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许是灵脉枕龙脉 梵天印下无良人
心刃无锋斩九州,灵泉无海渡千舟。
星主之怒欲斩奸贼,啸然入星图。
吴霜任凭被人拖拽着,叩开芹关,押往赤练龙峰。
一路被人揉捏,一副认命的模样,竟连抬起头反抗的勇气都丢了。
颜渊阁老凛凛威严,甚至不屑对新捉来的草芥,多一句如何处置的指示。
赤练龙峰殿,建于峰间山腰一处平缓石台之上,背靠峰壁,凿出崖洞,外砌石块,搭成门拱。
拱上单坡木质飞檐向外遮出,檐下九层斗拱逐层相叠,施以赤红重彩。
拱券门额挂着一块金匾,上书“颜渊龙阁”,四个斗大的金字熠熠生辉,庄严肃穆,尽显皇家气度。
殿前放置五只铁笼,推测此间主人残暴苛戾,执掌宗门尺规,需靠着刑狱重典维系威严。
铁笼下斑斑血迹,沁石成墨。
颜渊阁老自顾踱着四方步,稳如泰山,缓缓走向殿门。
弟子们像随意往柴堆里丢一根木头那般,将吴霜扔进殿前的铁笼之中。
碗大的铁阎罗挂上锁,院中火把迎风旌斩,发出鞭挞旷野的戕鸣。
吴霜心识中,星灵正横躺在竹杖上,翘着二郎腿,不时打个盹,怔醒后又悠闲的在空中指画。
指为笔,凝练墨痕。
指间锻写出笔划虬劲的“殺”字。
见字而惊,星灵失衡,从竹杖滚落,弥漫在身下,厚重的云蒲溅得散乱。
手扶竹杖,巍巍起身。
怪道:“星主怎么起了杀心?”
一回头,吴霜冷眸尽头一片冰雪,蕴怒而盛,倨傲着半微弯曲的脊背,冷冷的站在不远处。
星灵绕着吴霜走了两圈,见他微闭双眼,沉默不语。
星图之主,不可擅怒。
虽有必怒之缘由,怒却是最大的忌讳。
这便打趣道:“星主?您咬着舌头了?”
沉默,星主唇鼻间的喘息也如铁石般愈发冰凉。
“左脚把右脚绊着了?”
……
“该不会被恶心到了吧?”
……
“苍蝇确实烦人,尽管它勉强能算块肉……”
……
“星主,您再酝酿会,我先打个盹……”
“我,要,他,死!”
吴霜挤出四字,浑身散放出冰冷的凄寒。
“多大点事,不值得星主动怒……多余问一句,谁惹着您了?”
“赤练蛇峰,颜渊老贼秃,秦……”
“要不您再打听打听?”
“这座山上,姓秦的都该死!”
“您要屠峰?”
“那就……屠一屠吧!”
“星主还是先掂量掂量吧,咱得提前筑个基,顺便修行到太极境,这样大概就可以了!”
吴霜叹了口气,书到用时方恨少,干架才觉对手高……
“有没有速成的办法?”
“有……”
“?”
“先用脑袋把铁笼子撞开……然后把赤练龙峰下面的灵脉挖出来,三天便可入六合境,运气好的话,五行境也不是不可能……”
吴霜感觉脑门被星灵的舌弹,弹起一层鼓包。
“最不济,想想办法让我出去……”
“嗯……眼下确实只有这一个问题!”
“?”
“不行,不能用牙咬……”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
“?”
“等!……等抓住真正的凶手!”
吴霜怎么也没想到,星灵会在这个时候肆无忌惮的耍贫嘴。
吴霜里外受气,正要愤然离去。
星灵突然伸出竹杖将吴霜拦住:“星主手上不能沾染血污!”
吴霜不解:“为什么?”
星灵反问:“星主心中的天地星图一定要合二为一,就必须远离血腥!”
吴霜怒声道:“就算十恶不赦也不能杀?”
星灵笑道:“能杀,杀人的方法很多,亲自出手是最简单,却也是最低级的手段!”
吴霜激动了:“低级就低级,自己杀和借刀杀,殊途同归,有何差别?”
星灵恶趣味似的,讪笑道:“星主没杀过人,现在自是不懂二者的区别,第一种是痛快,第二种是……”
吴霜一愣:“?”
“……巨痛快!”
吴霜一本正经道:“那就是不杀了呗……”
星灵认真道:“想想办法也能杀,星主,磨砺心性从来不是意气用事,酣畅淋漓的倾泄私愤。直面问题,找出症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不正是您下山入世想要的磨剑之石吗?”
吴霜细想,点头深拜:“多谢星老肺腑相告,吴霜记下了!”
星灵回礼道:“星主保重!”
吴霜洞出,看了一眼掌心,缓缓闭上眼,他需要将计划在脑中反复推演,命悬一线,容不得半分差池。
什么计划?
借刀杀人之计!
手中无刀,向天借锋!
“梵界诸天,金粟不灭;
我舍我身,永享长安!”
吴霜向举步未落的颜渊阁老,喊出了梵天印诀。
颜渊阁老停步青阶,收回一步,转身看着吴霜,流星赶月,几步行来。
看守吴霜的弟子怒喝:“闭嘴!胆敢在赤练龙峰颜渊阁老面前胡言乱语,留心你的狗命!”
颜渊阁老厉目一扫,看守弟子立刻屏息躬退。
“孩子,你刚才念的是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家主临行前交代过,危难之时可向德高望重的长辈大声念出这几句话,可以保命!”
颜渊阁老一愣,脑中旋即想:这娃娃来自天阙金顶,羿连城他教你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吴霜举起右掌,只见一捧金芒散开,朗声道:“梵天印诀!”
颜渊阁老狡黠狐笑:“你可知梵天印是为何法?”
吴霜摇头。
颜渊阁老又问:“如此说来,你是天阙五峰弟子,可为何至今尚未筑基?可见并无修行天赋,羿连城又怎么会将梵天印诀教授于你?”
吴霜摇头。
立见颜渊阁老神情舒展,他明白,此刻已被神识查过底细,灵泉中空空如也,无半点修行迹象,赫然已是待宰羔羊。
而颜渊阁老笃定羿连城定不会为个废物弟子大起干戈,便是随手灭了,亦无大碍。
“老夫听闻梵天印光如旭日,可敝除邪祟,解除灾厄,此刻你既亮起了梵天金印,试问能逃出樊篱吗?”
“不能,晚辈曾执金印,进过金顶神殿,家主从神殿金顶的壁画中,领悟岿然大道,不过五六天,业已堪破三才人境,步入地境。家主夸赞梵天金印能辨识真伪,窥察天材地宝,我却不知……”
颜渊阁老听闻,忍不住大笑起来:“废物一个,夏虫焉敢妄言三才境界,修行大道之冰?娃娃,你不懂的事太多了,认命吧……”
吴霜见颜渊阁老要离开,对他隐晦传递出的讯息,提不起丝毫兴趣。
只得暗道,走着瞧,谁无知便无耻。
夏虫语冰?今日定叫你见识见识,水有多深,冰有多冷!
索性摊开来,掰碎了明说。
“万羽神龙宗,第二十八峰,剑岚雷峰,山中薄雾隐见惊雷,狻猊神兽时常出没,吞雾汲水,舔舐身上业火,火光数十里之外,其焰冲霄,如灼火炙面,剑岚雷峰故能傲倨圣五峰之列,远非区区一块御笔金匾可比!”
说罢,吴霜闭上双眼,不再看颜渊阁老。
即便不看,他也能猜出此刻奸猾阴暗的老脸上的表情。
少时,一团烈火自颜渊阁老掌中幽灭。
杀还是不杀?
话在嘴边,说说无妨,让这娃娃死的明白。
“圣五峰之说,流传广远,读几本闲书,道几句传闻,算不得新奇,休想瞒得过老夫!”
吴霜心间淡笑,颜渊阁老此刻杀念消退几分,距离将信将疑,一步之遥。
立刻就给出了不能杀且不得不信,深信不疑的理由:“赤练龙峰西北有处无底之渊,腾云而下,可见绝壁上五条玄铁断链,东边崖上,异兽穿山而过,留一丈二洞窟。”
颜渊阁老怔然心惊:“住口,切莫再讲!羿连城教你的?他?你?怎么会知道?”
吴霜冷哼一声:“井底之蛙!你无知并不代表别人必须不如你!”
颜渊阁老嘴角还留着最后一丝倔强,直到吴霜把剩下的话一并说出:“窟内时常传出汲水龙吟,时见金光乍现,千年来,进洞者不计其数,却无人能回。”
颜渊阁老这次是真的理解天外有天。
紧接着立刻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
“与洞窟相对,立着一条石柱,柱顶常见仙子舞动剑影,降下漫天冷霜如雪,雪不落地即化成水……秦峰主,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颜渊阁老怔立片刻,亲手扭断寒铁囚笼上的大锁,伸手邀道:“够了,公子请入殿详谈!”
吴霜摇摇头道:“详谈则不必,天机不可泄露,我今日之言,斩天寿五百年,天亮前,必遭天劫,那便与赤练龙峰一同湮灭吧!”
颜渊阁老此时已对吴霜的话深信不疑。
虽然折寿、天劫、同归于尽的虎狼之词全是吴霜临时起意杜撰的,但仅凭一口道出赤练龙峰禁地绝密的本领,彻底打消了颜渊阁老心中犹疑。
少时,颜渊阁老匆忙转身,奔入殿内。
吴霜微微睁开一线目光,看着他慌忙不辍跑进大殿的背影,鬓角的忐忑终于凝结成冷汗,悄然滑落。
你敢不信,那便说到你信为止!
万羽神龙宗,七十二峰,每一峰皆藏着除了当家峰主之外,不为人知的辛秘,细细讲来,且得些时日。
不到一炷香工夫,颜渊阁老去而复返,亲手打开寒铁笼门,手里端着一方赤红色镜盒,言语间竟多了几分甘愿折辱的谦卑:“公子,赤练龙峰老祖留下一颗丹丸,至今不知有何妙用,烦请公子解惑!”
吴霜暗骂一句奸诈无耻,真话讲了一箩筐,此刻还不忘试探真伪,这家伙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坏事,才能磨练出如此厚颜无耻的心智?
掌间梵天印金芒一闪,透过锦盒,见里面放着一颗深褐色药丸,表面已发黑,看起来放了好些年月。
陈年老药,寻常丹师没百八十年专研的底蕴,还真认不出来。
吴霜摇摇头道:“丢了吧,没法用了!”
颜渊阁老一愣:“祖传宝贝,丢了?”
吴霜点点头:“丢了!”
颜渊阁老眉眼渐开:“公子该不是不认得吧?”
吴霜顺势往笼内一躺,伸展腰腿,笑道:“我当颜渊阁老能拿出个什么好宝贝,不过区区一颗卧生疏云丹,有何稀奇?”
颜渊阁老差点没呕出一口陈年老血。
祖传废物?
公子别闹,怎么可能?
吴霜知道他接下来一定要问,卧生疏云丹是什么药呀,药效如何,用在何处之类。
索性一口气说完,“鉴丹嘛,算不上泄露天机。这是一颗泻药,而且是给异兽神兽用的泻药,猛药!”
颜渊阁老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忙躬身求教:“泻药?祖上为何要珍藏一颗泻药?老朽虚度七十余载,竟不知这是一颗兽药!”
吴霜笑道:“人不懂禽兽的世界,反之亦然!”
颜渊阁老听出吴霜在骂他禽兽不如,仍不甘心,心道先祖留着兽药,定有缘由。
好容易逮着个目光如炬的鉴宝高手,岂能就此错过?
秉承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又问:“公子觉得,这药用在何处?怎么用?”
吴霜叹了口气道:“半崖洞窟里,长眠的又不是你祖宗,自然是给它准备的!”
颜渊阁老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大腿,惊声道:“对上了!这么多年,我怎么也想不通,听公子一言,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哪!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吴霜!”
“天下无双!好名字……老朽秦仁桧!”
吴霜无语,就凭你这一句天下无双,公子我就该送你一句“驾鹤去吧”的大礼!
既然你秦家祖宗又给你取了个这么欠死的名字,那便省一只鹤,直接送你“死无全尸,无地葬身。”吧!
“颜渊阁老,晚辈说句不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