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怦
两人的身后是人山人海。
人堆着人，噪音叠着噪音。
真奇怪，明明有那么多外界音干扰，可莫予怀还是听见宋念说。
“我带你去个地方。”
提出要走的是他，可宋念说要带他去个地方。
这一去，他跟着宋念到了个黑黢黢，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方。
莫予怀问:“你就是要带我来这”
“嗯。”
这儿是一块离操场不远的草坪，马路旁的路灯只能照到一小块地方，很暗，刚够视物。
宋念脱下外套，铺在地上，然后躺下来。
她手拍了拍身边。
“莫予怀，你也躺下来！”
莫予怀没应声，而是将外套脱下，然后丢在宋念身上。
宋念仰头看他。
他低眉:“晚上小虫子多，盖上些。别回头又过敏。”
“噢。”
原来是担心这个，宋念躺回去，老老实实将他的衣服盖在胸口。
莫予怀眼眸微动，帮她往上拉了拉。
接着靠着她躺下，不需要抬头就能看到满目星空。
微风浮动，星星好似在眨眼。
他们默不作声共同欣赏这景色一会。
宋念偏头，“很美吧！”
这是她无意中发现的，一直说要来可一直没找到机会，没想到临走前一晚，终于找到了机会。
能看到这样绚丽的星空，她很满足。
宋念:“要是能摘下一颗星星该有多好！”
她不贪心，一颗就好。
莫予怀想了想，“那你可得多争点气，争取能早点当上宇航员。”
宇航员
宋念笑，像是自己都不敢相信一般问:“你觉得我能当宇航员”
莫予怀摇头，否定得很快。
“你平衡力不太行。”
宋念:“那你乱说什么。”
他也不是乱说，是想到就那么说了。
莫予怀双手交叉垫在脑后问她:“摘星星做什么？”
宋念:“随便啊，收藏纪念研究都行。”
莫予怀没回应。
宋念越看越入迷，“这儿的星星可真亮。”
亮么？
莫予怀也觉得很亮。
他仰视着天空，与星星对视，就好像它们都是有生命力的独特个体。
“我们现在看到的星星，其实来自亿万光年以前……”
“莫予怀，你说它们能带我回到过去吗？”
莫予怀微微侧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念:“嗯，我知道。”
她笑着继续往下说:“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每个人死后都会变作天上的星星，当你抬头看，那颗对你发出最耀眼光芒的就是你的亲人。”
“可是莫予怀，这天上的每颗都好亮，我分辨不出，也找不到她。”
“宋念。”
莫予怀不忍再听。
宋念微垂下眼。
她找不到她妈妈，那个刚给了她生命，便永远离开了她的女人。
宋念偷偷看过照片，她妈妈看着就很温柔，所以一定不会怪她吧。
或许是她听错了后半句话，不一定非要是最耀眼的那颗，就算再黯淡无光，她妈妈也一定在默默关心着她。
身边人久久没说话，宋念看向莫予怀。
“干嘛，你怎么感觉比我还伤心”
莫予怀:“想哭就哭。”
宋念鼻尖微酸，但还是倔强着:“我为什么要哭”
他靠过来些，离得更近，更能看清楚她微红的眼角。
“我跟你一样，所以我不笑话你。”
宋念:“你怎么跟我一样，你妈妈又没……”
她及时捂住唇，差点说错话。
莫予怀却觉得没什么。
他们都是外公外婆带大的，这么多年，她从没回来过，有与没有，有什么区别。
宋念拿开手，“阿姨只是忙，你别多想。”
莫予怀冲她笑，笑容很淡，风一吹就散。
“安慰我？看来你是不想哭了！”
宋念:“我一直就没说要哭好吧。”
她头转过去，继续看着天。
没过多久，她启唇:“莫予怀，星星真的好亮。”
“是很亮。”他问:“还想摘一颗吗？”
“当然，如果我要成为第一个拥有星星的人，那我就去办好多好多场展览会，让大家都来看。”
“然后呢”他知道她话没说完。
“然后……然后我就能拥有很多财富。”
“小财迷。”
他就知道她的目的没那么单纯。
宋念:“再然后我就分一半给你。”
“什么？”他想问得仔细一点。
“钱啊。”
莫予怀默然。
宋念看过来:“你不用太感动，反正我也花不完。”
莫予怀缓缓摇头，他不是感动。
“说实话。”
他眼眸迫人，宋念抵不住压力率先移开。
“哎呀，就是转移风险啊！我要是拥有星星，谁知道国际宇航局会不会来找我麻烦！”
莫予怀轻笑，她小脑袋瓜还想挺多的。
“所以就拉我垫背”
“怎么是垫背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叫同甘共苦。”
莫予怀笑着摇头，她自己说的话恐怕自己都不信。
“宋念，少看点小说。”
宋念不明白，“这又跟看小说有什么关系”
莫予怀喉结轻滚，“因为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想象力丰富不好吗？”她还是不明白。
不好，想象力丰富就想法多，她的想法五花八门，但都计划上了他，偏偏那里面她和他的状态都不是他想要的样子。
“莫予怀，我问你话呢！”
“嗯你说。”
“我说，想象力丰富不好吗？”
“宋念，星星好亮噢。”
“……”
她沉默一会，又自暴自弃躺回去，还是看星星吧。
星星那么和善，才不会像莫予怀那样惹她生气。
没一会，宋念便接二连三打了好几个哈气，她有些困意。
初秋的微风吹得人很舒服，舒服得她懒洋洋的。
于是更加舍不得睡过去。
操场那边的声音陆陆续续传过来，不知现在是谁在唱着歌，嗓音稚嫩，唱着《少年》。
宋念静静听了会，评价:“这一点都不少年。”
莫予怀:“嗯”
宋念:“我说他唱的。”
就很离谱，为什么她听他们唱的歌都不在调子上。
“莫予怀，你会唱这首歌吗？”
“什么歌”
“少年。”
“不会。”
“你是少年，你怎么能不会呢”
她翻了个身，双臂撑在地，眼眸紧盯着他。
莫予怀脑袋动了动，很随意地说:“那你教我。”
“我不会。”
到她这里，她说不会的语气仿佛在说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一样。
莫予怀扯笑，笑容很淡。
但落在宋念眼里，就是很刺眼。
她往回找补，“我是少女，可以不用会。”
莫予怀嗯了声，“你开心就好。”
宋念垂头，双臂一下子失去支撑，跌落下去，自我消化五分钟，接着重新转过去，仰头看天。
星星的分布像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棋盘，有的紧密挨着，有的分散很开。宋念看着看着就打了个哈气。
可她还是不想睡，也不想走。
她又开始叫莫予怀，叫完后脑中却蒙圈几秒。
莫予怀回应:“做什么？”
宋念打哈气，随口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没想过。”
他回答得很干脆。
宋念:“那你现想一个！”
“想不出来。”
莫予怀很不给面子，哪有人的梦想是现想出来的。
宋念和他杠上，非要他想一个。
他反问:“那你想做什么？”
宋念:“我想做的可多了，小时候是想当老师，等再大一点，又想做医生，律师好像也不错。不过我其实也不怎么确定。”
这个时候的少年总是爱天马行空的，对未来有很多的憧憬与想象。
宋念说了一堆，却感觉自己什么都没说。不过她耍赖。
“莫予怀，该你了。”
莫予怀:“我想不出。”
宋念:“那我给你三分钟。”
宋念强忍着睡意，数完三个六十秒，莫予怀丝毫不动。
她只好伸手过来推莫予怀，只不过手刚伸过来，便被他握住。
他掌心很热，甚至在微微冒着汗。
不过相触几秒，莫予怀将宋念的手放回去，松口说:“你让我想想。”
过了会，连星星都不再眨眼。
莫予怀轻呼:“宋念”
宋念迷糊应了声。
她费劲动了动眼皮，眼眸却还是微闭着。
莫予怀仰着头，慢慢启唇:“如果可以，我想做摘星星的人。”
说完后，他缓慢地转头，小心翼翼去看宋念。
少女已经彻底睡过去。
——
等宋念醒过来，依旧是繁星漫天，她看向身边，莫予怀双眼紧闭着。
宋念坐起身，接着双腿半跪，举着外套要给他盖上。
莫予怀睁眼。
宋念的动作滞缓住。
“你没睡着啊”
莫予怀坐起身，“没有。”
宋念的双臂尴尬地撤回来，她向后看，远处依旧漆黑，但已听不见嘈杂声。
她站起身，抖落着衣服上的草屑。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嗯。”莫予怀也起身。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嗯字，可宋念就是觉得莫予怀有些不对劲。
她看向莫予怀，眸光敏锐而直接。
“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莫予怀将胳膊套进袖子里，“走吧。”
他们经过操场，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看来她睡了很久。
一路上，宋念不断地看向莫予怀，他眼睑半垂，看着很没精神。
莫予怀一直将她送到住宿楼下，宋念叫住他。
“我想了一路，我们先是一起看星星，然后聊天，接着我睡着了。睡着前，我问你，你以后想做什么？那你呢，你的回答是什么？”
她想来想去，觉得莫予怀生气的点可能在于自己好不容易想到梦想，要和宋念分享，结果她却睡着了。
她现在很清醒，同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来聆听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莫予怀看着她，眼眸微暗，过了好一会才回答:“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
宋念不信，更加确定他果然是在怪自己。
莫予怀:“回去吧。”
他转身，外套被风吹起一块，后背像鼓起很大个包，没一会瘪下去，紧挨着皮肤。
宋念觉得他似乎瘦了点。
她来不及多想跑过去，“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