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幕
2005年，12月31日，早上七点
保持整晚的无下限术式，比五条悟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深夜，精神最松懈的时刻，加上那份让人恼怒的资料。只是不到十小时，持续地使用术式，就让他身心俱疲。
然而让满脑困意的五条悟更加烦躁的，是刚从被窝中爬起来的岩崎千夏，完全没有回应他的早安，甚至把他当作空气一般，径直地从他的眼前走过。
女孩头发乱糟糟的，双眼微眯，踩着旅店拖鞋，朝着餐桌处走去。不同于平时的成熟稳重，她慵懒的打着哈欠，就连动作都变得散漫。
呆站在桌前好一阵，似乎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拿起桌上的陶瓷杯，怔怔地打量着四周。
“再找水壶吗？”五条悟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幅度大到脑后的头发都被甩到了耳边。
五条悟将水壶递给她，但女孩没有接下，反而双手捧起手中的水杯，举到他的眼前。
他心领神会：“要我给你倒水是吗？”
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原来是还没有睡醒吗？
过于呆萌的动作，让刚才的烦躁顿时烟消云散。
他心情甚好的替她倒满了水，女孩小口小口的啜饮着陶瓷杯的水，让他不禁有种在喂食宠物的错觉。
——好可爱啊！
怎么回事，这种好像只有在梦里才能看见的岩崎千夏限定ver。
他难道是已经累到产生幻觉了吗？
为了证实真实与否，五条悟的手不自觉的伸上去，捏住女孩软糯的脸。
但还没等他享受手中的柔软几秒钟，脖子就被一记手刀精准的打中。
“唔！”
疼痛顺着神经刺激着大脑，五条悟瞬间觉得睡意全无。
果然不是幻觉。
不愧是她，就算这种状态下攻击欲也好强。
岩崎千夏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意识似乎因为刚才的闹剧，彻底苏醒了过来。她一抬头，眼前就是一脸吃痛的揉着后脖颈的五条悟，“早上好……？”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还是有礼貌的打了招呼。
谁想到五条悟却在听到她的早安后，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到让她害怕。
岩崎千夏纳闷：“你笑什么？”
五条悟摆摆手，平缓着自己的情绪，但上咧的嘴角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愉悦。
“没什么。”
他蹲下身，仰视着她，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被忽略的早安。
“早上好，千夏。”
……
……
2005年，12月31日，早上九点
“想问关于津田先生的事吗？”笼岛里叶停下手中擦窗户的动作，“你们难道也是灵异爱好者吗？”
“姑且算是吧。”
准确来说是灵异解决者吧。
岩崎千夏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津田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嗯……我对津田先生也不太了解啦。这事你可以能要问我的姐姐。”笼岛里叶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分类垃圾的女孩。
“和叶姐姐！他们想问你一点事。”
女孩闻声抬起头，样貌与笼岛里叶有几分相像。
岩崎千夏向她再次陈述一遍问题，名叫“和叶”的女孩，在听到津田的名字后，陷入了异常的兴奋：“津田先生他是岛上唯一一个读过大学的人。起初大家都以为他会留在岛外，结果他还是选择了回来继承家里的旅店，礼华岛的宣传少不了他的功劳！”
的确是功劳巨大。毕竟就是因为他的“异常”死亡，才吸引来了这么多的旅客。
岩崎千夏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那样优秀的一个人，竟然会被雪女杀死……”
岩崎千夏：“你们对于他被杀有什么头绪吗？”
和五条悟不同，她一直觉得凶杀案和咒灵，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虽然没有直接根据，但是她却这样坚信着。
毕竟那个折原临也，在给她委托信息的时候，还刻意的强调了一点——他想要知道那场凶杀案的“真相”。
“说不定就是一个巧合呢。”早上，听到她要去调查津田先生的五条悟，倚着门这样对她说道。
“你为什么认为两者有关系？”
而她，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女人的直觉。”
岩崎千夏也和五条悟提出过分头行动的想法，结果却被对方一句“明明是你昨晚说让我不要单独行动的”反怼了回去。
所以现在，五条悟百般聊赖的站在她的身后，时不时还玩弄着她的头发，完全没有在听的意思。
——真想把他扔出去。
忍住内心的怒火，岩崎千夏亲切的看着笼岛姐妹。
笼岛和叶首先激动的反驳道：“完全没有！津田先生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记恨他！”
“其实我有听到过津田先生打骂海织夫人的……”笼岛里叶听完姐姐的话后，怯怯地说了一句。
“你肯定是听错了吧，他们两人很恩爱的！甚至海织夫人病逝之后，津田先生都没有把海织夫人的照片卸下来。”
“倒是那个寡妇，怕不是垂涎自己姐夫已久，仗着津田先生怀念旧情，靠着自己和海织夫人几分相似的样貌勾引津田先生。”
“美海夫人才不是那样的人！”
笼岛姐妹莫名地陷入了对峙的状态。
然而听着好像信息量爆炸的对话，岩崎千夏却完全没能理解。
这都谁和谁啊？
两个小姑娘说了一通，但她却连人名都没搞清楚，现在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回答别人的问题，笼岛和叶气呼呼的喊道：“我们找跛脚婆婆去评评理！看到底是谁说的对！”
“等等等等，美海是谁，海织又是谁，还有跛脚婆婆又是什么情况？”
“美海夫人和海织夫人是姐妹，也是津田先生的两任妻子。”
好家伙，姐妹丼。
“跛脚婆婆是这个岛上最年迈的老人，岛上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你们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去问她。”
“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话音刚落，姐妹两就一前一后跑出了旅店。抛下了手中的工作，毫无顾虑的离开了。
甚至还是岩崎千夏顺手叠好了擦拭玻璃的抹布。
事情怎么突然变得复杂了……
笼岛姐妹要比想象中的还要不靠谱，而她们口中的跛脚婆婆，听上去又过于可疑。
在前面领路的笼岛姐妹，越走越快，到最后甚至像是在竞速一般，跑了起来。明显已经不记得身后还有两个客人跟着的事情。
岩崎千夏心累的看着姐妹两的背影，放弃了追赶。总之只要在她的视线中，人就不会跟丢。
——果然应该像五条悟说的那样，直接去找咒灵吗？
毕竟和身边的人不同，她在咒灵祓除方面属实一个门外汉，无论是经验还是对策都寥寥无几。
她只是考虑到，在折原临也的委托里有“凶杀案”真相这一项，所以才来询问的。
而这件事她并没有直接委托给五条悟。
“总感觉会很浪费时间……”岩崎千夏长叹一口气，她对着身后一脸无趣的五条悟说：“你就不用跟着去了吧。”
以他的个性，怎么看也不是会乖乖地听这种八卦废话的人。
然而，身边的“咒术师”大人却没对她的行为做出任何的反驳，拽着她的手臂就沿着笼岛姐妹离开的方向走去。
“走吧。”
毫无波澜的语气，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如何。
两人沉默的走着，岩崎千夏的视线飘到不远处的山坡上。
虽然并不高耸，但薄薄的一层积雪堆积在坡上，倒像是传统文学中雪女会居住的地方。
“昨晚，我在那边的山半腰那，发现了咒胎。”五条悟冷不丁说道。
“啊？”她一时没反映过来，愣神了几秒后，指着不远处的山：“那里？”
五条悟点点头。
岩崎千夏：“你既然已经找到了，为什么不和我说啊？”
“而且，说好不擅自单独行动的呢？”
“某些人之前不也是，明明知道‘雪女’的事，还装作不知情，让我去打听的吗？”
五条悟嘴上虽然气势不弱，但眼神早就心虚的飘到了另一边。
昨天夜里，在确认岩崎千夏安稳睡着后，他短暂的离开了一会儿旅店，顺着感知到咒力的方向探寻过去。
一直到岛屿的最北边，他见到了那个尚未成形的咒胎。
在一个破烂的神龛上方，即将孕育出咒灵的胚胎，静静地悬置在空中。而神龛的周围，是一些粗制滥造的咒符，和一叠属于诅咒人的未干鲜血。
利用鲜血养育咒灵，可真是古老的方法。
但即便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咒灵的强度终归是受限于诅咒人的咒力的。
如此弱小的咒胎，即便发育成功也就一级的程度。
他踢翻了用于祭祀的血碟，不屑的又清理了几个周围的杂鱼。
手指停留在咒胎前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独自解决的念头。
姑且将“不要擅自行动”这句话听进耳中。这句，搭档夏油杰已经强调了多次的话。
实际上，顺着咒力的残秽，五条悟是可以找到诅咒人的所在的，而且甚至可以在对方不设防的情况下，直接了结这一切。
但还没迈出一步，脑内却浮现了岩崎千夏冷漠的控诉着“杀人犯”的画面。
身体突然就僵在原地了。
“总之，没什么大问题。今晚我会去处理的，你就没必要跟着了。”五条悟烦躁的揉了揉头发，大步走在前面。
天然的身高优势，瞬间拉开了两人距离。
岩崎千夏也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不悦，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无言地跟在他的身后。
但无论她怎么加快步伐，两人之前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五条先生！”她抱怨的喊出他的名字。
昨天还觉得他稍微地照顾人了一点，今天那点温柔就都烟消云散了。
五条悟闻声，意识到是自己走的太快了，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而身后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等他回过身来，岩崎千夏已经站在他的身前，一副骄傲的模样对他吐了吐舌头。
“别想这么轻易的把我甩在身后啊，混蛋悟。”
“混蛋悟是什么玩意啊？”五条悟本来还被前一句话触动了一下，结果结尾的称呼让他眉头紧皱。
“爱—称——”
“怎么想也不是这回事吧，啊？！”
……
……
被无厘头的对话耽误了一些时间，等他们跟随着笼岛姐妹步伐，来到一栋破旧木屋前时，两个人的争执似乎已经结束。笼岛里叶的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而一旁的姐姐和叶则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看上去应该是笼岛里叶的话更可信一些。
“津田夫人？”
跛脚婆婆在听到岩崎千夏的询问后，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
“啊，你们说的是美海吗？”
“美海她也是可怜，从小好像就能看到一些脏东西，父母也不喜欢她，后来别人给点钱说说媒之后，她父母就把她嫁给一个败类玩意。反而是姐姐海织因为长得漂亮又聪明，被三月屋的当家看中，直接做了老板娘。”
“不过两姐妹关系还挺好的，海织也一直照顾着美海。”
能看见脏东西……吗？岩崎千夏和五条悟对视一眼。
——应该就是她了吧。
跛脚婆婆煞有其事地凑到岩崎千夏的耳边，“其实啊，关于海织。虽然津田家对外说是病死的。”
“但实际上是和别的男人跑了，跟三月屋的一个客人一起出岛了。”
“知道这件事的，岛上没几个人的！你们真的问对人了。”
既然能这么轻易地告诉一个外地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隐秘的事情。
……
……
走出木屋，岩崎千夏长叹一口气。
“真是一人一个说法啊。”
“所以——”她拉长音，看着五条悟：“你到底在犹豫些什么？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这件事，和星野先生事件不同的点是什么？”在昨天发现他有所隐瞒的时候，她就想要追问的。但是因为各、种缘故，导致她当时没有及时问出口。
现在总可以告诉她了吧。
“千夏。”五条悟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这个咒灵，是由诅咒人的咒力做出来的。即便顺利祓除，只要诅咒人想，就可以再创造出一个新的怨灵。而彻底解决的方法，只有两种。
“由她本人自行解咒，就是施咒者一方主动放弃这个咒灵。”
但是既然都用到了血祭这点，对方已经是亡命之徒了，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的。
“而另一种，也是上面那群老家伙最常用的方法——”
“就是处死诅咒人。”
五条悟认真的观察着岩崎千夏的表情。
咒术师大多都是疯狂的，但即便这样，很多人心中还是有一定的底线的——就是不伤害人类。
毕竟按照夏油杰的话，身为咒术师，是要解救众生的。
虽然对于这一观点，五条悟不尽赞同。但是这次，他和岩崎千夏是作为搭档同行的，他需要考虑到对方的感受。
——她的人生中，是否会有“杀人”这项选择。
如果没有，五条悟会选择独自完成这一委托。
“所以……”岩崎千夏快速的眨了眨眼，终于是从对方冗长的解释中，察觉到他真实的意思。
“你是在担心我吗？”
“唔！”被这般直勾勾的说穿内心，五条悟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他用手捂住嘴，生硬的扭过头去。
亏他还纠结了好久，结果对方竟然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还借机戏弄他。
“别到时候害怕得直接逃跑了啊。”五条悟放下狠话。
岩崎千夏反而莞尔一笑，没有一点犹豫和后退，“不会的。”
死亡早就占据了她的人生大半。无论是与她相关的人，还是从未相识的人，尸体一具具地堆积在一起，从未与她割离。
而现在，也只是在其中，堆上一具“由她杀死”的尸体而已。
“与其担心我，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眼底都有黑眼圈了。”她指了指他的眼底。
五条悟辩解道：“那是前几天通宵玩动森玩出来的。”
“你是怎么能把一个休闲游戏玩到通宵的程度的啊，闲的话不如去玩玩‘脑力锻炼’，那个更适合你。”在吐槽这点上面，她自认为还是没输过谁的。
然而，嘴上功夫再好，也不及野蛮的一抗。
五条悟轻松的将岩崎千夏扛在肩上，笑脸盈盈道：“走吧，我们去找津田美海。”
“放我下来，混蛋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