾巴，怂怂地用小爪子捂住了眼睛。
好在这丧心病狂的男人没有当场剥了他的狐狸皮，拂手间脸上的伤口自愈。
男人将小狐狸揣进衣中，带了回去。把毛茸茸的小家伙放到长桌上，洗了盘葡萄推放到他面前。
小狐狸盯着眼前那盘看着格外清甜的葡萄，吞了吞口水。他不敢吃，怕这男人是耍心眼，把他养肥了好剥了他的狐狸皮。
男人擦着手，慢条斯理地在桌边坐下：“我叫谷川妄，你可以叫我阿妄。”
小狐狸才不在意他叫什么，他只关心眼前这盘葡萄是酸还是甜。耷拉着耳朵，注意力集中在正前方的那盘葡萄上。
谷川妄把那盘新鲜葡萄又往他面前推近了几分，自作主张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小狐狸抽空看了他一眼，寻思着认个主人，跟被活剥了皮相较？还是认个主人划算些。
小狐狸本就没什么骨气，这会儿子还有些饿，满眼里只装得下桌上的那盘新鲜葡萄了。
经过一番不怎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小狐狸决定为美食折腰。小幅度往下趴了趴，匍匐前行，嗅了嗅盘中甜香的葡萄。
小心翼翼地瞧了眼桌边的男人。见他没在看着这一处，小狐狸这才张开嘴，咬下一颗葡萄。
好甜！
小狐狸尝到了甜味，一双滴溜滚圆的眼似能放出光来。一屁股坐到了餐盘边，两爪齐上，“咻咻咻——”动作极快地往嘴里填食。
谷川妄盯着一头扎进餐盘里的小狐狸瞧了会儿，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半晌，摊掌化出个小巧的围嘴，抓住贪吃的狐狸，给他戴上围嘴。
小狐狸被吓到，竖起耳朵，警惕看他。
谷川妄替小狐狸整理好围嘴，很快又把他放回了餐盘边。摁住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可以继续吃。
一盘葡萄吃完，小狐狸总算缓过了劲。身边的男人好像没有要剥他皮的意思。危机解除，小狐狸四仰八叉地瘫在了桌上。
谷川妄摸了摸他吃圆的肚皮，说：“带你去洗澡。”
“……”嗝。
试了试水温，谷川妄把小狐狸放进了澡盆里，在起泡的水面上放了两只塑料小鸭子。
小狐狸嗷嗷乱叫。初时还在奋力挣扎，后被小鸭子吸引了注意力，转而满眼好奇地打量那两只飘来游去的鸭子。
盯着浮在水面上的小鸭子看了会儿，小狐狸试探着伸出爪子，拍了拍小鸭子的脑袋。小鸭子：“嘎——”
小狐狸的胆子大了些，伸爪再拍。小鸭子：“嘎嘎——”
如果身边这个狗男人不乱摸的话，此时的场面应该还算温馨和谐。
谷川妄挤了点浴液在掌心搓了搓，浴液揉到小狐狸的脑袋上。顺着手感一级棒的皮毛一路往下摸索，抓到了某一处。忽地笑了一声：“公的。”
小狐狸怔了一下，低下头去，慢半拍发现他抓着的是自己的命根子。一激灵从盆中跃起。无能狂怒，一鸭子丢到他脸上。
“头。”有人敲了敲门。
谷川妄应了声：“稍等。”
他将湿漉漉的狐狸包裹进浴巾里，抱在怀中温柔搓揉，安抚狐狸暴躁的小情绪。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见谷川妄出来，门外二人步调一致地退行了几步。低眉垂首，躬身立于一侧。
谷川妄往外走了没几步，记起个事，道：“认识一下。”
他这话是对怀中的狐狸说的。侧转过身，指了指尾随过来的男人：“三九。”又指了指一旁纤瘦的女人：“三伏。”
小狐狸原本还在生气，见到生人，就只敢躲在浴巾里生气了。
听谷川妄在与他介绍旁人，小狐狸从浴巾里冒出俩乌溜溜的大眼睛，顺着谷川妄的指向盯着外头陌生的二位看了看。
恭候在门外的二位长得约有七八成相似，眉宇间都有个淡青色的羽状印记。
名三九的男人背手而立，面无表情。看着有点凶。
一旁的三伏瞅见浴巾里毛茸茸一团冒出了头，忍俊不禁，问：“头，哪儿来的小狐狸？”
“山野里捡的。”谷川妄随口应了一声。
三伏尾随其后，眯眼细瞧。注意到他怀中红狐周身有道异样的光圈，不似凡物。
“我瞧着这狐狸根子不错，是灵宠？”三伏问。
“差不多。”谷川妄说。
“那他有什么异能吗？”三伏又问。
这个问题成功让室内短暂静了数秒。
片刻后，谷川妄给了个不怎么走心的答案：“长得可爱。”
“……”离谱中又透着几分真实。
谷川妄把裹着小狐狸的浴巾扯开了，右手掌心覆于其顶，眨眼间就将小狐狸身上的水分蒸发干净。
小狐狸抖了抖一身蓬松的毛，乖巧趴在他手边。
三伏紧盯着桌上那团毛茸茸看。这狐狸的眼睛不似一般狐狸的狭长眼，圆滚滚，乍一看憨憨的，属实可爱。
她很赞同谷川妄的说法，点头道：“是还挺可爱的。”
说话间三伏上前半步，伸出手，欲试试狐狸这身柔软皮子的手感。
“别碰。”谷川妄喝止道。
三伏立马止了动作。前伸的手悬在半空，纳闷看他。
谷川妄把还在舔爪的狐狸护揽进怀，解释般，道：“他很凶，会挠人。”
很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凶残的小狐狸仰起小脑袋，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谷川妄似看懂了他的疑惑，追加了句：“刚刚我就被他挠了脸。”
哦，他超凶。
小狐狸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吃了他的葡萄，就要顺应主人的心意。小狐狸是只识时务的狐狸，为了以后能有长期的饭票，很自觉地转过脸去，冲三伏凶巴巴龇牙。
“这小东西挠一下不是跟抓痒痒一样么？”三伏心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看着狐狸假凶的模样，心都要融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毛团子？她也想要一只。
“头说不让碰。”三九提醒道。
是不让碰的意思。三伏这下总算是听明白了。
怏怏收回手，仍是有些眼馋地看着谷川妄怀中的小狐狸。
“这小家伙有名字吗？”三伏问。
“还没。”谷川妄低头看怀中的狐狸，“我看他这身红毛挺乍眼，不如……”
“就叫小白吧。”谷川妄说。
“……”为什么要给他取一个听着像狗的名字？小狐狸抖了抖一身红毛，叫声尖长：“嗷——”
谷川妄瞧他反应这么大，嘴角勾起一抹笑，颇有些自说自话道：“我觉得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三伏神色复杂地歪了歪头：“我觉得小狐狸……好像不太喜欢。”
谷川妄并不在意狐狸伸爪挠他的激烈反抗。一手擒住了小狐狸，问一旁的三九：“找我有事？”
“往生斋有动静。”三九说。
一道白光闪现。再睁眼，已换了个地界。
头上无顶，脚下无石。三鼎一卦，置于一片空虚处。卦的中心位燃有一线香，线香牵着三根若隐若现的金丝线。
周围有古怪的响声，似风低鸣，细听又像是有女人在哭。再听，那声陡然间变得尖厉起来。咯吱咯吱，极刺耳，类似指甲刮擦过铁质门板的动静。
无数张扭曲化形的脸贴附在弧形带上。张牙舞爪，要撕碎这虚无空间般。
小狐狸印象中没见过这般恐怖的场面，吓到差点原地起飞。在一片虚无里抱住身边唯一能抓住的物体，四只小爪子紧紧攀缠在谷川妄的脖子里。
可就算抱实了他，小狐狸仍是觉得不安全。眼不见为净，索性一脑袋扎进了谷川妄的衣中，使劲往里钻。就剩了条尾巴竖在谷川妄的大衣领口外。
谷川妄把挡住视线的狐狸尾巴往边上拨开了些，安抚着轻拍了拍怀中瑟瑟发抖的小狐狸。偏头给随行的三九递了个眼色。
三九会意，略颔首，往后退行了几步。从袖中抽出道符纸，咬破指尖速写符文。扬手一抛，念了声：“定。”
环绕在侧的可怖景象瞬间如烟散。
谷川妄的视线紧锁在线香上。觉出有异，拂手过线香。
线香末端凭空生出了一根猩红色的线，随着那线慢慢显形，空气里浮动的血腥味愈加浓重。
“头，这线指往哪一处？”三伏问。
谷川妄捻指，那根猩红细线似有感应，扭如蛇身，绕于指上。他闭眼感应，片刻后，答：“龟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