赡养费(他们都以为王果果早就死了...)
简直急死个人, 王夫人看俩孩子坐在一起吃包子,又说:“瞧那俩孩子玩得多好?”
“让他们好好玩吧。”陈玉凤连忙转移话题:“我猜这个本地女同志肯定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误,她是不是偷过你们的东西?”
她确定那个女孩子是王果果, 而听王夫人的语气,她猜得出来,当时应该发生过特别大的事情, 鉴于徐师长说自己的玉是被偷了, 正话反说, 她这是激将法嘛,想激着王夫人多说一点。
当然,她也怕自己问的太唐突, 对方不肯说。
但其实在过了几十年后, 这帮曾经的老三届, 老五八们特别喜欢讲当年的事。
“不不,怎么会。”王夫人一听陈玉凤, 以为她是误会了嘛, 连忙说:“你们生的晚不知道, 当年正在讲革命形式,全国上下一片红,人人都讲成份, 要闹革命的,她家在解放前是土司手下的土目,也是地主, 当时有人写匿名信, 给我们举报, 揭发了这件事,我们队伍里当时有革命小将, 按理就该批评教育他们,也叫批斗,结果呢,有天晚上牛棚起火……”
陈玉凤怕她又要打断,不肯讲下去,连忙给王夫人递了个包子。
怕她给自己让包子又要打断话题,自己也捧起一个咬了一大口,还大灌了一口茶。
王夫人看陈玉凤如此不客气,而且求知之欲是那么的热情如火,洋洋洒洒的就讲开了:“那姑娘天性野蛮泼辣,当时正好进山打野猪,躲过一劫,回来后提着刀冲进干校,把一帮革命小将们一通暴揍,然后逃跑了。”
陈玉凤心口一抽,也顿时恍然大悟。
婆婆之所以一直不敢提自己的来路,是因为她在革命年代揍过革命小将。
在那个年代,揍革命小将是不要命的事,抓到要被斗死的。
“那她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陈玉凤再问。
“这个咱就不知道了,但应该是死了,因为我们后来派人打听过好多回,没听说她再回过蒙自。”王夫人再感慨一笑:“现在回想起来可真荒唐,老乡给我们送吃送喝,对我们那么好,我们却提着鞭子去革人家的命,当时天热嘛,也不知道谁点了烟头还是悄悄烤红薯,不小心一把牛棚给烧了,小阿眯的父母,还有两个弟弟,一起葬身火海了。”
陈玉凤倒抽一口冷气,好半天才说:“您居然也是一员革命小将吗,那徐师长呢,瞧着那么斯文,也会拎着鞭子揍人,打人斗人的吗?”
王夫人再一笑说:“我当然不是,老徐也不是,他和马琳,小阿眯三个关系最好了,怎么会去斗人。哎呀,小阿眯跑了以后,有一阵子五七干校风声鹤唳,那是62年吧,马处长生了个女儿,长到几个月的时候死了,怎么死的她一直不肯说,不知情的人四处传言,说是小阿眯把孩子抱走,掐死又给扔回来的,当时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好几年的时间,我们晚上出门都要结伴,就怕小阿眯回来报仇。”
陈玉凤给这个答案惊呆了。
却原来,马琳和徐勇义的女儿不是丢了,而是死了,而且,他们还怀疑是小阿眯杀的。
而小阿眯,就是王果果。
默了好一会儿,王夫人叹了口气:“那年月成份不好的人日子难过,小阿眯应该早就去世了吧,去世了也好,活着会变老,变丑,看我现在这样子,跟照片上完全是两个人。”
陈玉凤看了眼照片,心说,我婆婆不但没死,还活的好好的呢。
而且王果果没发胖,没发腮,也没有王夫人那么深的眼袋,比她年青多了。
要说王果果偷别人的孩子,抱走掐死再扔回去,那根本不可能。
因为她是60年年底到的桂花镇,61年生的韩峰,63年生的韩超。
陈玉凤生于1965年,不记得之前的事,但是,桂花镇镇口的照壁上,61年时王果果做为劳动标兵被红漆写在墙上的名字,直到现在还在呢。
再说了,云南蒙自离桂花镇隔着千山万水,王果果一直在桂花镇生活,怎么可能去偷马处长和徐师长的孩子?
话说,陈玉凤前阵子还听人说起,说马处长的孩子被人偷了。
孩子是怎么没的,是不是被的掐死的,马处长自己应该知道吧,她为什么不出来解释一下?
还是她觉得王果果早就死了,所以解释不解释无所谓吗?
王夫人终于问了那句话:“没吃饭吧,我让保姆给你们做?”
“不用,我们也该告辞了,对了,王嘉嘉额头是不是破了?”陈玉凤手指王嘉嘉的额头,另一只手却悄悄一伸,从一沓照片中摸了一张,一张上面人最多的出来,揣兜里了。
王夫人照片多,丢了一张,她会先猜是不是掉沙发底下,或者垃圾桶里了。
当然,就算怀疑是陈玉凤偷的又有啥关系?
曾经下放过的一大帮领导们,比如罗司令,马司令们,曾经都是革命小将。
他们也都以为王果果早就死了。
可她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马上就要来首都了呢。
就不知道等他们见了她,会是个啥脸色了。
且不说这个,甜甜每天晚上要去王丽媛老师家练习一个小时的舞蹈,因为陈玉凤跟王夫人聊的时间长,这会儿已经七点了,估计甜甜也已经等了很久了,陈玉凤得去把孩子接回家。
下了电梯,她才仔仔细细看这张照片,足足有二十几个人,全是十七八岁的年青男女。
除了罗司令,马司令和王夫人,剩下的陈玉凤当然不认识。
但王果果来了,这一帮人她应该都认识,毕竟这可全是给她揍过的。
甜甜性格软弱,人也胆小,陈玉凤晚了半个小时,估计孩子该担心她了。
不过刚到王老师家门口,就见王老师王丽媛抱着甜甜,正在跟一个男人说话。
这人陈玉凤认识,是王丽媛的丈夫萧胜。
萧胜正在说:“不就一个担保嘛,你要是想下海,我给你,可你要下海吗,你不呀,人齐彩铃求到我了,你说我怎么办?”
王丽媛指着大路说:“你滚!”
“丽媛,你是个女同志,就不能学齐彩铃,大度一点?”萧胜又说。
王丽媛继续说:“滚,滚得远远的。”
“这就是你和齐彩铃的区别,你知道吗,张松涛不论干任何事,齐彩铃都特别支持,她跟我说,男人是会越管越远的。”萧胜说着,转身走了。
陈玉凤跟王丽媛原来不熟,因为经常接着甜甜,算是老相识。
而萧胜,在书中恰是齐彩铃的蓝颜知已,愿意为她鞍前马后的男人。
听甜甜软嘟嘟的喊了句妈妈,陈玉凤上前从王丽媛手里要回了孩子,并随口问:“王老师,您爱人怎么回事?”
要不是陈玉凤一样也是从桂花镇了来的,王老师大约就不说啥了。
但因为陈玉凤跟齐彩铃是乡党,王老师又心里带气,就说:“咱军区因为裁撤,不是空出了好多办公室嘛,临街的都在对外出租,就在今天,上面领导发了个通知,说只要上战场满五年的战士就可以免保证金,担保一间铺面,萧胜上战场正好五年,够资历,后勤部王主任的爱人齐彩铃找到他,想让他帮忙担保租一间,他要帮忙,给租铺子呢。”
“军区真有政策,说上过战场战士可以免保证金?”陈玉凤意外的是这个。
王丽媛说:“咱们后勤处的门口张贴了通知,我估计明天就会广播通报。”
话说,书里的齐彩铃运气特别好,总能碰到好事情。
军区的铺面,原来一间最小的都要缴三千块保证金,门槛高,一般人租不起。
估计是上层领导考虑到战士们津贴太低,军区还经常拖欠,怕他们养不起家,才给的福利。
而论战场资历租铺面,则是最公平的方式了。
萧胜正好上过五年战场,能担保一个铺面,齐彩铃求他他就给她做担保了。
那韩超呢,他上过七年战场,肯定也可以通过担保给她租一个吧。
不过得先回答王丽媛的话,陈玉凤斟酌着说:“担保不好做吧,万一别人在经营中出了事,责任是不是得萧营长承担?”
虽然齐彩铃跟自己是乡党,小时候还是玩得很好的小姐妹,但话得客观说。
就比如韩超帮别人担保铺面,万一别人在里面经营违法犯纪的事,军区到时候查下来,追责任,追的肯定是韩超,而军区追查责任,就是扣发奖金,或者扯肩章了。
哪一样都够毁灭一个军人的。
王丽媛也是这个意思,叹了口气说:“随萧胜去吧,我一直想跟他离婚的,但你知道的,军婚难离,他要出了事,我正好离婚。”
陈玉凤顿时觉得,咦,王丽媛老师的性格很洒脱嘛。
韩超要也敢去给齐彩铃做蓝颜知已,她马上把他扫地出门。
话说,关于军区出台的新政策,这于陈玉凤简直可谓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韩超上过整整七年的战场,凭资历就可以承租酒楼。
那她就不需要四处筹集一万块,可以让韩超担保承租,直接开店。
说服丈夫,总比说服别人更容易吧。
不过连着一周了,韩超一直在加班,要到明天,周六他应该才会回家。
这事得等他回家了才能再商量。
刚到家门口,陈玉凤居然碰上陈凡世。
这亲爹,前几天她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说张艳丽心情不好,让她少打电话。
陈玉凤估计他日子也不好过,所以再没打过电话,但今天整个人居然看起来神彩飞扬的。
“爸,你怎么来了?”陈玉凤问。
陈凡世进了院子,又进了屋,才拉开皮包,从中抽出个信封,说:“凤儿,最近我到军区办事,跟领导们聊天,总听他们提起韩超,韩超的风头可真够劲的。”
其实马尚北的事情能被提前抖落出来,是蜜蜜的功劳。
而韩超,也因此让一帮大领导们闭了嘴。
最近还忙着在整个军区搞检查,查各个营区的隐患,确实风头够劲。
当然,虽说是一家人,但正如张艳丽看陈玉凤怎么看怎么讨厌一样,陈凡世虽然会在领导面前帮马尚北说情,但马尚北出了事,他心里其实无所谓。
对继子谁会有真心?
相比之下,陈玉凤毕竟是亲闺女,陈凡世向她示好,这是正常的。
不过陈玉凤给陈凡世手里那只厚厚的信封惊到了。
信封都能给撑成方的,可见里面钱不少。
“爸,你这是要给我钱,这哪来的钱?”陈玉凤说着,给陈凡世倒了杯水。
陈凡世接过水,并不喝,倒有几分得意:“最近为了跑关系,你张阿姨卖了一套房子,但是马尚北犯的案子太严重,从公安局到部队,这钱没人敢接,她忙,让我去把钱存了,我正好把钱给你,凤儿,马尚北不是个东西,但玉璜是个好孩子,明年他就17了,我把他送到韩超这儿,你可得让韩超好好提拨他。”
是人就会望子成龙,而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能走正道。
陈凡世这是典型的站在哪个山头就唱那个山头的歌。
以为马尚北会有出息就尽力扶他。
现在发现马尚北不行了,又转头想来巴结韩超。
见陈玉凤不接,他又说:“给,这是三万块,这钱你拿着。”
陈玉凤不敢接,并问:“爸,这钱张阿姨真不知道?”
“上回的五千我是跟玉璜一起取的,玉璜告诉她了,但这笔她不知道。”陈凡世说:“上回她也没说我啥,只说我以后要给你钱,尽量不要瞒着她,但这回我给你的数额大,先瞒着吧,以后咱们再告诉她。”
所以上回他给她五千块的事,张艳丽是知道的。
而在知道的情况下,还给了陈凡世三万块,让他去银行存。
陈玉凤听着,怎么觉得这事不太对劲?
陈凡世又摸了摸甜甜的小脑瓜壳儿,说:“我是外公,现在给你妈妈钱,等你们长大了,可得孝顺外公,明白吧。”
“嗯,长大了孝顺外公。”甜甜说着,却喊蜜蜜:“妹妹,换成《红楼梦》嘛,我想看《红楼梦》。”
蜜蜜霸占着遥控器,指着电视说:“姐姐,看《上海滩》嘛,你看这个坏坏的丁力,他给许文强送钱,其实是为了害他,哼,我倒要看看,丁力最后怎么死。”
最近电视上热播的除了《红楼梦》,《一剪梅》,还有老电视剧《上海滩》。
甜甜爱《红楼梦》,蜜蜜爱《上海滩》,俩丫头整天抢遥控器。
虎毒还不食子呢,陈凡世倒不会有意害陈玉凤。
但是张艳丽被韩超捆过,而且马尚北也是韩超拉下马的。
试问,她对陈玉凤夫妻能不恨?
而在她明知道陈凡世给过她五千块的情况下,还会让他单独管三万块?
蜜蜜一句‘他给许文强送钱,其实是为了害他’,蓦的提醒了陈玉凤。
虽说陈凡世她爹,但她已经结婚了,私底下收钱,收的还是刚刚被韩超扣押的,马尚北的亲妈张艳丽的钱。
到时候张艳丽会不会反应到军区,并说她收受贿赂,或者说她勒索一类的?
这么一想,她突然想起来,那本书里也曾提过这样的事。
有些人给军区的领导送了钱,反手一个举报,直接就能把领导拉下马。
越想,陈玉凤越发现这是个坑。
张艳丽那么聪明的人,管财务的,在明知丈夫对前妻的女儿很不错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让他管三万块,这么巨额的一笔钱,那不是让猫守鱼,狗守骨头?
陈凡世当然希望韩超有出息,但张艳丽恨韩超,是恨不得把他送监狱里的吧。
当然,那是张艳丽的心思,不是陈凡世的。
陈凡世之所以送钱,是为了让韩超明年能好好陈玉璜,是为了儿子。
这钱,要胆小点,陈玉凤就不该收的。
但陈玉凤想了想,觉得自己必须收,陈凡世欠周雅芳的,一辈子还不完。
这钱她不但要收,她还要让张艳丽吃个大瘪。
“爸你先坐。甜甜,把瓜子和花生端出来给外公吃。”陈玉凤说。
甜甜乖乖的从茶几了起来:“爷爷喝。”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马尚北被逮,张艳丽四处找人帮忙,但就马琳,是她的好闺蜜吧,也明确的告诉她,自己帮不了忙,而且劝张艳丽不要再折腾了,劝马尚北安分点,主动交待,坦白从宽。
马司令,马琳,以及张艳丽,这些人全是从天津来的,是乡党,自然就会相互照应,可乡党都不帮忙了,足见马尚北的问题之大。
张艳丽一生气,整天在家大呼小叫。
而人嘛,年龄大了需要家的归属感,成就感,更喜欢和乐的氛围。
陈凡世望着甜甜,就要想起陈玉凤小时候,也喜欢这样给他端茶,剥瓜子。
他把甜甜抱了起来,说:“喊外公。”
“外公好。”甜甜说着,还给他剥了颗花生:“外公吃。”
陈凡世再看蜜蜜:“你怎么不叫外公?”
“外公好。”蜜蜜这一声喊的不情不愿,看外公要摸,本是坐着,腾然跳起来,跳到了沙发背上,行动比猴子还灵活。
陈玉凤去了韩超书房,不一会儿又出来了,递给陈凡世一张收据,说:“爸,你签个字吧。”
陈凡世接过来,就见收据上写着:兹有陈凡世,一次性付予女儿18年的抚养费伍千元,以及给前妻周雅芳的婚内财产分割款三万。br />
“爸给你钱,你还要搞个收据?”陈凡世笑眯眯的问。
陈玉凤说:“我现在知道了,爸在张阿姨面前是个男人,说一不二,但万一张阿姨反口,不给了呢,到时候怎么办?我是爸的好女儿,只想孝顺爸,对爸好,但是张阿姨人怎么样,我可不知道。”
上回之所以陈凡世给钱爽快,就是因为陈玉凤一再提,说他在家做不了主。
男人嘛,谁愿意被人说自己在家没地位,被老婆管。
这回的三万,给的时候陈凡世只想让韩超帮儿子。
可听女儿这么肯定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成就感顿时更高了。
接过笔刷刷刷写上自己的名字,说:“一家人不能说两家话,我给你钱,你张阿姨顶多吵几句嘴,到时候我会骂到她闭嘴的。”
陈玉凤估计他非但没法让张艳丽闭嘴,甚至他都不知道她是故意让他送钱,好找理由整韩超,说韩超受贿的。
既看他把字签了,她也懒得再招待,扶着陈凡世站了起来,替他拍打着西装,说:“爸你早点回家吧,多哄着张阿姨一点,她也不容易。”
陈凡世其实很想多坐会儿,但女儿一路连拍带送,他也只好出门。
“凤儿,照顾好俩孩子,爸以后有时间,会多来你家坐的。”陈凡世说。
陈玉凤既要踩张艳丽一脚,为了三万块,也要给陈凡世说句好听的:“有时间就带着张阿姨和玉璜一起来,咱是一家人嘛,家和万事兴的,爸你说对不对?”
陈凡世也是这样想的,于他,韩超,陈玉璜和陈玉凤才是他的家人。
张艳丽整天在家骂韩超,骂陈玉凤,他心里能高兴?
“闺女,再见。”亲爹嘴巴甜的像抹了蜜。
回到家,陈玉凤捧起那张收据,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水。
有这张收据,就能证明陈凡世所有给她的钱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给,而且是给她和周雅芳的赡养费,跟韩超没有任何关系。
张艳丽要不到军区举报就算了,一旦举报,她不但陈凡世要跟她翻脸,而且,她如今坏透了的名声,估计还得更坏。
就不知道到时候她的好闺蜜马琳,还愿不愿意跟她继续做闺蜜了。
第二天是周六,陈玉凤也接到了从王果果从桂花镇寄来的电报。
说她和周雅芳已经收拾好东西,计划要来了。
这周韩超一直在加班,但今天下午就让勤务兵来,说自己晚上要回家。
正好吴嫂子在散步,笑着说:“玉凤,你俩感情可真好,王书亚也连着加了六天的班了,就不知道让勤务兵通知我一声。”
当军嫂很辛苦的,男人加一周班,即使大肚子,也得一个人呆一周,没有人照顾,吴嫂子最近说准备要回娘家去。
陈玉凤笑着说:“他是饿了,想吃顿好的才专门说的。”
话说,王果果和周雅芳马上要来,而军区有一大帮她的故人。
这事韩超还不知道。
以及,虽然陈玉凤刚从陈凡世那儿收了三万块,但是那笔钱在张艳丽没闹开之前是不能动的,她只能是收着。
万一她真闹到军区,她也会把钱和收据当作证据提供。
所以,她还是需要韩超用自己在战场上七年的资历,帮她担保,承租铺面。
育苗班周六放假,所以俩丫头今天都在家。
而今天,也是陈玉凤头一回带俩娃去逛大青山批发市场。
俩娃还是头一回出门,甜甜跑的慢,陈玉凤得牵着,蜜蜜跑得快,得栓着。
饶是生在镇上,从小就在摊子,铺面跟前玩儿,但大青山批发市场让俩丫头大开眼界,尤其是一排排,一摞摞的电视机和收音机,看的俩闺女眼花缭乱的。
陈玉凤逛到卖鱼的摊贩旁,因为不买鱼嘛,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走,甜甜忽而哎呀一声:“妈妈,鸡啄我的屁股。”
陈玉凤回头一看,隔壁的鸡笼子里,一只凶巴巴的大公鸡正在啄甜甜。
城里的鸡几乎都是养殖的,很少有土鸡,但这家卖的却都是土鸡。
正好这时卖鱼的大爷说:“隔壁是我家老邻居,刚从密云那边过来,老两口在山里养鸡,儿子来城里卖,丫头,你要想买鸡就找人。”
陈玉凤盯着那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看了看,指着说:“老板,把它给我宰了。”
转眼,这只鸡被扒干烫净了,今天晚上,它就是一盘辣子鸡丁!
晚上蒸的白米饭,又炸好了鸡丁,切好辣椒,陈玉凤用大红豆煮了一大盆酸菜汤,又用土豆和豆角烧了一碗耙菜,调两碗蘸水,菜虽然简单,但是足够下饭。
这时韩超还没回来,她专门把张军区今天下达的,关于承租铺面的通知给贴到自家院门上,然后带着俩丫头,先去洗澡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就见那张通知已经不见了,而韩超,就在院子里。
“看,我爸爸。”甜甜指了指韩超,再指隔壁:“那是赵武的爸爸。”
韩超换了一件军绿色的背心,正在收拾家里的煤棚,皮肤白皙,可又肌肉鼓胀,看身材,像外国电影里的人似的,但脸是个特别标准的清秀小伙。
隔壁的赵方正四仰八叉的躺在躺椅上,一边一个儿子,正在给他捏肩捶背。
辣子鸡丁人人会做,但要香,必须用糍粑辣椒,这道菜必须趁热炒,所以陈玉凤直奔厨房,辣椒一入锅,隔壁的赵方正就躺不住了,不住的嗅着,真香啊。
等炸过一道的鸡肉再搁锅里,分明包嫂子从食堂带回来的,是赵方正最爱吃的蹄髈,可他吃在嘴里却怎么都感觉不到香,隔壁简直熏的他垂涎三尺。
男人背宽人高,自带阴影,大手接过盘子,来一句:“做酒楼不行,油烟太大,伤手。”
语气里都透着决绝的不允许。
妻子进城了,肯定得找个活儿干,而像齐彩铃那样去做服装,至少干净。
开饭馆就难免要抓水抓油,在韩超看来,那太脏了。
不为别的,只为天天抓水抓油这点,韩超就不能同意。
陈玉凤此时并不着急,不论有什么事,先吃饭嘛。
“爸爸,你最近忙吗?”在饭桌上,蜜蜜问。
韩超答:“不忙。”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周彻查了一周,大家才发现几乎各个营都丢过放大镜,有一部分找回来了,但目前还有一部分没找出来。
新兵藏着那玩艺儿,说不定就要在教官身上使坏。
现在的新兵心思滑,人诡诈,而且就像马尚北那样,有好多在进营之前,有可能是在外面混社会的,军营又是子弹和枪不长眼的地方,在战场上不怕有生命危险,反而现在,领导们也很怕,怕军营里要闹出人命。
要真有,那可就是天大的丑闻了。
甜甜又说:“爸爸,七一建军节我们有汇报表演喔,我要去大礼堂。”
韩超扭头看了看闺女,说:“好,我会去看的。”
陈玉凤莫名就有点吃醋了,甜甜要上大礼堂表演的事,怎么没跟她提过?
狗男人都没跟俩丫头说过几句话,但俩闺女居然都特别喜欢爸爸。
蜜蜜给他一块辣子鸡,甜甜就要舀一勺云豆酸菜汤,怕爸爸尝不出滋味,还给他拌一拌。
芸豆酸菜拌了一碗糯乎乎的米饭,只看颜色就叫人食欲倍增。
但吃完饭,俩丫头得去看电视了,今天晚上有《射雕英雄传》,别人都看老掉牙了的。
但俩丫头特别喜欢看,尤其是黄蓉一喊靖哥哥,俩丫头就要说:“妈妈,黄蓉跟你一样喔。”
韩超一周没回来了,四处转着看了看,发现家里既干净又整洁,没有什么需要他干的,于是从箱子底下翻了几床旧棉被出来,拿到院子里拍打干净。
进屋翻了翻,见被褥被套是干净的,于是又放下了。
转而出门一圈,陈玉凤还以为他是生气了,不想理自己,去营区了。
但过了会儿,他又回来了,而且拎着一只蛇皮袋子。
他进了卧室,好半天,没动静。
陈玉凤于是进卧室,想看他在干嘛,进门,就见他提着剪刀,正在剪旧床单。
剪完之后,端过针线笸,这男人居然开始穿针引线了。
陈玉凤给吓的差点没合拢嘴,韩超一个大男人,穿针引线的,他居然是要缝枕头?
且不说陈玉凤作为一个农村女人,看到曾经像野狗一样的韩超居然会拈针,而且大手拈着针,穿针引线,针用的特别好时有多震撼,她估计城里女同志们见多了稀奇的,看了也得惊掉大牙。
男人穿着军绿色的背心,两只手特别粗,一只小小的绣花针在他手时,简直看不见。
可他不过一挑,线穿针而过,他居然会穿针,这就够陈玉凤惊讶的了。
而把针穿好后,他居然还给线绳打了个结,然后,像模像样的,开始缝了。
“哥,你在哪儿学的这个?”陈玉凤以为自己眼瞎了。
这男人小时候可不会干这些,他的双手只用来打人,或者打鸡打狗。
韩超说:“越南。”
“你去过越南?”问出口陈玉凤才觉得自己是在废话,他去越南打过仗的。
但韩超依旧好声说:“河内,顺化,海昉,胡志明市我都去过。”
陈玉凤伸手抓了一把,他拿来的蛇皮袋子里,装的全是荞皮。
“爸爸,你这是干嘛呀,我们的枕头都是棉花的,软软的,不要你这个。”蜜蜜凑在门上,看见荞皮,忙问。
甜甜却说:“妹妹,爸爸是给奶奶和外婆缝的呀。”
军区的枕头当然都是棉花的,而要不是韩超专门找荞皮,陈玉凤差点忘了,俩妈睡惯了荞皮枕头,肯定睡不惯城里的棉花枕头。
而她,居然忘了给俩老人准备枕头。
这狗男人,在他回家之前她就知道他会大变样子。
可陈玉凤万万没想到,他会变的这么彻底。
俩人还得聊点事,当然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为了一只破酥包,蜜蜜就能和王嘉嘉打起来,她要当着孩子的面聊领导们的私事,就怕俩孩子出去要乱说。
不过陈玉凤并不着急,俩娃今天跟着她跑了趟市场,甜甜喊脚疼,早早睡了,蜜蜜九点的时候也撑不住了,在打盹,胡乱捣了捣牙刷,给陈玉凤抱到床上去了。
小丫头上了床,还在哼唧:“把爸爸喊来,一起睡嘛。”
这时韩超还在缝枕头,陈玉凤进了小卧室,先把三万块掏了出来。
看男人眉头一挑,立刻又把收据掏了出来。
当然,也把自己的怀疑讲给韩超听。
这三万块她收了,但她目前不会动,看张艳丽那边的行动再说。
“可以,收了吧。”韩超说着,把钱和收据又还给了陈玉凤,弯腰从小床底下拿出个盒子来,又从腰上卸了一串钥匙,递给了陈玉凤,说:“装到这里头中。”
陈玉凤看这是个琴盒,因为它特别沉,以为里面真装着把琴,打开,却发现里面空隙,看起来应该是装枪的,所以,这是个伪装成琴盒的枪盒?
这狗男人不愧上过战场,他的东西全都稀奇古怪的。
看男人眉目是温的嘛,陈玉凤又把那张照片放到了枕头上。
韩超愣了好一会儿,把照片捡起来,看着角落里的小女孩:“我妈?
“我必须开酒楼,现在就给我写申请,明天我就要去军务处。”陈玉凤说着,看韩超针涩,戳不进布里头,把针抓过来,在自己的头发间润了润,又递给了他,挑眉一笑:“你不写申请,我就不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
身材精壮,却又眉清目秀的狗男人于灯下望着妻子。
虽然说七年未见,人都会有变化。
但陈玉凤的变化太大了,小时候的她一直是个傻姑娘。
那时候齐彩铃总从她手里骗手帕,骗玻璃球,对方说丢了,哭一哭,她傻乎乎的就会信,经常是齐彩铃骗走她的小玩艺儿,韩超再堵着齐彩铃,要回来。
上战场前韩超一直特别担心,怕她在镇上吃亏。
而在桂花镇的时候,她劝王果果上首都治病的那一手,就叫韩超特别惊讶。
为了给古董正名,在饭桌上她言谈之间,就把陈凡世的皮给扒了。
当然,她猜得是对的,韩超把马尚北整到坐牢,张艳丽现在恨他恨的要死。
故意让陈凡世送钱,就是想去军务处闹他。
但这张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男人并不想屈服,但是妻子已经把笔递过来了,还伸手摇了一下他的胳膊。
她小时候都没这样过,摇摇他的手臂,嘴角撇一撇。
一头短短的卷发,两只大眼睛扑搧扑搧的。
“开饭馆特别辛苦。”男人说。
陈玉凤举起一只手:“我能吃苦。”
“我带你来,是来享福的。”男人又说。
陈玉凤再举起一只手:“我可以干的。”
她当然要干,而且必须干,因为她不像齐彩铃,有对服装的审美,她只会做菜,男人说享福只是个话儿,她要在家呆一年,男人或者无所谓,但呆十年,用书里的话说,她就是有工作的军嫂们所笑话的黄脸婆了。
韩超提笔,刷刷几行,写完申请,再转头看妻子。
陈玉凤也不捏扭,踢了鞋子,盘腿坐到床上,把自己从王部长的夫人那儿听来的,关于‘小阿眯’的一切都讲给韩超听了。
别的事倒无所谓,但是既然连王夫人都怀疑马处长的孩子是被偷了,而且言下之意是在怀疑王果果,等婆婆来了,这事总得跟马处长两方对个质吧。
不止陈玉凤,桂花镇所有人都可以证明,马处长丢女儿的时候,王果果人在桂花镇,没离开过。
这件事,至少也该让马处长当着一帮领导的面,澄清一下吧。
男人看会儿照片,再看会儿陈玉凤。
突然问:“你要在这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