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掉链子
唐建勋认认真真看完了祝蹊带来的策划案。
他在之前听说过不少关于祝蹊的传言，只说这女同志呢有一张巧嘴，说是她说着说着，自个儿就不由自主地同意了合作。
唐建勋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所以呢，祝蹊带着人一来，他压根就没有给人开口说话的机会，说：“两位女同志先休息片刻，志高，给倒茶，我这边先看了你们的策划书来。”
策划书这个新鲜玩意儿也是这两年流行起来，论起源头来，也得是祝蹊。
她当初在机械厂的时候，就是一套又一套的策划书往外拿，高山那家伙用得顺手，就到处炫耀，他们这些老伙计们当然很熟悉了。
食品厂也早早地就开始用起了策划书，这玩意儿也是真的好用。
因为所有的事项都需要用文字表述出来，所以人们在制作策划书的时候就思考，这件事为什么做、要怎么做，做了之后能达到什么效果，这样一个流程走下来，很好地筛选掉了大部分可行性不高的事项，留下能够执行的项目。
而这些留下的项目，孰好孰坏在策划书上也有体现，所以厂子最后在执行的时候也能够有取舍，不会再跟从前一样，直接一股脑儿往前冲，什么事儿都办，结果什么事儿都办不好。
就唐建勋的使用体验来看，这策划书可谓是大大提高了他们厂子的办事效率。
所以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让他看个策划书而已，完全不在话下。
在他看策划书的时候，祝蹊的表现十分淡定，但是蔡颦颦就没有这么好的心里素质了，她一整个心都在跟着唐建勋在看策划书时的皱眉、肯定眼神等一系列的细微表情七上八下的。
还不仅如此，蔡颦颦本来就没什么城府，现在一紧张，那真的是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唐建勋这样的老油条，自然是一眼就可以看穿了。
所以祝蹊厉害就厉害在这儿了，蔡颦颦端不住表情，她一点儿责怪都没有，只安抚她不用紧张，其他的就任唐建勋打量了。
这份淡定的气度，实话实说，还真是唬住了唐建勋，让他真正明了了大家伙儿说的祝蹊的厉害之处——自信就是最坚硬的武器。
尤其是当这份自信有所出处之时。
放好策划书，唐建勋无奈笑道：“看来小祝同志对我的答案已经心里有数了。”
祝蹊连忙道：“唐厂长可别这样说，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提供产品的人，我只是对我的产品很自信而已，往前看十年，唐厂长难道对食品厂的产品不自信吗？”
现在应该称不上自信了。
祝蹊那天从赵家馆出来后，就特地去买了红旗食品厂出来的辣条，尝了尝味道，并不比后世的差，甚至因为科技没这么多，反而有股特别的麦子香，很有风味。
而辣条只是红旗食品厂的主打产品，祝蹊也有买他们的奶糖和饼干，就奶糖做的都有大白兔那个高度了，饼干甜口的、咸口的味道都不差，这个县城出来的小厂子说是来势汹汹也不为过。
唐建勋不是那种盲目自信的中年领导，红旗食品厂的实力想来他也已经感受到了，不然也不会下定决心要改革。
用产品说话更重要？
那是自然的。
祝蹊永远不会否认产品的重要性，哪怕是写小说都懂得什么叫做内容为王，在其他的行业自然也是如此了。
但目前，暂且不说京市食品厂的产品能不能打得过红旗食品厂，就是人家已经珠玉在前了，京市食品厂用什么来突围呢？
这就是祝蹊的策划书里核心要表达的内容。
在确保产品质量的情况下，靠营销出位，在红旗食品厂还没真正拿下全国人民的口碑市场之前，先把京市食品厂的名声给打出去。
这其中借用的呢，自然就是京市食品厂更为优越的地理位置以及更加雄厚的财力支持了。
的确是有些不道德，但都在生意场上了，讲道德的话，自己就要成为输家，没有人会乐意的。
唐建勋看懂了祝蹊的策划书，自然就看懂了祝蹊给食品厂提出的一个破局策略：“你给出来的产品的确是值得信任的。”
这话说出口，那祝蹊提出的合作基本上就成了一大半。
但策划书的硬伤还在。
目前《明天》只印刷了两千本，辐射的范围很有限，哪怕这两千本的读者反馈回来都是正面的影响，那基数也有点儿过小。
好在的是，百花报神来一笔，给了《明天》更大的曝光潜力可能性，这也能算是杂志的实绩了。
可就算是这样，硬伤也还是没有解决。
祝蹊的策划书里关于《明天》的影响力承诺基本上都是画大饼，意思是现在虽然还没有达到这个高度，但是将来一定可以的，无论是现在的两千本还是百花报，其实都是用以支撑她这个结论的论据而已。
唐建勋可是能够跟高山相提并论的老狐狸，哪里能看不出这个bug来？
他当即就拿捏住了这点，对祝蹊说：“但是，你现在想要出售的，是你的策划书呢？还是你的杂志呢？”
策划书的确是很优秀的产品，值得他为之买单，可《明天》这本杂志呢？
那就不见得了吧。
好在，祝蹊还真是早就料到了对方会指出这点漏洞的。
真正优秀的策划书不是毫无漏洞，而是留出一个自己可以解决的漏洞让对方挑毛病，从而让对方可以在自己的心理承受范围内达成对己方更为有利的合作的。
祝蹊这个玩策划书玩得炉火纯青的人哪里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你的作品不能给领导留出一点挑错的空间来，你让领导的面子往哪儿放呢？
“唐厂长也看到了，我们的杂志是由百姓报和京市大学联合开办的。其中，百姓文艺报将大力支持我们杂志的发展，我已经同宋凝宋总编谈定了，将来我们杂志每一期都会有大师加盟，影响力基本盘就这儿看已经稳了。”
“再看我们京市大学。首先，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届大学生虽然覆盖了大部分的人群，但是总体来看还是偏年轻的，咱们食品厂对标红旗食品厂的产品其实都是偏年轻化的零嘴儿，市场目标受众已经很清晰了，跟咱们杂志的受众其实是重合的。再来呢，我们京市大学其实就是一个活招牌了，你看，若是别的学校办校刊，百姓报会乐意来联合吗？抛去这些不说，目前我们杂志社已经收到了不少高校的合作邀请，相关的数据我们策划书里也已经写了，唐厂长心里应该有数。”
没点东西，她怎么敢直接上门来找食品厂合作？那还不如去机械厂，说不定还能有点人情脸面起作用呢。
祝蹊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下，然后拿出了自己跟好几个合作方的说辞，继续画她那大饼了：“最后，唐厂长自己应该更清楚，我们京市大学的大学生最后可以分配到的岗位，成绩优秀的还有可能做到一步到位，这意味着，我们《明天》的用户群体不仅受众很对口，甚至我们还是很优质的潜在客户，这对京市食品厂将来的发展以及口碑的酝酿，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投资吗？”
唐建勋本来看策划书的时候已经很意动了，跟祝蹊说这些，主要是为了“讲价”，哪里能想到，人家祝蹊一开口，他想要讲条件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的立场已经完全倒戈。
这个祝蹊，果真就跟他的老伙计们说的一样，开口就等于煽动人心，更重要的是，大家伙儿还是上赶着给她煽动的！
“还是我大意了，居然还是让你开口了！”唐建勋懊恼啊！
祝蹊浅浅笑：“厂长，咱们可是谈合作的，总不能让我全程闭嘴吧，这可就不合适了。”
再说了，她祝蹊能够谈成合作难道是因为一张嘴吗？她靠的是丰厚的条件。
这个世上，除去亲厚的人，其他人与人之间，当头的必然就是利益了。
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这些老狐狸怎么可能会被自己说服。
只不过她售卖的是虚拟产品，从售卖开始到产品交付，整个过程都有点画大饼的意思，所以才需要使用到一点点语言技巧。
唐建勋：“要是你跟你哥换换就好了。”
哪怕是从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过祝蹊这个女同志，在她说要合作的时候，唐建勋也得去了解了解人家。
这一了解不打紧，但这不是顺带着也了解到了自家厂子里的祝志高吗？
这兄妹俩，可真不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祝志高要能有他亲妹妹这份能耐，他们食品厂现在还至于这么被动吗！
唐建勋又要意难平了。
祝蹊连忙打断这位厂长一些不切实际的畅想，让蔡颦颦拿出了合同书，交给唐建勋：“唐厂长，咱们都是国家的单位，也就不讲什么交易了，食品厂支持我们杂志的款项就等于是赞助我们杂志发展的，到时候我们会在杂志末页表明鸣谢，这个不纳入咱们约定好的广告份额。”
说着，祝蹊也没让蔡颦颦真的就成为这次谈合作的摆设，当即就让人开始介绍此次跟食品厂的广告合作内容。
蔡颦颦其实还是有点儿紧张的，只是看祝蹊这么游刃有余，心态上有些被她影响到了，这才全程这么镇定。
现在被祝蹊拎出来单独讲话了，第一反应还是紧张了一下的，但一旦硬着头皮开口了，那些紧张就消失不见了：“我们目前策划的是会给食品厂专门写十篇的软文，到时候在杂志社刊登，除此之外，合作期间，食品厂的图像资料可以印刷到我们杂志的中间的彩页里，但我们杂志方有资格审核食品厂递交过来的图像资料，需要好看一点，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更负责任的表现……”
蔡颦颦一开始说的时候还是比较没条理的，但渐入佳境后，整个人的气势就变了，说到后面的细项也很简明易懂，让唐建勋都没忍住连连点头。
“……以上所有的合作内容我们都会写进合同书里，唐厂长若是还有不懂的，可以看看合同，我们再详细解释。”
这么多话都说完了，蔡颦颦一下子就觉得唐厂长也没有这么可怕了，甚至都还在等唐建勋问问题，她好解答呢。
为了准备这次的谈判，她可是拿着祝蹊给的资料研究了好久的！
绝对不可能掉链子的！
后面唐建勋也的确问了几个问题，主要的还是想让她们解释一下类似“软文”这种又是被祝蹊从后世借来用的名词。
这门课蔡颦颦在来之前就在祝蹊那儿满分毕业了，不用祝蹊出马，都能给唐建勋解释清楚了。
“就是我们编辑部会的从非广告的角度写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的形式可能是散文也可能是小说，甚至也可以是评论，看似跟食品厂的产品没有关系，但实际上核心就是食品厂。”这也是蔡颦颦佩服祝蹊的地方，也不到她的脑瓜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能想到这些奇妙的东西，“就拿咱们食品厂的炒瓜子举例子，我们可以写一个小故事，说主人公去办事，随手带上了京市食品厂的瓜子，路上遇到了个困难，然后靠咱们的瓜子解决了。”
祝蹊对蔡颦颦也满意。
虽然年轻，但是脑瓜子灵光啊，这都会自己举例子了，很是懂得举一反三，到时候写软文的任务也可以交给她了！
唐建勋听了下来，也是大叫好：“你们这个主意的确不错！”
话聊到这里，合作基本上就谈定了。
虽然蔡颦颦感觉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但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上午而已，从唐建勋的办公室出来，还能赶上吃个饭呢。
唐建勋提议两人一起去食品厂的食堂吃饭，但祝蹊跟蔡颦颦都拒绝了。
祝蹊的理由很正当：“唐厂长你邀请我吃饭，那不也得邀请我哥吗？我不是食品厂的那还好，我哥是厂里的人，到时候厂里指不定要议论纷纷，说上些什么闲言碎语呢，我哥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还是被让他承受太多了。”
别底下的人以为唐建勋欣赏祝志高，然后可劲儿提拔他，到时候祝志高德不配位，吃苦头的还得是他自己。
祝蹊认为，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把祝志高捧得太高，不然就看从前，姜茹一个劲儿捧着祝志高，这家伙就不听话，现在人不捧着了，反倒是听话了。
她说的有道理，唐建勋点头应了，但还是说：“改天儿有机会，你可一定要来我们食品厂的食堂尝尝，现在我们有了研发部门，这食堂的味道都好上不少呢！”
祝蹊：“那一定、一定。”
也没让唐建勋送，祝蹊直接让祝志高带上猪猪，说是让她亲哥送就行。
等走出了厂子，祝志高可不乐意：“跟厂长吃饭这么出风头的事儿，你咋给我拒绝了呢？”
祝蹊：“周末出什么风头？到时候非要在食堂吃饭，有厂长在，食堂的人不得大动干戈啊，明明可以歇着却要干活，你不怕人家恨死你？倒是你打饭都要少块肉！”
这也是祝蹊没留下来吃的原因之一。
太麻烦了。
祝志高这个好糊弄的，祝蹊这么一说，他就听进去了：“也对，这底下的小鬼最是不好得罪，不然吃了亏都没地去伸。”
祝蹊无语：“还底下的小鬼，你是站在多高啊！”
这家伙，怎么这么容易就得瑟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