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织机
坐在星汉旁,驭着万千星光,舞起寒玉雕饰的针,织着天上天下的千机,织会成江山锦绣,汇聚成青史长东。
我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很多人,他们从何而来,要到哪去。
他们,我针旁的星光。我的使命,是把他们,缝到这奔流长东的长河里。
璀璨,梦幻。我听着这喃喃祈祷,我知道,他们是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我讲他们我在手中,捻湿后颤巍巍地穿进针孔,针上的寒意微微散了些,星光的璀璨梦幻为针的晶莹剔透奉献了别样的美丽,生机的美丽。
“工作了,老伙计,在那里。”我伏在针旁,说了些悄悄话,指了指这长河来的方向。针飞了出去,欢快地打了个圈,一头扎进那长河之西。
我闭上了眼,把耳向那方探了探,不一会儿,一声轰然,那喃喃低语也随之传来,我满意地点下了头,那针从河中跃出,分明带着几分欢喜,而后在我手中落定了。
我想象着那星光的样子,那本平静的河流忽然撒了个欢,起了个小小的浪花,于是我看见了清浊初分,日月初照,一切都将要开始,生命终于停止了千万年无意识的漂泊,在这静谧中,那最初的五个字被找出:“筑一个家吧。”
我笑了笑,便收回神来,工作永无止尽。
我四处环视,捡起落在地上的那缕星光,漆黑中带着血般赤红。我打了个寒颤,我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遵从指引,将他穿过针孔,黑红染尽了寒玉的剔透,我将针随手抛出,随它径直没入身前的那段河流。
针逃难般逃回,在我手中瑟瑟发抖。
一声咆哮从河中响起,河流被黑红色染尽,甚至将那最初的梦幻吞噬,狰狞,疯狂。“战争与灾难啊。”我摇了摇头,忽然,滔天的巨浪向我袭来,喊杀冲天,彻骨的冰冷与惊骇的绝望试图将我也吞入腹中。我眉头微皱,抓起几缕星光,掷了出去。
汹涌的浪涛休止下来,满河的黑红被割裂开,庄严肃穆与欢快跳脱的气息同时弥漫开来。山河亘古,流水长东,宫阙重隔,牢狱法行。我在那时而沉稳,时而跳脱的浪花中,看见烛与灯将夜色缩小,阳光把时间刻勒在石头上,听见响堂木落于案牍,梃杖在惨叫声中抬起又降下。一切井然有序,又有那完美的意蕴在河中缭绕。黑红色也不太甘心,偶尔将这秩序打破,但也无奈随着诗歌在河中浮沉。
正欲歇息,却总觉少了点什么,我看着针不得其解。
一道星光闪烁而来,穿进针孔,针不受控制地飞起,我疑惑地看着,针孔中虚无缥缈,分明无有一物。但,针确实飞起,从河面上掠过。
这长流而东万古不变的河,顷刻逆流,而后有奔涌而东。我看见有神明的身影自河中升起,他袍袖一挥,我便看到文艺复兴,百家争鸣,他衣襟一正,我便听见,稷下开怀的大笑,诸子百家不休的争论,神学覆灭,人文崛起的呐喊。随后一齐流向我也看不见的远方。
针飞回我手,略有些锈迹,我手稍一握,转眼又剔透如新。
“下班喽。”我对针轻轻地说。针微微晃动,顷刻消散不见,我在这长东的河畔坐下,缓缓地沉沉地睡去。
织着天上天下,宇内海外的千机,坐在星汉旁,驾驭万千星光,执着寒玉雕饰的针,守望着这万千锦绣,陪着这青史长东。
我等着下一次醒来,针旁放着那几缕星光,我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谁,只需要织会这长东之河,再看这青史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