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的星辰8
那一场，陈落和她的队输了。面对任志飞的攻击，她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毕竟是大一新生嘛，倒也合理。
将冯蔓送到校医院后，他没多呆一分钟，特意赶去走廊里等她。
她跟几个同学缓缓走出来，有个男孩子长相清秀跟她很近地并肩，两个人青春洋溢，十分相配。
他无端端地心一沉。
这小丫头莫非恋爱了？
大多数人都认得他，招呼：“许师兄好。”
唯有陈落低头不语，走过他身边时，她故意伸出手去揉旁边男生的头发，嬉笑着，露出颊边半个弯月形状的小酒窝，他这才想起好多年没看见她这样的笑容了。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个男生叫杜卓凡。
那天一回到院办，他就去查了花名册。
翻遍了资料后，他觉得跟她不合适。
之后又留意了下，那男孩子又和别的女生出双入对的。
他心想果然不靠谱。
回想起来，决定命运的走向，也就是好似蜻蜓翅膀触碰之间的幽微。
寒假前，他特意打电话问她是否回平雁，她很客气地说，不了，她要去兰园岛，一个人。
兰园岛是座风景很美的小岛，坐落着许多古老的建筑，情侣最爱去的打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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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陈落看了本旅游杂志，歪头问他：“忻哥哥，你要不要一起去？”
“商业化太严重了，早就没有以前的幽静，海也是污染得厉害。”他懒懒地翻动书页。
“我是想去看那些老房子，我总觉得那里面藏着很多故事。”
“那是人家家，你想私闯民宅吗？”
她看他一眼，不太高兴地说：“你不想去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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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想问：“你不是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但是没有说出口，他们好像早就没有那么熟了。
“那你一个人小心点。”
“放心好啦，那里商业化很严重，到处都是人，哪能出事呢。”
他只好一个人回了平雁。
离婚后，母亲早已搬去c城，没有带走什么东西，就连父亲在结婚纪念日买给她的大钻戒，都躺在橡木首饰盒里，在丝绒上闪着耀眼寂寞的光泽。
母亲是这样的人，她做出决定的时候，就非常决然，什么也不会带走，什么也不会留下。其实他早就猜测母亲会离开，父亲留不住她，虽然父亲已用尽了全力。
当然，他也没资格说些什么。
毕竟，他也一样。
大年夜，他和父亲对坐。父亲老了许多，儒雅的面孔几分狼狈，鬓边白发闪耀，身形也开始懈怠。许忻起身，提了一瓶白酒掼在桌上：“喝一杯。”
父亲讶异地看着他，他笑了笑：“我是大人了。”
父亲说：“也是哦。”
他感觉轻飘飘的，以前他很讨厌酒，虽然可以喝，但他不喜欢。
无论什么酒都是臭的，充满积怨和不甘心的味道。
但这一刻他发现，谁又没有过一些不甘心呢。
他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几杯，父亲沉沉睡去，他头疼欲裂地看着春晚。
他并不知道房间里的手机一直在响，春晚的声音太大，手机音量放得又很小。
他就这样也在沙发边上睡去了。
大年初一下午他才清醒，想发几条新年祝福，却发现手机早没电了。
父亲已经不在家里了，母亲在的时候年初一父亲总和她一起去拜年。母亲会打扮得格外漂亮，好像骄傲的孔雀，许忻心想父亲一个人心里肯定不好受，带上充电宝也跟着出去。
爷俩刚好在院子里遇上，一起走过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街道。
他没来得及开手机。
不知不觉，来到了自来水公司附近，大院围墙更为凋敝。
小城市就这么点大，可是他搬走后却从来没有跟陈落在街上遇见过。
眼前是王伯伯，退休前是副总经理，带着他爱人李阿姨推着小孙子。
王伯伯感慨：“小忻都这么大了，好帅气啊，诶？怎么没见到你妈妈？”
许忻忙岔开话题，李阿姨突然问：“小忻啊，你听说落落的事了吗？”
他瞬间精神紧张：“没有，什么事？”
“哎，我们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回平雁呢，没想到落落一个人去什么岛上说要去打工。我们都劝老陈别让她一个女孩子去，不安全，老陈非说要尊重孩子的决定。可没呆几天落落就哭着打电话回来，说客人喝多了骚扰她，还好报警了，但那个男的很凶，好像还有关系，威胁她不能把事情闹大。老陈跟落落妈一听说哪里坐得住，马上买了最近一班飞机，可谁知道刚下飞机打上车就出事了——”
许忻听见自己血液流动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好像掉了零件的机器。
还听见一个干涩的声音在问：“怎么了？”
那是谁的声音？
他举目四望，发觉是他自己的声音。
“就昨天的事，大过年的，怎么会出这种事——”
“到底怎么了！！！”
老人家吓住了，连小孙子手上的糖果都掉在了地上。
“有辆不长眼的车跟他们打的车撞上了，说是车都撞了个大洞，进了医院，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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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颤抖的手开机，7个未接来电跳了出来，其中有5个来自于陈落。都是在昨晚11点后打过来的，12点之后就再也没有打过。
那时候他正大醉。
他立刻打了回去，却没有人接，再打，再打，还是没有人接。
父亲劝他：“落落肯定是没心情接电话的，你就等等消息吧。”
父亲是比较喜欢陈落的，因为陈落总是很会讨父亲欢心，摇头晃脑的，许叔叔许叔叔叫得甜蜜蜜。他常说，要是自己有个这样的女儿该多好！
许忻总是白他一眼：“那家里还不吵翻了天？”父亲笑嘻嘻地：“就是现在家里太安静了，小忻你年纪轻轻的这么老成，要是有个像落落一样的小妹妹，没准儿话会多一些！”
母亲每到此时总是会转开话题，他则是哼道：“谁要这样叽叽喳喳的话痨妹妹！”
他打开机票app：“爸，我去陪下陈落。”
父亲愣了愣：“你又不知道他们在哪家医院，落落也不接电话，你怎么去？”
“兰园很小。”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去市里大医院了，不过你想去就去吧，别后悔。”
父亲语气有些感慨：“记住，别后悔，至少努力过，不要像你爸。”
他说：“爸，你别想多了，她只是我的儿时玩伴罢了。”
父亲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连夜飞到那座旅游城市，奔波了一天，像大海捞针，太难了。陈落的电话也杳无音讯，后来关机。
晚上，他接到父亲电话：“落落和陈工回来了。”
陈叔叔比较幸运，只伤了腿，但周阿姨坐的位置受损严重，送医时候已经不治。
她应该是得知了母亲的噩耗，才给他打电话的。
那个时候她有多绝望，多么想听见他的声音，而他甚至无法猜测，她要对他说些什么。
只可惜，他在那一年的最后一个小时，没有接到她的5个电话，而零点钟声敲响，所有人都欢庆新年到来。
之后，她再也没有打过。
她已经不再对他报有任何希望。
快5年了，陈落再也没有给他打过任何一个电话，她也不接他的电话，不通过他的微信加好友请求。
他试图通过q-q联系她，发现她头像已经变成了一片白。
点开她的个人资料，她□□名不知什么时候改成了“此号已不用，谢谢”，因为他给她设了备注，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那日，他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似乎是茉莉味道，竟有片刻失神。
四年半了，他没近处看过她。
小时候的她爱用六神沐浴露，那一头嚣张自来卷，像只莽撞波斯猫。
可她现在是一头顺直的乌黑长发。
她真的变了。
因此，他竟然一时冲动，说出了要她请吃饭。
中邪了一样。
她明明，就只是他曾经的邻居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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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月光照射在车窗上。
摇下窗。什么被吹了进来，落在他的肩上，是一片卷曲的枯叶。
这才六月底，就有枯叶了吗？
也是，世间有荣就有枯，叶子和叶子尚且无法相通，又何况人类。
他在c城有一套房子，地段不错，是考上大学时父母给他买的，本来要付全款，但他坚持要按揭，自己还。
当时母亲还嘲笑他，好大的口气！
但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以破纪录的分数考过法考，自己执业。
按揭款不但没有任何压力，他还早早把首付款跟两年的按揭也还给了父亲，父亲当时摇了摇头：“好吧，就存起来你结婚用。”
结婚？这个词太遥远了。
谁能受得了他。
那套房子离律所近一点，有时候回那边更方便，但今晚，他还是准备回c大。
博士宿舍是两人合用两室一厅，他的室友是个计算机系的博士，叫贺诞，忙起来昏天黑地，屋里满是空的可乐瓶和外卖盒，运动鞋丢得到处都是，公共空间着实卫生状况一般。
他是有洁癖的，有时候就顺手给他收了，这位贺诞老哥倒也不客气，还天天盛情邀请他一起看b站的最新番剧。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他很想说，但心里又有几分羡慕，可能真的是人生没有遭遇过真正的伤痛，才能这样孩子气吧。
路过一家快打烊的小店，他突然心一动，走了进去。
橱窗角落里还余下一个孤零零的小蛋糕，看起来味道并不是太好，但他还是决定买下：“我要这个。”
老板娘看见他两眼有点发亮：“好嘞，要不要写小卡片啊？”
“不用。”他下意识地说，但又想起什么，沉吟了一会儿，“要一个吧。”
“写什么名字？”
“……陈落。”小声地开口。
“什么罗？再说一遍？”
“陈，耳东陈，落，草字头下面一个洛阳的落。”
他清清楚楚地念了出来，舌尖竟有点生涩而委屈的辗转。
“名字还蛮好听，祝福语写什么？”
“写——如果时间能倒回四年半之前的大年夜。”
老板娘一脸懵逼。
许忻说出口心里倒是坦然了：“怎么，字太多了写不了？”
“那倒也不是哈。”老板娘笑了笑，“还真是很少见这样写的诶……”
看着这句话，眼底竟有一丝酸涩。
四年半了，他从未说出过这句话，甚至在手机上每次想打出来的时候，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说有什么用呢？
事后的追悔是最无用的东西。况且，即使时间倒回，他们也早不如之前般熟悉了，她给他打的这5个电话，也许只是瞬间的冲动，其实，他不能给她解决任何问题，他无法让她的母亲不离开。
什么用也没有。
他是个废物。
老板娘目送许忻修长挺拔的身影提着粉红色纸袋走了出去：“今天碰到的顾客都好有意思哦。”
“咋地了？”老板从储藏间走了出来。
“你还记得大概一个小时前有个女孩子过来买蛋糕不？”
“知道，还搞得咱们店一股子酒味。”
老板娘说：“当时她想了半天，我都不耐烦了，她才说，写‘谢谢你在新年第一天给我打了十个电话，再见。’”
老板默然……
“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
“哎，你说他俩会不会认识啊，这写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有点像啊……”
“你网上看小说看多了吧，快打扫卫生，困死了回家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