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玄水据
苏儒瑾啊,苏儒瑾——没想到这一世活了二十年统共两次来围墙里,不是来看祁悯,反而是陪着个仿生人去监狱!
她仰头静望头顶,摇曳树枝将蜂窝状保护罩剪切,斑驳成块,耳边隐约传来流水声。
她低头看向前方建筑,没想到围墙里繁华世界还有这种古老建筑,破败、杂草丛生,在树林中毫不起眼。
时林开口道:“玄水据,是座监狱。你能看见的地上部分是普通监狱,关人;地下部分是水牢,里面装有干扰器,如果仿生人不小心掉进水里,那就会化掉。”
苏儒瑾闻言,眼睛猛人瞪开,问:“那水不会是硫酸吧?”
时林:“不清楚。你可以试试。”
“不,不要。”她摇着头,往后退一步,手都快摆出残影了。
见状,时林嘴角微微往上扬起,但很快又放下,“虽然新京警察局总部在新京,但只是做样子给人看而已。警局本质还是隶属于旧京政府管理。旧京政府有多穷,应该不用我多说。”他的声音温柔且轻,刚好够周围一圈人听见。
“你倒是知道挺多。‘z’物质有限,属于严格管控的资源。你们也不必担心,如实回答,虽然人类讨厌仿生人,但毕竟你们仿生人明面上比人类高贵不少。”徒澄海承若道:“
我很公正的。”
时林:“我相信徒警官。”
苏儒瑾蹙眉。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依照她几千年里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来说,能说出自己有什么品性的人,实际上压根没有这项品性,甚至与之完全相反。
玄水据中连灯光都吝啬,通往地下水牢的甬道更是冗长昏暗,仿佛巨怪张开的深渊巨口。
整个甬道内弥漫浓白、厚重的水雾,石阶和墙角爬满苔藓,壁上霓虹灯管风烛残年,灯光微弱,无力照透这浑浊空间,另有几管霓虹灯大概快要寿终正寝,续着最后一口气,疯狂地眨动眼睛。
他们扶着潮湿的墙,小心地试探脚下台阶,确认踏实了,才敢继续走下一步。
下行速度及其缓慢。
这大概是时林最狼狈、无力的时候,他想:子棘怎么还不来?漂浮的浓雾里是水牢的水,对人无事,但保不齐什么时候腐蚀了我的伪装。
“阿嚏!”
言子棘在警局门口打了个很响的喷嚏,嘟囔道:“怎么回事?今天总打喷嚏。”
晏维赶忙放下举起的双臂,低头道:“感冒了?”
“可能吧。”他揉揉鼻头,“哎!你怎么又把手臂放下来了,赶紧再举起来……”
……
他们走到甬道尽头。
面前空间任然弥漫水雾,目之所及只有面前二、三米,水牢太过寂静,凌乱地脚步声在空间回荡,无比清晰。
他们行走在平坦的灰色石道上。
苏儒瑾头发已经被雾气捂润,一条一条地贴在脸上。
她越往下深入,越觉得温度越低,明明正是夏季,却有种置身天寒露重深秋清晨的季节错乱感。心想:说了几句大话,如果回去生了病,就太不值当了。坏人不难做,好人难做呀,不光违心,还违情。
“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
一个稚嫩的小女孩声音飘进苏儒瑾耳朵,很虚弱,很缥缈。
苏儒瑾对于人的祈求是反感的。她是野神,绝没有祁悯作为北紫帝的博爱与悲天悯人。
以前,信她的人自然会来供奉,信则有,她和祁悯学着博爱,也很乐意帮助他们;不信的人会说她是邪祟,不信则无,她懒得解释,对不相信她的人解释这么多干嘛。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狭隘、自私,如果有一个人触及她所在意的东西,她会报复回去,如果是一群,那就报复一群。
可人世还是有所牵挂,她不得不应允,问道:“你们有听见小女孩的声音吗?”
“没有。”徒澄海和时林齐声回到。
“那大概是我幻听了吧。”
说完,她抬眼看向前方,忽地发现前面半空中闪着淡蓝光芒。
眨眼,苏儒瑾背影便在雾中消薄,直到淡去。
徒澄海喊道:“哎!你跑什么!”
蓝色光点越来越近,终于到清晰可见,她驻足,望着半空中闪烁深蓝光芒的东西,说:“这是什么?好奇怪啊。”
徒澄海再次从上衣内兜抽出根香烟,他把香烟递到时林面前挑了挑眉,示意他要不要抽。
“谢谢,我不会。”
他抽回手臂,把香烟放进嘴里,“给忘了。你们仿生人跟我们不一样,人生大半时间在寻找东西果腹和睡觉。”
“那不是我们的必须品,但也可以。”
打火机火苗蹿起,徒澄海低头接火,橙黄的火光印在他脸上,额前碎发被水雾润湿,一缕一缕地落在额前。
“淦!”这里太潮湿,他点了很久才点燃。
时林看着他额前碎发道:“你不跟去看看苏,言子棘吗?”
徒澄海抬头,湿发遮住一只眼睛,他没有拂去。
他夹下香烟,转头对时林说:“怕她跑了不成?”嘴里烟吐出,与雾混合,分不清彼此,“你有随身带镜子吗?”
“我没有这种习惯。”
“那真可惜。”他嗤笑,“你脸上皮肤被腐蚀不少。”
他们朝苏儒瑾走去。
时林看见她静立前方,并没有发现他们在身后,她正仰头凝视上空。
他向上方望去,瞳孔颤动。
信息茧?!
只见石道中段位置的半空中兀立一颗机械茧,机械茧周身插满数据管,管道向上延伸从茧上方洞口,直至地上监狱的某个地方,一束幽蓝光线从洞口渗透而下,将机械茧笼在里面。
“发电机。以为是什么?”
徒澄海突然发声,惊得苏儒瑾一激灵,她转身道:“发电机?要发电机做什么?”
“监狱也是要用电的。警局和监狱归政府管,凯信自然不提供电力支持。为了省电,发电机就只供地上监狱电力,仿生人等不到监狱关押,都是直接肢解,报废,回收。”
……玄水据陷入良久的寂静。
“嗡嗡嗡”
震动声从徒澄海那里传出,“警局电话,稍等。”
电话接通,程豪的声音立马冲出来,响在水牢里:“队长!有人将那具男性仿生人的记忆芯片送来了。我们搞错了!一百万另有其人!”
苏儒瑾问:“一百万?什么一百万?”
时林道:“凯信规定,凡是提供有用线索,抓住一个‘z’物质倒卖者或别国间谍的人,均有一百万奖金。”
“知道了。”徒澄海立即挂断电话揣回裤兜里,嘟哝道:“还以为钓到条大鱼……”
“徒警官,你很缺钱,你要救你的家人。我有办法帮你把真正的大鱼钓上来,不过……”时林声音突然压低,原本清亮的声音变得很低沉:“你要先帮我一个忙。用你们警局的人口系统帮我找一个叫刘衍之的人,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
最后的话出乎苏儒瑾意料,她看向时林,他的人造皮肤被腐蚀得斑驳陆离,露出底下漆黑冰冷的金属面,她想:原来他从一开始与我谈话,叫我冒充言子棘的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因为言子棘身份信息是新京的,也就是说他可以通过虹桥的身份识别系统,从而单独自由地出入新、旧两京,而苏儒瑾则不能。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苏儒瑾冒充言子棘,再叫真正的言子棘带着时林提前从那仿生人脖颈侧面挖出的记忆芯片去警局,救他们出来。
另外,也可以通过警局的人口系统查找出目前刘家的所在地。
实在是一举多得!
但苏儒瑾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时林对她有防备正常,可言子棘也对她一声不吭,凯信通讯如此厉害,悄悄发个短息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