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事（四）离开
柳村的房子，都是一色的木房子。
历史久远美丽古朴的的木房子，错落有致地坐落在四山环抱的草地上，远远看去，像一个个精致的蘑菇包。
一般一个家庭都会有三到四栋木房子，成半包围状，簇集在一起，房子前面就自然形成了一个宽阔的农家小院，再用篱笆将空出来的那一面围起来，就是一个密闭的私人空间。
各家各户的院子前面都有一扇上头尖尖的院门，院门两旁都挂着串成鞭炮似的红色辣椒状的饰物，看着以为是辣椒，实际上不是，是柳村特有的一种植物，经年不腐烂。
据说这东有辟邪驱灾的神奇作用，所以整个村院门上都挂着这种饰物，还都是祖辈流传下来的，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可考。
现在柳村也已经很难找到这种植物了。只偶有人进到大山深处，会碰到那么几棵，摘回家来给孩子当饰品，挂在脖子上衣服上，求保个平安什么的。
而此时站在李家院子门口的高涵，手里拿着的、色泽鲜红欲滴的几串红“辣椒”，就是李三他爷爷在世的时候，曾数次进山，偶遇了几次，积攒下来的。前些年李家爷爷去世后，李家就当成最珍贵的纪念品收藏了起来。
李三他爸实在是对这个小大人似的高涵喜欢得紧，今天在这么一个特别的日子里，就大方地拿出来，作为离别的礼物送给了高涵。
高涵看着手里的几串“红辣椒”，实在是嫌弃得紧，整个小脸绷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紧，眉头也是难以掩饰的锁出了个“川”字。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李爸怎么就给自己送这种小女孩儿才会玩的玩意儿？要不是盛情难却，要不是他从小受的教育，使得他有非常良好的修养，他早就直接丢进垃圾桶了。
他是把自个儿当大人了，但在李爸眼里，他就是一个10岁的小孩，小孩哪有不喜欢这些新鲜还罕见的小玩意儿的？
其实李爸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思在里面，此物在他们柳村先辈那时可是至圣之物，现在虽然大家都不怎么重视了，但是他还是很相信这个小玩意是真的可以驱邪避灾的，小孩哪里就会没有个小病小灾的了？
再说，就算传说是假的，那给孩子戴着总只有好处也没坏处。他是真的希望这个冷冰冰的孩子，一生都能平平安安顺风顺水的。
高涵自然是体会不到李爸的这份苦心的了。
“怎么？不喜欢啊？”
知弟莫若姐，一直站在高涵身边的高洁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不对，就附身柔声问道。
“不是！”
高涵口是心非地答道。
“呵呵，你呀，总是言不由衷。姐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是实在嫌弃，等会妞儿来了，你可以送给她呀！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也不知道你真聪明还是假聪。”
高洁是个直性子的，虽然比自个弟弟大十来岁，却没有弟弟那么多弯弯拐拐。
“李爸送的，再送人，合适？”
分明是稚嫩的童音，却硬让高洁听出几分鄙视来，这分明就是在讽刺她这个做姐姐的不懂人情世故嘛。
“切，有什么不合适的，就你想得多，迂腐。”
高洁不以为然的说着，也慢慢伸直了身子，完了还不忘抬起右手，捏着手指，对着高涵洁白的额头就是一个二指弹。
“你？”
在他额头上迅速起了个小红包。高涵抬头看着自己的姐姐，他对自己这个姐姐真的是很无语。
这小红包看在高洁的眼里，她心里也是一阵惊叹：就说这孩子长得一副好皮囊啦，这弹指可破的皮肤，有时让她这个做姐姐的都嫉妒。
“你最好还是少跟家里那些个老古董在一起，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不知是该心疼你呢，还是该鄙视你，唉！”
高洁看着自个儿这唯一的亲弟弟，也着实是很心疼得紧。小小年纪却没有真正的童年，哪像她，千金小姐，啥也不用管，被爸妈捧在手心里，只要做个快乐的米虫就好了。
他们高家就是特别奉行“穷养儿子富养女”。还是做高家的女儿幸福啊！
“小涵子！小涵子！”
人未至，声先到。高涵透过李家院子矮篱笆寻声望去，只见柳絮花蝴蝶似的，大老远就边喊边向李家院子这边跑来。
那欢快的样子，看在他眼里，心里泛起了很微妙的、名为喜悦的波澜，但他面上却不显，依然是高冷地端着。
“喏，你小媳妇儿来了。”
高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觉得自己的弟弟真的是傻得可爱，忍不住打趣道。
高涵冷冷地丢给自己姐姐一个白眼，却没有出声反驳，只是抿了抿嘴，终究是一言不发。
“唉，你还真是无趣得很啦！你就不能像小妞儿那样？坦诚欢快的享受自己的童年不好吗？你看人家妞儿，那才是童年！”
高涵听姐姐这么一说，眼神不自然地闪了闪，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将嘴抿得更紧了。
高洁看着自己的弟弟，她是真拿自己家这个小古板弟弟真的是很没辙，这次特意带他出来，就是想让他远离家里那些老古董，帮他找回属于他童年的快乐。奈何，家中老学究们对自己这个弟弟七八年的思想浸淫，早就将弟弟的童真给剥夺了。
想想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就开始要求背什么四书五经，还有那什么兵法，都是些“之乎者也”，真不知道一个现代人，学那些有什么用，好好的孩子给整得一点朝气都没有。
其实自从高涵来到这个闭塞的山村，与小絮儿认识接触久了以后，他内心也有了很大的波动。
他也向往过像小柳絮那样，欢天喜地地表达自己的喜悦，蹦蹦跳跳地表达自己的快乐
。但是久居他心里的生活习惯，不允许他那样坦诚地去表达自己的感情，那样他会觉得很别扭。
他高冷惯了！
“三嫂，三哥，李叔叔，婶婶。”
在高涵晃神间，柳絮大大咧咧地冲进了院门，对着院子里的大人们就是一个一个亲热地喊道。
“小絮儿啊，你来送你涵哥哥了啊！”
婶婶笑眯眯地看着柳絮说道，其他大人也都笑呵呵地看着她，他们是真心喜欢这两孩子，为他们这般友爱而高兴。
“是啊！婶婶！”
柳絮大方地说着，就来到了高涵身边。
“涵哥哥，你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哦！”
合着这小丫头急匆匆跑过来，就是为了提醒她涵哥哥别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的啊。
“什么约定？”
高洁立马好奇地问道。
“就是等我长大了，去a市找你们啊！”
柳絮天真地眨巴着大眼睛，坦诚道。
“那是你要去给你涵哥哥当媳妇儿吗？”
准备进屋继续拿行李的李三，听了柳絮的话，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柳絮打趣道。
“三哥哥！”
柳絮看着李三英俊的古铜色的大笑脸，娇羞地叫了一声，她突然就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了起来，小孩子的娇俏也立马表现了出来。她用手指绞着衣角，红着脸低着头，咬着牙不说话了。
“哈哈哈。”
李三见状，大笑着转身向屋内走去。
柳絮见李三走后，这才再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高涵，继续轻声问道：
“可以吗，涵哥哥？我可以去找你吗？”
“嗯，自然！”
高涵清冷的童音里，也带了几分情绪。
几个大人见状，便都笑着摇摇头，走进屋里去拿行李了，似乎有意给两个小孩儿留一个话别的空间。
夕阳懒洋洋地透过院前的几棵挡阳的树木，稀稀落落地洒在院子里，将二人小小的影子也拉长了些。
两个孩子，一个沉默着，时不时地点点头；一个叽叽喳喳地围着另一个，手时不时地挥舞着，似乎在讲着什么特别动人的故事，还时不时地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不像是在话别诉离愁，倒像是老朋友久别重逢话衷肠。
“走咯！”
如果不是必须得走了，高洁实在是不想破坏两孩子之间这美好和谐的气氛。
“我走了！”
高涵说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走到柳絮面前，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转身就走出院子，上了停在离院门不远处的草地上的小轿车。
柳絮依依不舍地跟到了车前，眼巴巴地看着坐在车子后排的高涵。
“不要难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高洁不忍地摸了摸柳絮的头，安慰道，然后走到车子的另一边，也上了车。
“再见！”
在车子启动的那一刻，高涵还是探出了头，对着柳絮挥了挥手。
再见了我的童年！再见了我的快乐！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他才刚接触到童年，就要结束了。
他将回到那属于他的世界，重新过上枯燥乏味的生活。
那个家，那个冷冰冰的家，那些个古板的老脸，还有那学不完的所谓的学问与经商管理，还有那所谓的人情世故……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那所谓的荣华富贵，他甚至想反抗拒绝去继承那所谓的家业，他只想像小柳絮那样，快乐地享受真正的童年！
柳村这一趟旅居，他的心境发生了很微妙地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