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凤凰城供养天珠 风不语半路迷途
凤凰城巍峨屹立于中洲大陆腹地,开千年繁华之滥觞的东方帝都。
历经王朝更迭,荣辱沧桑五千年,不绝火种。
亦有不死城、万国圣都、天命之城的尊称。
在漫长的历史文明演进过程中。
凤凰城不再是单纯的中州所辖之地,不再是某一族皇室起居议政的场所,而是一个多元的、交融碰撞、中立的众国之都,无可替代的政治、经济、文化、科技中心。
三圣尊入天阶,飞升明台,约一百年后。
原本籍籍无名的凤凰城,因近郊有凰山、凤冢两处高垣,故得名。
最初的凤凰城,规模不及如今十分之一。
某年仲春,城内陨落一颗天外飞石,正巧落在城中央,城主全家外出踏青,逃过一劫,无人伤亡。
为感念上天好生之德,城主倾尽家财,同当地乡绅望族共同出资,首开大规模、多系统的兴建凤凰城,始有内城城墙。
让凤凰城声名鹊起的,恰恰正是这枚天外飞石。
城主在陨石落下的废墟上,建了一座木塔,取名“承恩”。
守塔人擦拭陨石,无意间打翻底座。
陨石跌落,竟被磕掉一块石皮。
守塔人担心受罚,索性将陨石偷走,慌乱中,陨石从楼梯滚落。
陨石石核显出清晰可见的九只天眼。
守塔人害怕,便又将掉落的石皮和天眼重新放回原处。
第二天新任城主闻讯赶来,见天眼不凡,凑近辨识时突然发现天眼深处,显出一个老头,拄着拐杖在路边行乞,城主连连称怪,却不以为然。
守塔人也去看,天眼深处的老头,头顶官帽,锦衣玉食,儿孙绕膝。
多年后,城主受朝堂党争牵连,免职入狱,发配三千里。
一路行乞返回故土,冻死在路边。
死前和儿子说起此事,命他必须返回凤凰城,子子孙孙,誓死保护天眼。
而同样在天眼中窥探出自己命运的守塔人,多年以后位极人臣,享尽人间富贵。
守塔人突然想起往事,幡然醒悟,上奏朝廷,敕造兴建四象殿及凤凰殿。
守塔人辞官告老,带家人回到凤凰城。
广施善缘,大兴土木。
以四象殿及凤凰殿为中心。
南北东西修起四条大道。
筹资建成囊括内城,较之故城九倍之大的中城规模。
四象凤凰殿整整修了二十七年,终于完工。
竣工时,天降祥瑞。
天空云山聚成半脸圣像,仅有一只眼。
少时,电闪雷鸣,这只眼坠入凤凰殿……
越来越多的传说把天眼传得神乎其神。
在守塔人和历任城主后人的保护和宣传下。
九眼天珠,也变成了人们口中可鉴看命运的通神灵物。
从此盛名远播。
九州数量庞大的信徒纷纷涌入凤凰城。
声势浩大的开始修建外城,这才有了如今的凤凰城规模。
最初有六个王朝先后选择了建都凤凰城。
试图凭借九眼天珠的神通,统御九州万民,祈求国祚延绵。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这六个王朝纷纷走向短命。
最少的一朝,建国不到一天便覆灭,最多的也不过勉强维持九年。
经六朝蓄力营造,凤凰城的繁华盛极一时。
但此后却再没有以国都的身份出现,皇家畏惧,万民敬仰。
凤凰城赫然以另一种身份成为九州最为夺目的存在,繁华千年而不落。
四坐重檐歇山顶如盖,位东南西北四象。
每座殿宇饶其一周,便有九十九丈,高九丈九,俗称四象殿。
四象殿簇拥着正中凤凰殿,是一座重檐庑殿。
远远看去,城中五座殿宇,连成一片金碧辉煌的金色琉璃瓦顶。
鳞次栉比,庄重威严。
凤凰殿的正中央,七重宝刹裹成七层门,环护着人间至宝九眼天珠,相传是纪念为迎接凤凰殿九眼天珠落成,献出七巧玲珑心的商伯上神。
七巧玲珑心幻成七重宝刹,有人说九眼天珠的下面,压着人间始祖之火。
也有人说九眼天珠是女娲补天时五彩神石中最有灵性的一颗,所以才会逃落人间。
四象殿分占八卦乾、艮、巽、坤。
对应西北、东北、东南、西南四方位。
凤凰殿雄踞中央五黄。
取意离、兑、坎、震四方正位。
上应四神、四家、四姓,下属水木金火,独尊中央之土。
四神自然是东木西金,北水南火,即左青龙右白虎,上玄武下朱雀。
四家四姓,白虎金翼风家、青龙紫蟒雷家、朱雀赤霄祝家、玄武墨海江家。
四族四家只认凤凰鹿玺调遣,世袭罔替之位,以四象殿为基础,拱卫凤凰城。
风家家主翼虎侯风延,雷家家主紫蟒侯雷观,祝家家主赤炼侯祝让,江家家主望海侯江毕年,是凤凰城最有奇力权威的存在。
凤凰城每一寸土地、每个家族、每座建筑、每个人都有着属于它自己的历史和记忆,淹没在荣耀耻辱,兴衰过往中,世代生息绵延。
每天,熙熙攘攘的人群,带着各自希望的、绝望的、憧憬的、失落的、进取的、不舍的、厌绝的,最终都走上了留下抑或离开这两条当下不得不去选择的前程。
于凤凰城而言,人只是岁月长河中的过客,真正被这座城铭记的丰功伟绩,或许就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像一颗颗尘封于木椟之中的氤氲宝珠,静静地等待着能令它们重放光彩的应命天人。
这是个被宿命论主宰和统治的神奇世界。
凤凰城中的九眼天珠就是这个世界的门面。
它给天下苍生赋予唯一且确定的命运之路。
当人们费尽心思,终于匍匐在九眼天珠脚下,伸出手掌的刹那,有人欢喜有人忧,天眼映照,会现出这个人终老时的模样。
有人身着华服四世同堂;有人则孤苦凄凉葬身荒野……
当每个人看到自己将来的命运,都觉得难以置信。
只有应了命的人,他们的后辈,才会对此笃信无疑,虔诚朝拜。
而素无志向的普通人,则无暇顾及命运之说。
一个人生命中将遇到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最终会是怎样的人生,全都会应验在自生之时,便已注定的九眼天珠里。
时间一久,一切谣传皆成事实。
在天珠的裹挟之下,人们没有了躁动不安。
取而代之的只有对命运的谦卑顺从。
天珠中显映的命运不可更换,命运之路不可违背。
一切,都将在命运的指引下,按部就班地一一实现。
所有违背和抵抗命运的人,都会被驱逐。
堕入无间无果的轮回,直至消亡。
夺取命运是比死亡都要严厉的惩罚,剥夺了生的权力。
更像是攫取灵魂后,连死亡都变得毫无意义。
在风不语残留的,所剩无几的记忆中。
经常见到一根奇怪的弦,一面菱花虎纹铜镜。
即便忘却了它们曾经的名字,风不语隐约感觉得到。
它们一定是他彼时视之如命,甚至比性命还要重要的羁绊。
此刻,风不语正躺在牛车的草垛上。
摩挲着怀里似锦非锦,似纸非纸的书卷和那块似玉非玉,金光熠熠的石头。
听死去的老宋说,早在大城四角城头,还没有那四只金凤凰雕像之前,大城就被叫做凤凰城。
终于就要亲眼见到那些金凤,风不语生怕错过。
天不亮就去等黑叔的牛车,在老宋屋里折腾了一宿。
这会子,五脏六腑伙同碌碌饥肠闹起饥荒来,发出咕噜咕噜的饿鸣。
黑叔憨笑,拿出装满干粮的布袋,取出几块,向上随手一扔。
布袋越过草垛,落在风不语的肚子上。
风不语立刻打开袋子,几块干饼狼吞下肚。
一连打了几声干嗝,心满意足。
他喜欢听自己打嗝,觉得这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牛车似乎越走越慢,整整走了一整天,连凤凰城的影子都没见着。
风不语开始后悔起来,真不该把大黄、小黄丢下。
也不知道庞婶会不会忘记给它们喂食。
床底下捡来的那根笔直的木棍削好后,一定是村里最直的木剑。
真的很担心铁蛋把它偷偷拿走……
大黄肯定被铁蛋吃剩的半个包子就给收买了。
就算平时,大黄也断然不会咬铁蛋呀!
想到这里,风不语心里像被小黄用猫爪子挠着一样,焦烦得很。
也记不得问了多少遍,黑叔大概早就烦了:“黑叔,黑叔,不是说四十里地吗?我计算着,今晚咱就该到大城了吧?!”
风不语从小就到处透着机灵劲,尤其是他想正经说话的时候。
黑叔轻轻地嗤笑了一声,风不语听得懂他笑声里的意思。
果然:“嘿呦,小疯子啊小疯子,你比村长都能吹,你计算?你怎么计算?你来过大城吗?村长都没来过哩!”
风不语想直接还嘴,但还是机灵的饶了个弯:“十步一丈,一里是一百五十丈,四十里是六千丈。老黄牛三个时辰就能到,算起来,还多走了三个时辰……”
黑叔笑了笑:“嘿呦?想不到你大字不认得几个,算这个竟然张口就来!那我问你,老黄一步不曾停歇,又如何六个时辰走不了四十里?”
风不语也纳闷,黑叔向来沉默寡言,一出村,连性格也变得活跃起来。
看着天色将暗,风不语趴在车上看了一会老牛走路的轨迹。
看清后,重新跌坐在木板上,叹了口气!
老黄牛确实没歇着。
也不知它是不是从小吃牛角尖长大的,竟然斜着走路!
先慢吞吞的斜穿路面,再斜着慢吞吞走到路这边。
周而复始,四十里地活生生走出一百里地的阵仗。
风不语心里很不服,这种不正经的牛,还得是一身正气的村长来收拾!
村长肯定是去过大城的!
这时,黑叔又开始啰嗦:“想当年呀,村长和你爹最要好了,说好了要一起来大城的,想不到他好端端的就死了……所以村长也没去成!”
风不语撇了撇嘴,暗中较劲:村长就算去了,也不见得就要告诉你呀!
过了很久,黑叔见风不语没吭气。
挑衅似的道:“小疯子,你说叔对你好不?”
风不语不太情愿的嗯了一声。
“老实说,叔以前不待见你,要不是你爹把你娘抢走,你娘也不会死……那你现在得管黑叔我叫爹呢……”
风不语今天才发现,黑叔这人不地道,还很讨厌!
说个话,张嘴就要把别人的爹妈带上,诚心让人听着难受。
有些话风不语特别不喜欢听,也知道他想说啥。
老宋以前说过一句特别厉害的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风不语笑话了老宋很久,狗嘴里不但吐不出象牙,其他牙也吐不出来……
不过这会仔细回味,老宋确实说了一辈子大实话!
风不语平日里疯跑惯了,一整天呆在牛车上,心早野了,耐心耗尽,便偷偷溜下车。
从一旁的农地跑去,想着玩一会,绕道前方,再神不知鬼不觉的爬上牛车。
一个时辰后,风不语开始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