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怦
跑起来就能暖和一点。
莫予怀没说话，脚步依旧平稳，和刚刚别无二致。
宋念提起脚步跟上去。
穿着他的外套，并不觉得冷。鼻尖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清爽洗衣粉的味道，与她家的是同一个牌子。
“莫予怀，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吗？”
身边人照旧沉默。
宋念接着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啊”
少年浓密的睫羽垂下，遮住眼底晦涩。
他滚了滚喉结，开口:“没什么。”
见莫予怀不想说，宋念没去执着问答案。至少她刚刚问他们是不是和好时，莫予怀没有否认。
月色迟缓地流淌，头顶有两三颗星星依偎在一起，忽闪忽闪的。
宋念又想起中午看到的场景来。
一旦不感觉到冷，她就开始想东想西起来。
宋念:“你说我们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
“什么？”莫予怀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一般，偏头看她。
宋念也看过来，眼眸朦胧迷茫，好似盛着一弯月亮。
“我说你想没想过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
莫予怀缓了几秒，“没想过，你呢？”
宋念想了多久，莫予怀便盯了多久。
接着她缓缓摇头，她没想那么远。
如果不是今日参加婚宴有感而发，她或许都不会提起这个话题。
这个话题对她一个准高一生来说，太过遥远。
不知是谁的脚步略微沉重些，惊起一树的蝉鸣。蝉鸣声渐起，揭开一角少男少女隐秘的心事。
在吵闹的蝉鸣中，宋念渐渐想通，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跑
大抵是处在懵懂与成熟过渡的年纪，看到那样的场景，心里最先涌起的是一股无法言说的憧憬与害怕。是的，她同绝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既害怕又渴望成长。
“如果……”莫予怀艰难开口:“我是说如果，如果非要让你想一想呢”
一连用三个如果，是怕她不知道是假设吗？
宋念看着他，不知为何从他眼底看到了紧张。
就对她未来的另一半那么好奇吗？
那宋念可得好好想一想。
又行了一段路，在某个时刻她突然停下，抬头看着明亮的月亮。
莫予怀喉结滚了滚，便听她说。
“我不知他在哪，长得怎么样，是高是瘦，是矮是胖，但我知道——”宋念看着莫予怀，接着把话说完，“他一定很爱我。”
莫予怀呼吸停滞几秒，只剩一树蝉鸣，叽叽喳喳。
“到你了！”宋念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这才像有所知觉一般，“什么？”
宋念:“你的意中人啊！”
莫予怀沉默。
宋念有些不满撇嘴，“我都说了唉。”
“能让我感到幸福。”
“嗯”宋念皱眉笑了笑。
总觉得和她的回答有异曲同工之处，就知道莫予怀肯定会敷衍，没想到会敷衍到抄袭她的答案。
树林缝隙间，时不时透出些许微光。
那天晚上，少年们的话一字不落被一路相随的萤火虫听去。
萤火密集，像跳动着的火焰。
莫予怀往旁边看了好几眼。
——
九月一号，正式开学报道日。
宋念与莫予怀还有曲直一同去学校。
晨曦中学建在县里一块依山傍水，风景宜人的地方，离镇上主居民区还有段距离。不过沿途都设置了校车点，方便便捷。
他们一入校，便看到公告栏前扎堆的人群。
曲直自告奋勇说:“你们别动，我去看。”
宋念果真不动，但看到曲直艰难地挤进人群中，很快消失不见，半天都没出来。
她觉得还不如靠自己。
宋念大步上前，到了面前却止步。朝身边的莫予怀笑着说:“你个子高，你帮我去看看！”
一个夏天而已，少年的身量直逼一米八，成了他们三人中海拔最高的人。
宋念看了看眼前，觉得还只是保守估计。
他长得高，眼睛好，只需要稍微垫垫脚尖，比他们累死累活冲到前面去，要省事得多。
莫予怀虽没说话，可他已经在看。
过了会，他说:“你在五班。”
宋念眼眸暗下去。
晨曦每个年级历年来就五个班，她就在五班，果然是吊车尾上来的。不，晨曦的校领导们就不能改变改变思路？混合插班，让她能多沾沾学霸的气运。
她不带任何幻想地问莫予怀，“你呢？”
“一班。”
果然，她猜得没错。
这时，人都快散完，才看到曲直走出来。
“你在五班，我和莫予怀都在一班。你别说我找你找得可费劲！还以为你不是三班就是四班，谁知道……”
“你”宋念听不下去，她心里很不平衡。“你为什么能在一班”
曲直:“……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不能在一班了我中考成绩也没有很差，多瞧不起人似的！”
宋念像是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笑话一般，“你比莫予怀差五十多分，你还不差”
曲直:“他那脑子是咱正常人能比的吗？”
两束冷飕飕的目光冲曲直笔直射过来，曲直讨好地拉住莫予怀的手臂，“夸你智商高呢！”
安抚好莫予怀，曲直接着怼宋念，“你比我还差十多分呢，还在这说我！”
谁说不是呢。
宋念:“所以我才去了五班啊！”
一班二班是要当重点班培养的，其他三班估计就是散养，课业压力也没那么重。
想到这，宋念的眉梢总算染上些要进入新班级的雀跃。
两位男生看着她突然阴转晴的面孔，都有些莫名。
“恕不远送，我们就此分别吧！”她拍了拍两人各自的肩，有些迫不及待奔赴去自己的新班级。
曲直:“说得跟不再见一样！”
莫予怀沉默，眼里含义与曲直的意思一样。
她看着两人，突然将曲直单独拉到一边，说起悄悄话。
宋念:“你跟莫予怀一个班，要照顾好他知道吗？要是有人欺负他，你得及时告诉我。他是我罩着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
宋念说了一长串，曲直等到最后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
“我不是你罩着的人吗？”
宋念微顿，解释着:“你有自保能力。”
曲直:“……”
他都不知道他有什么自保能力。
宋念:“总之，你要照顾好他！”
她逼迫曲直点头后，冲他们摆了摆手，才潇洒离开。
曲直正巧看到熟人，便让莫予怀等他一会。
莫予怀在旁，眼眸看着宋念的背影很久，她都没回头。
晨曦中学虽然落址在县里，但师资力量及教学实力在市里都是排得上名的。
它每年只收五个班，每班配备一个班主任及副班主任。精巧教学，重点培养，每年升学率都比较高。
宋念上二楼，楼梯口旁的就是五班，说来巧得很，正下方就是一班。
一楼只有一班二班，其余三个班在楼上。一下子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宋念心里的不得劲在进班之后就消散掉。
刚刚走上来，路过一班二班，多数人都在自习，教室里静悄悄的。但走到五班门口，气氛活跃热闹，这才像是高一新生应该有的样子。
宋念走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她下意识便想坐后排，但一想到她这小个子，目光还是往二三排看过去。
“你好，这儿有人吗？”
齐肩短发的女生看过来，上下打量一眼宋念，眼眸有些怪异，“你就是单文婷”
她说完后，宋念能感觉到周围的嘈杂声都小了许多，许多人冲她看过来，不乏有窃窃私语声。
宋念摇头，看客渐渐散去。
“那你不能坐在这。”女生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顺便好心告诉她，“门口有座位表。”
根据她的指点，宋念顺利找到自己的座位。
邻座是个扎马尾，有些微胖的女孩子，宋念友好地和她打招呼。
“嗨，我叫宋念。”
女生笑了笑，“我叫何棒棒，你可以叫我棒棒！”
宋念叫了声，“棒棒”
何棒棒:“念念”
宋念有些不适应，但没有出声阻止。
这是除她外公外婆外，第一次有人叫她念念。
宋念有些冒昧:“我能问问你中考成绩多少吗？”
“这有什么的。”女生大方说出口。
宋念了然。
晨曦果然是晨曦，座位都是按成绩排。
她略微有些呆滞地将书包往抽屉里塞，没成想挂带扯到何棒棒的，将她的书包勾下来。
哗啦一声，书连同书包翻了一地。
宋念忙说着对不起去捡书。
何棒棒十分好脾气地一边说没事一边去捡书包。
两个女孩子的头挨在一起，突然都不动了。
宋念手拿着那本浅蓝色封面的书，突然怀疑自己此刻是回到了卧室。
她看向何棒棒，两人一对视，眼眸同时亮起。
同道中人啊！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变成两人的小说交流会。
要不是班主任突然过来，她俩还能叽叽喳喳说很久。
班主任是个很年轻的女老师，不笑的时候看着有些严肃，笑起来却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她先做起一番自我介绍，“我姓卢，叫卢琳。你们可以叫我卢老师。”
底下拖长音调，“卢老师好！”
卢琳笑了笑，“我是你们的班主任老师。你们的副班主任叫赵越，今日请假了，以后你们要是找不到我，也可以找他。”
接着她目光巡视一圈，看到第三排明显空着的位置。八点多了，竟然还有同学没来。
同学们也注意到那个空位，女生没什么反应，男生则暗暗有些骚动。
“安静！”卢琳拍了拍讲台，“男生全都跟我去领书！”
她一走，男生三三两两再走大半，整间教室空落许多。
宋念注意到没人坐的空位正是自己先前想坐的那个。
宋念:“棒棒，你知道没来那人是谁吗？”
何棒棒:“知道啊，单文婷，高一的级花！”
“级花今天第一天开学，级花都选出来了”况且她还一直没露面。
何棒棒抬眼看她一眼，“你是不是不知道有校园论坛这种东西”
宋念无话可说，她确实不太知道。
相比较宋念关注级花，何棒棒更关心，“副班主任叫赵越，你说会不会是个帅哥”
宋念:“可能吧。”
一般重量级嘉宾都是最后出场的。
时针指向九点，卢琳在台上说着军训注意事项，那位传说中的级花终于姗姗来迟。
“报告。”
单文婷一袭白色长裙，站在门口。眼眸淡淡扫过班里众人。
男生们弄出些许叮当动静，似做出欢迎仪式。
女生们则动作很整齐地将她从头发丝打量到脚踝，然后无可奈何低叹。
卢琳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她的美貌而放松严厉:“开学第一天迟到可不好，你先进去吧，一会儿来我办公室。”
单文婷应了声，纤细的脚踝迈进门内，露在外的小腿白皙修长。她的皮肤更似雪一样白，乌发红唇，好似降临人间的精灵。
每走一步，男生们都骚动得更厉害。
何棒棒轻嗤，“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至于吗？”
宋念默不作声，头扭着，一直看她走到座位上。
傍晚，她从侧窗那翻到莫予怀房间里。
两栋房子相隔得近，宋念用拖把将他窗子推开，跨个步就能到。
刚落脚，莫予怀的声音随之响起，“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仔细听，能听出他嗓音里的一丝后怕。
他就坐在桌前，窗户一有动静，他就有所察觉。只是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看到宋念平安，那颗高悬紧绷的心才松懈。
莫予怀过去将窗户重重关上。
“以后不许你再翻窗子！”
他声音严厉，问宋念:“你听到了没”
宋念拖长调子，挠了挠耳朵，“听到了。”
莫予怀一眼就看出她不是真心应答。
他说:“你要是再翻，我就把这窗子封起来！”
宋念抬眼，到底应声。
她知道他一向说到做到。
宋念:“我真的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样。”
莫予怀神色有所缓和，宋念拉着他坐到椅子上，然后自己半蹲在他身边，仰着脸。
“做什么？”莫予怀问。
宋念:“你仔细看我一分钟，我有话要问的。”
一分钟后，莫予怀:“问。”
宋念眨了眨眼，又莫名笑了笑，有些不太容易开口。
“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