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修字）
许蒙早先打算走平民路线，用碰瓷蹭热度的手法操作，谁曾想运气爆棚碰上了叶应则，只能改路线，不然非给人家留个无理取闹、强词夺理的印象不可。
他的想法是尽量一本正经地往高大上方面靠拢，好在歌功颂德这方面他也颇有心得。纵然如此，他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功力过不过关，不过关的话那可就成了槽多无口。
许蒙这厢紧张忐忑，江糖也没比他好多少，甚至有些后悔为啥非要赶今日上新。遇到这种赶鸭子上架，两人根本没得商量的事情，江糖只能祈祷店小二给力，许蒙不是个坑货，不然玩大玩脱线了那可就大发了。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何况人家还是县官呢。
叶应则看着眼前的蛋卷和蛋酥，真是卖相不错，味道香甜，叫人忍不住食欲大开。只是这等大庭广众之下，吃东西确实有失体面，他只得忍下来，等着许蒙与店小二辩论。
许蒙到底比店小二更多了些临场经验，待叶应则吩咐完毕，又等了须臾，见店小二没打算率先发言。他故作谦让道：“我坚信我们林堂镇许家寨的鸡蛋肯定是给贵东家一些灵感，可我脚踩贵铺的地面，就不蛮横抢说了，还是小哥先请吧。”
店小二看了他一眼，一副什么叫你不蛮横抢说，你根本就是强词夺理的表情。
叶应则看许蒙那副故作大人的高姿态模样，忍俊不禁，冲黄众使了个眼色。黄众微微颔首，对两人笑道：“既然这位小哥如此说了，店家小哥儿请吧。”
许蒙微微高抬下巴，一副我绝不怕吃亏的模样。
店小二口齿伶俐，把故事说得十分感人，连一旁听他说的江家点心铺东家都以为自己当真做了这么个梦，得了这等点化，才有了江山卷和江山酥。
这店小二是江糖的远房侄子，也是点心铺东家的族人，叫江三九。他是三九天生的，这名字有点江湖气，人却讲得喜庆，办事儿也滑不留手，很得江糖的看重。
等他说完，黄众示意许蒙可以说了，许蒙学着店小二上前给众人见礼，才开口道：“店家小哥说的话，我信。”
临场的诸位，或站或坐的，听得他这话，俱都笑他。那笑意就是，信了你的话才是见鬼了。
许蒙不以为意，继续道：“真的。谁骗人谁是小狗。不说别人，就说我吧。我叫许羊娃，就是那个林堂镇许家寨会讲半夜鸡叫的许羊娃。”
许蒙最近在县里颇出风头，有人听得他自我介绍，没见过真人的少不得交头接耳一番，连叶应则和江万年也不由得多打量他两眼。
许蒙穿着算不得多体面，但是干净整洁，人瘦瘦小小的，却精气神很足，眼睛亮堂堂的。他给人一种质朴而自信的感觉。
叶应则打量后，在心中微微颔首，人争一口气，这精气神不错。黄众打量过他后，示意他继续说。
许蒙觑了叶应则和黄众一眼，见二人还没表现出不耐烦，却还是歉然道：“不是我自夸，我见识少，就是像拿自己来证明店家小哥说的事儿是可能的。你看我一个小屁孩，就偷听了几堂课，偷学了几个字，到县里是我走的最远的路了。我咋会讲半夜鸡叫这故事？为啥？”
有人被他一惊一乍弄得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附和问道：“为啥？不会也是神仙给你托梦吧。”
许蒙摇头道：“没，我没江家东家那么大的福气呢。我们村养鸡，你们都知道了是吧。我呢，没了爹娘，只有个爷爷。他去修河堤挣钱去了，我们这房的三老太爷。”他说着自我感动地哽咽道，“我没了当小辈的体统，一定得把他的名字说出来。他叫许征。许征是我三老太爷。”
大家看他哭，还以为三老太爷如何作恶欺负他呢。有人道：“你别怕，明府在呢，你且说，不会叫你吃亏。”
许蒙忙擦干泪，大声道：“不是的。他怕我没饭吃，就把我叫他家去吃饭了。后来村里要养鸡，我人小个子矮也不大聪明，我也是族里的一份子，也是族人啊。我就向三老太爷说了我的想法，族里就答应了。
我白天夜里都跟鸡呆一块儿，时间久了，我脑子里就有好多关于鸡的故事。我们族里的太爷说，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诚心感动了神仙。我虽然没得神仙指点，可是我相信江家东家肯定跟我一样，也是醉心于此。”
大家思绪完全被他带歪了，围观的人群里不少在议论许征仁义，许蒙这话也不差。
叶应则听完他的废话，清了清喉咙，点题道：“这说到底，江家这个，”黄众没吭声，江糖低声说了名字，“江氏卷，江氏酥。”
江糖不敢玩脱了，选了个保守的，没敢说什么江山卷，江山酥。
许蒙闻言，一拍大腿道：“明府，您听我说完。咱说这江山卷和江山酥，跟咱们有没有关系。”
“你说啥？”叶应则听他说完，看了眼黄众，却先开了口啊。
许蒙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声音压下去一些，却还是能让大家听见道：“江山卷，江山酥。不，不是神仙给他托梦，让他给皇上进献，这天下要太平啦。不是江山卷，江山酥吗？那叫啥？”
舆山县的话虽说与当世的雅音，也就是普通话，可到底有口音。这方言方语的，叶应则一个外地人，听的时候难免会有些耳朵打滑。刚进来的时候，他还不确定许蒙与店小二争的点心具体叫啥，得了江糖提醒，才知道是江氏卷和江氏酥。
可许蒙这个反问太好了，江三九的故事里也说了这是神仙点化，还让进献给皇上，叫江氏确实不如江山好。
叶应则按捺下心中的激越，再次清了清喉咙道：“即便如此，那又跟你家有什么关系。”
许蒙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真诚恳地道：“咋没关系。他们家老用我们许家寨的鸡蛋。你们知道我们许家寨的鸡蛋是怎么养出来的吗？”
县里的人不如许家寨周围的人灵通，而且这一带养鸡的少，也不太关注，自然是不知道了。有那爱出风头的，看叶应则脾气好，不呵斥围观群众，便故态萌发，叫嚷道：“能喂啥，还喂天上神仙肉不成？”
许蒙下巴微抬，表达了自己的小骄傲后，又忙垂首道：“我们用地龙喂的。地龙也是龙啊。鸡蛋也叫土凤凰吧？土凤凰吃了地龙下的蛋，叫啥？叫龙凤蛋。你看江东家吃了别的蛋，就想不出来，吃了我们村的蛋就灵光来了，得了神仙托梦。肯定跟这个有关系。不然，我天天看着鸡，怎么就会讲故事了呢？肯定是要天下太平了，才这样啊。你看以前都没有，说明现在皇上就该是皇上。”
谁还敢说，皇上不该当皇上不成？就算心里有点怀疑，也不敢嘴上说话。
江糖听他忽悠，大冷天的忍不住抹汗，生怕许蒙下一句再蹦出什么叫人心跳加速的话出来。
许蒙再接再厉：“难道江东家希望天下太平，咱这些人，不希望天下太平吗？我们许家寨信皇上叫咱们得太平。我太爷说了，修河堤是好事情啊，到时候天下太平咱们也能去京里啦。现在穷一点苦一点，子孙后代就享福啦。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也是咱们天下人的天下吧？我太爷爷们说的。”
结果静默了须臾，人群中自发鼓掌道：“对，陛下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太平！”
“皇上天下得得好。天下太平。”
“天下要太平了。大家太平了。”
“就该叫江山卷，江山酥。”
“皇上威武。”
许蒙默默加了一句：“席卷天下。”
人群中爆发出哄笑声。
有人高喊：“皇上威武，席卷天下。”
有人则叹：“当真是个能人。”
一时间，江家点心铺热闹非凡，众人脸上洋溢着因许蒙的鸡血而躁动的欢笑。
叶应则被众人感染得有点热泪要盈眶了，忍了再忍终究是没忍住。他拭着泪道：“皇上仁慈。大家心心挂念的刘明府，听说他已经回家了。跟大家一样，会过上太平的好日子。”
叶应则贫寒出身，与百姓的同理心还是较为强一些，这些日子待下来，知道前任为人清正，口碑很好，百姓们想着他是应该的。只是他一个当官的跟老百姓解释恁多挺没意思的，但是今日，他感受到了大家对太平的渴望，感受到了百姓的真诚，就恰如其分地说了这么一通话。
有人听得叶应则的话，竟然哭道：“那就好。刘明府是个好官啊，好官啊。”
黄众怕大家再提修河堤的事情，忙道：“皇上仁义。”
许蒙也怕自己这摊刹不住车，演变成了恶□□件，忙附和道：“皇上威武，席卷天下。”
一时间，这个口号响彻江家点心铺上空。
当然，江家点心铺的蛋卷和蛋酥，经过此役名满舆山县，而叶应则趁热打铁，立即把事情经过写了下来，而江家贡献了点心方子，很快就送去了府城。
至于何时摆在皇帝的案头前，叶应则相信不会很慢。
是夜，叶应则与黄众一醉方休。
江家的人下午就动身去了府城，准备抢占市场。
那许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