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主不如意(二)
啧。
十样将不满埋在心底,面上不露分毫。
对皇帝这样的人,想要借他的手,就不能逆着他质疑他,只能哄。
“陛下每日有那么多要事需要处理,不知道也是应该的。臣妾也是实在放心不下长乐,让人偷偷地去看了长乐的近况,才知道的……”十样拿出帕子擦擦眼泪,顺便停下叙述让皇帝能顺利消化。
片刻后,皇帝才问道:“所以长乐怎么了?贤贵妃跟我说,长乐在滕家过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嚣张跋扈了。多亏她派人劝好了驸马,否则驸马就要将事情闹大、让皇室丢脸了。”
十样没想到纯贵妃还能在这种地方颠倒黑白地上眼药。
不过问题不大,眼药上得多了,指不定哪天就会被反噬。
“怎么会……”十样特意没有戳破纯贵妃扯的谎,一脸悲切地转开话题:“陛下,请您相信臣妾,长乐在滕家过得很不好。臣妾想帮长乐,至少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恳请陛下开恩,允许臣妾派个宫女接长乐回宫暂住两日……”
十样贯彻了边说边停顿的原则,等到皇帝能把她的话消化完后,才续上下一句:“臣妾深知此举不妥,陛下可派人跟着臣妾的人一块儿去,臣妾保证,绝不会有其他愈矩之举,还望陛下可怜臣妾作为母亲的一片心意……”
在十样第三次举起帕子拭泪的时候,皇帝才终于一脸狐疑地开口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十样深深地叹了口气,却没有正面作答:“滕家所做种种,陛下一看便知。长乐是臣妾与陛下的孩子,滕家却如此待她,岂不是……”
岂不是根本没把陛下放在眼中?
自行在脑中补全了十样的未尽之言,皇帝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随手便将手边的杯子往地上一掼:“他敢!朕现在便派人,去将长乐接回宫中。朕的女儿,怎容他如此放肆!”
十样看着被摔在地上、已是粉身碎骨的瓷制茶杯,在心底默默换算了一下损失,决定今后只给皇帝拿竹杯。
这是滕鸿才将藏在外头的女人带回滕家的第十六日。
长乐冷眼瞧着院中旁若无人、卿卿我我的二人,背在身后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入肉中也浑然不觉得痛。
她想起了十六天前的场景。
十六天前,整整一个月不曾归家的滕鸿才竟然回来了,她带着喜意出屋相迎时,便看到被丈夫与公婆围在当中的女人。
女人生着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笑起来脸上有着两个浅浅的梨涡,很好看。
至少比自己好看。长乐是这么想的。
更让长乐在意的是,女人的腹部微微隆起,看起来像是有了身子,月份还不算小。
……这个女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长乐拧紧了手中的帕子,不安在心底弥散开来。
滕鸿才一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长乐,笑容一下便僵住了。他冷下一张脸,轻咳一声,语带嫌弃:“你怎么来了?”
女人拉拉滕鸿才的衣袖,向着长乐灿然一笑:“姐姐,你来啦。原谅妹妹身子重,不能起身向姐姐行礼了。”
滕母瞧见长乐的瞬间,一个白眼翻上了天。但她很快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冲着长乐招了招手:“长乐,你过来。这位是江映雪,也是鸿才的人。以后,映雪便要住在我们家中了,她腹中怀着的是鸿才的骨肉,你可要照顾好她,听明白了吗?”
长乐脑中轰然一声,几乎要站立不住。
丈夫不喜欢她,甚至连碰都不愿意碰她一下,这她一直是知道的。
虽然如此,她却记着出嫁之前贤贵妃同她说的话,相信一段好姻缘是能靠她自己苦心经营出来的。
她从没想过,丈夫会在外面有别的女人,甚至连孩子都要有了。
长乐的不言不语引起了滕鸿才的不满:“母亲同你说话,你是没听到吗?还是你不愿照顾映雪?”
江映雪又拉拉滕鸿才的衣袖:“鸿才,你别这样。姐姐贵为公主,不愿与他人分享丈夫,我明白的。姐姐你且放心,生完孩子,我便会离开滕家,绝不会打扰你与鸿才的生活。”
在那之后,滕家人和江映雪又说了些什么,长乐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浑浑噩噩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事后都想不起来,那一天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眼下江映雪入腾家的门已是第十六天了,滕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习惯了她的存在。
长乐不愿意习惯,也只能被迫接受。
她没有任何怨言,她不敢。她牢牢记着贤贵妃的话,生怕自己不幸的婚姻被世人得知后,会有损皇室的颜面。
她只能忍。
滕母一进院子,便瞧见了站在一旁的长乐。她白眼一翻,几步走上前去,对着后者道:“厨房里炖了鸡汤,你去给映雪端过来吧。”
江映雪进门前,长乐服侍的对象,是丈夫、公公与婆婆。
江映雪进门后,长乐服侍的对象只剩江映雪一人。
但江映雪是何人?不过一个商贾之家出身的女儿,此刻却享受起一国公主无微不至的照顾。这对曾立于云端的长乐来说,无异于剜心。
长乐应了一声是,姿态可谓低声下气。转身的瞬间,她的手臂却被人揽住了。
“啪——”
“滕夫人好大的面子!公主也是你配使唤的?!”
与清脆的巴掌声同时响起的声音让长乐陷入了呆滞。
她僵硬到转过头,看着身侧站着的人,绷不住的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滚落:“姚姑姑……”
姚姑姑轻轻拍了拍长乐的手背,将人护在了身后,接着便看向滕母,双眉倒竖,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
滕母像是被刚才那个巴掌打蒙了,到此刻都没做出反应来。
于是姚姑姑二话不说又甩了一个巴掌上去,把滕母的两边脸打对称了:“见到本官,为何不跪?滕夫人这是没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姚姑姑本是有品级在身的女官,又是皇后身边的得力之人,官低几级的滕父对着她也得行礼问安,说这话时自然硬气至极。
回过神来的滕母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臣妇不敢,只是姑姑大驾光临,一时反应不及,还望姑姑恕罪。”
她们这边的动静早就惊动了滕鸿才和江映雪,滕鸿才扶着江映雪走了过来,看见跪在地上的母亲,脸色变得极差。
江映雪摸摸滕鸿才的手以示安抚之意,对着长乐柔声开口道:“姐姐,不知您身旁这位是……”
姚姑姑根本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几步上前一巴掌呼在了江映雪那如花似玉的小脸上。滕鸿才急眼了,刚想对她动手,手还没举起来,便被皇帝派来的羽卫用刀鞘掀翻在地。
姚姑姑瞥了江映雪一眼,像在看一个死物,语气森然:“不知死活的东西!长乐公主只有一个妹妹,如今好好地在宫里待着呢,你是哪里跑出来的玩意儿?也敢同公主姐妹相称?蔑视皇室,实乃大罪,当罚。”
“当罚”两个字让滕母活了过来,她几步膝行至姚姑姑身前,替江映雪求起了情:“姑姑恕罪,映雪她有孕在身,经不得罚的。”
“哦?”姚姑姑看了江映雪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滕母开始拼了命地给长乐使眼色,希望后者能说几句话,缓和气氛。
长乐犹豫一瞬,还是开口道:“姑姑,她腹中怀着的,是夫君的骨肉。”
姚姑姑彻底黑了脸。
“驸马,你好大的胆子!给本官跪下!”
滕鸿才还没给出反应,皇帝派来的羽卫已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帮了他一把。
姚姑姑居高临下地看着滕鸿才,发出一声冷笑:“驸马,你身为长乐公主的驸马,此生只能有长乐公主这一位妻子,你的孩子,也只能是公主所生。眼下,你却弄出个野种,是置长乐公主于不顾、置大林律法于不顾、置陛下脸面于不顾。驸马,你有几颗脑袋够陛下砍的?”
滕鸿才额上刷地流下许多冷汗,脸色也变得惨白惨白。
被姚姑姑护在身后的长乐也听得愣住了。出嫁都快满一年整了,这些话,却从来没人跟她说过。原来驸马,是不能有那些不清不楚关系的。
“驸马,本官在等你的解释。若你无话可说,人证物证俱全,冯侍卫,直接把驸马扭送官府吧。”
姚姑姑给羽卫使了个眼神,羽卫即刻上前,将滕鸿才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拎着人便要往外走。
滕母一下扑在羽卫脚边拦住他的去路:“错了错了都错了!这不是鸿才的种!是我、是臣妇之前说错了话,让公主会错了意,映雪是臣妇远房一个表亲,因家中遭难、丈夫早亡,不得已才来投靠我们滕家的。”
“是吗?”
姚姑姑微微颔首。羽卫会意,松开钳制住滕鸿才的手,一把将其掼在了地上。
滕鸿才的头碰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额上很快流出鲜红的血来,瞧着触目惊心。
“既然是已经出嫁的远方表亲,还和驸马同处一室、卿卿我我,成何体统?”
“姑姑教训得是,我明日便派人将她送走。”
“也不必等明日了,就今天吧,公主在京城郊外有处宅子,就把人送到那里去。”
姚姑姑发话前,江映雪那张雪白的脸上,还是她自己憋出来的白色,为的是惹人同情。姚姑姑此言一出,她脸上血色尽失,再不楚楚惹人怜,反倒白得让人有些害怕了。
将滕家人简单收拾过后,姚姑姑回首,向着长乐和蔼一笑。
“公主,奴婢来接您回家。皇后娘娘很想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