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竹箭
京城城外也十分热闹,两人一路打听着,冯绣娘的事没打听到多少,倒是把云月庄弄清楚了不少。
据说是四五年前建成的,占地广阔,是富贵人家的享乐之处。
具体怎么玩乐,路人就答不出了,只说常听到有歌乐声与猛兽嘶吼。贵人们的消遣,百姓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的。
秦西与许莺莺是搭的百姓马车出城的,到了云月庄附近,赶车老伯把人放下,见许莺莺容貌出众,劝道:“那庄子近日似乎往外扩了些,来往的像是官宦人家,小姑娘不要离太近,被纠缠上了可不好摆脱。”
俩人道谢,然后绕着隐在繁盛苍木的云月庄找了起来。
冯绣娘住处并不难寻,问了几个路人,很快便找到了。她年近六十,鬓发雪白,摸着绣纹缓缓眯起了浑浊的双目,半晌才开口道:“是蜀绣,但不是我绣的。”
许莺莺脸上的神采淡了一些,像是一朵瞬间枯萎的花儿一样。冯绣娘继续道:“但确实是京城的绣法。”
她翻了翻手中的包被道:“蜀绣讲究针脚平齐、绣面精致,这绣法传到京城后,便被改了改,绣法更灵活了一些,你这上面确实是京中绣法没错。”
再接着便看着撕裂处皱眉,职业病发作,嫌弃道:“只是这处乱糟糟的纹路,完全看不出绣的是什么,针法也十分蹩脚,实在不像是个正经绣娘绣出来的……就是刚上手的小丫头都能比这绣得好!”
许莺莺不乐意人家说她的东西不好,瞄了秦西两眼,见他不说话,就小心地把自己的小包被收了回来,低声嘟囔道:“我觉得很好啊,一点都不丑。”
冯绣娘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没听到她说的什么,知道她是要找人,道:“这么丑的刺绣,说是大男人绣的我也信,你还不如打听谁家大男人会刺绣来得快呢……”
许莺莺又去看秦西,秦西就笑了,朝冯绣娘道:“知道了,多谢阿婆。”
离开后,秦西问她:“不失望吗?”
许莺莺答道:“本来是有一点的,可是她不是说了这是京城的绣法吗?最起码咱们找对了地方,慢慢找,肯定能找到的。”
秦西也笑道:“你倒是乐观。”
得了冯绣娘一句准话,这一趟也不算白跑,许莺莺又逼着秦西夸了几句包被上的刺绣精美,两人就准备回城去了。
只是走了没多远,秦西忽然停了脚。
许莺莺刚摘了路边的狗尾巴草编了兔子给他看呢,见他不动了,不由问道:“秦大哥?”
秦西没答话,抬头往树林中看去。
云月庄建在一处低矮的山上,山脚下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再往外才是村落人家,此刻秦西与许莺莺正在林外的官道上,天已初见暮色,路上行人渐少。
许莺莺跟着他往林子里看去,只见树影随风微微摇摆,越是往里树木越是葱郁,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似乎是过于安静了,许莺莺四下看了看,有些忐忑地靠近了秦西,此时忽听一声浑厚的长啸声自林中传来,惊起阵阵飞鸟。
“秦大哥,这是什么声音?”许莺莺有些迟疑,“怎么听着像是野兽?”
秦西眉头紧锁,若是他没听错,这应该是老虎,可是京城外面怎么会有老虎?
他想起来时赶车老伯所说的话,心头隐隐不安,摸了摸袖间的竹筒对许莺莺道:“跟紧我,等下看到什么都不要慌,知道吗?”
许莺莺不明所以,迷茫点头。
天色渐暮,许莺莺跟着秦西走了不远,就听嘈杂的呼救声传来,人似乎不少,脚步杂乱,不多时就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打头的是个锦衣公子哥,跌跌撞撞地从林中跑出来,见了两人惊得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噎过去,挥着手大叫道:“快跑!快跑!老虎跑出来了!”
紧接着五六个奴仆装扮的人跟在他后面跑了出来,手中皆有着弓箭与大刀,却松垮地半拖在地上,看起来已经是吓得手脚发软了。
许莺莺一听这话也慌了,攥住秦西的衣角去看他,秦西却面色凝重朝几人身后看去。
那公子哥见他没有反应,顾不得别的了,屁滚尿流跑过来时还不忘朝秦西肩上一撞,叫嚷道:“你是傻子吗!还不快跑!”
一下没撞动,反倒撞得自己头晕眼花,一个不防手中弓箭被人夺了过去。
秦西一手拿了弓箭,一手掐住了公子哥的衣领,把他往回拧了一圈,抽出了他背上的箭矢,道:“你们跑了,把老虎引到山下百姓家中怎么办?”
他们或许能跑掉,但这老虎不除了,多半会祸害无辜百姓。
公子哥一路跑过来早已累得喘不过气来,再被秦西这一拎一转脑子都不清楚了,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一旁惊慌失措的奴仆忙跟着围了过来,他们倒是可以继续跑,可是做奴仆的,主子出了事,他们也是活不了的。
这一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几人蜷缩着挤做了一堆。
“那、那怎么办……不跑等着被吃了啊?”锦衣公子恐慌得牙齿打颤。
秦西蹙眉:“你们这么多人,还有兵器在手,不想着把它解决了,反而要把它引去山下?”
这时候可没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
公子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啊?”
秦西没再理会他,掂了掂弓箭,眉头皱了一下,余光看到许莺莺脸色发白,扭头轻声安慰小姑娘道:“没事的,怕就捂着眼睛……”
许莺莺还未答话,又一声虎啸声伴着山风传来,在林中层层回荡。
秦西收了表情,循声凝神望去,隔了一个呼吸的时间,搭箭瞄准了不远处的灌木丛,草丛无风而动的瞬间,箭矢如流星般射出,“噗”地一声刺入血肉的声音和猛兽怒吼声同时响起。
一只遍体黄棕夹着黑色道纹的吊睛老虎翻压着杂乱灌木蹿了过来,它一只眼睛里扎着利箭,正往外滴着血,对着众人就是一声嘶吼——
秦西第二支箭已经搭在了弓上,弓弦拉满——
“咔”得一声脆响,弓柄断为两截。
秦西:“……”
当机立断夺了一旁奴仆手中的大刀,秦西迎着暴怒的老虎冲了上去。
许莺莺已经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眼睁睁看着他横刀朝着老虎额面砍去,老虎却猛地偏了一步避了开来,一人一虎相擦着过去时,老虎以一个扭曲的飞扑姿态朝着秦西扑了过去。
许莺莺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嘴唇颤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好在秦西身手敏捷,一把大刀横在身前,抵住了老虎的血盆大口。
便是隔了老远,许莺莺也顺着风闻到了老虎口中的腥臭味道,她慌得手足无措,冲着地上数人喊道:“快去帮秦大哥!”
地上的人恍惚是被她喊醒了,却是一脸惊慌地往后爬去,许莺莺气得脸涨地通红,捡了一旁的弓箭,学着秦西把箭搭在弓上。
她未曾学过箭术,双手也仿佛不听使唤一样,颤颤巍巍的,怎么也搭不住。
试了几下不成,她丢开弓箭去捡一旁的大刀。铜浇铁铸的大刀十分沉重,她咬着牙费劲举起却掌控不住,别说去帮秦西了,怕是靠近都难。
她越发觉得自己没用,这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秦西,心头自责与担忧齐齐迸发,牙关紧闭,樱唇渗出了血色。
“等、等等!”那富家公子哥忽地出声。
许莺莺心头直跳,以为是秦西出了事,慌忙抬眼,正好看到秦西一手握着箭矢用力朝着老虎眼睛插下,霎时间血浆四射,溅了他满身。
近八尺长的老虎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吼,壮硕的身躯压着秦西倒了下去,巨大的兽身散发着灼热的气息,随着剧烈的猛兽喘息微微起伏。
一行人都被惊呆了,也不敢有动作,只是愣愣地看着。
唯有许莺莺手中还拖着大刀,踉跄着上前了几步,凄声喊道:“秦大哥……”
半晌没有声音回应,也不见老虎有什么动作,锦衣公子和奴仆仍是不敢上前,只有许莺莺脸色苍白地走近了,一边迷茫地喊着秦西,一边被野兽身上蒸腾的热气骇得直打哆嗦。
她刚到跟前,老虎下面传来沉闷的声音:“莺莺别过来,离远点。”
“愣着干什么,去帮忙!”锦衣公子这才回神,一声爆喝命令下去,几个奴仆均是一惊,这才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推搡着靠近。
等秦西终于挣脱出来时,他衣裳已经全部被血津透了,脸上手上均是猩红血水,除了一双眼眸仍旧温和,完全看不出人样,简直像是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许莺莺憋着眼泪去碰他,被他避开:“不嫌我身上脏啦?”
见她满脸惊惶,秦西低声安慰她:“没事,我没受伤,我身上有暗器的你忘啦?”
来京城之前,他把之前做的小玩意都整理了一遍,有些轻便的就带在了身上以防万一,没想到这就用上了。
一旁被吓呆的锦衣公子这时才敢靠近,一脚狠狠踹在死去的老虎身上,又急忙躲远,见老虎确实是死透了没有反应,才恨恨道:“把这个畜生给我抬回去!今天非得扒了它的皮做成大氅!”
说完朝秦西看来,眼神崇拜又惊异,连连问秦西姓名,又请人去云月庄做客。
秦西现下一身血,确实不好进城,听了他的姓名见不是原著中提及的人物,略一思索,便带着许莺莺去了。
锦衣公子名叫李栖楠,是云月庄的主子。
趁着秦西被带去洗漱的功夫,下人已经把死去的老虎剥皮拆骨了,管事的一脸为难地找来道:“少爷,真要用那虎皮做大氅啊?”
李栖楠想起差点丧生虎口就来气,一脸怒色:“你舍不得?这么替它说话,它是你家亲戚还是怎么的?”
管事的无语,再怎么威猛那也是畜生,谁家能有畜生亲戚,但是惹不得大少爷,低声道:“当然不是,是那虎皮被捅了好些个窟窿,就算缝好了,做成大氅也是不好看的。”
李栖楠狐疑,他只看到秦西把箭矢深深刺进虎目,以为是那箭矢穿透了老虎头颅才让它丧命的,想了想道:“把虎皮拿过来我看看。”
虎皮很快被送来,被下人摊开的地上,只经过简单的洗刷,上面还泛着野兽味道。
李栖楠捏着鼻子看了几眼,见虎腹处数道利刃划开的裂口不像作假,猜测是秦西随身带了匕首,点了点头恨恨道:“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它!先收着,回头找人给做成脚垫,不能披在身上,我就把它踩在脚底!”
管事的听了这话有些头疼,对着李栖楠欲言又止,看得人十分烦躁,皱着眉道:“又怎么了?做成脚垫也不行?它真是你家亲戚不成?”
不等管事的回答,他继续嚷嚷:“我今日可是差点被它给活活吃了!你就是找到我姐姐也没用,我非得出了这口恶气!”
“我的少爷啊!”管事的无奈叹气,也不绕弯子了,引导道,“下人们剥虎皮时候在那畜生身上见着好多支刺入脏腑之内的尖锐竹箭,畜生皮厚,匕首刺进去都难,更何况是竹箭。那个秦公子是怎么把竹箭刺进去的,少爷就一点都不好奇?”
“是哦。”李栖楠在管事的期盼的目光下搔了搔下巴,想了一会,忽然一个白眼扫了过去,“你管别人怎么弄的,天天就知道眼红别人,明个我就去找我姐姐告状去说你要教坏我,非得把你调走了!”
管事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被下人扶下去时还一步三回头,哀声道:“少爷你就是不好奇,也多长点心眼啊,不然何至于被打发到城外……”
“得了,回去歇着吧你!”李栖楠不耐烦地挥手,招了丫鬟问,“秦西他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