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马拉松
冬日阴冷的操场上，许梦娇与队员们热火朝天地进行着训练。终于轮到休息间隙，她双腿软下来仰躺在跑道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色的天空。
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周正修长的手指和那把红色的吉他。
李明看许梦娇情绪又有些不对头，他皱起眉，忧心忡忡地走过来问道：“你又有啥心事了？”
许梦娇看向李明，难为情地说：“为什么总是瞒不住你？”
李明俯视着地上的女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这个女孩，人不大，心事倒不少。又是因为男孩吗？”
许梦娇站起身冲他羞涩一笑，突然她眼睛一亮，歪着头问：“老师，咱田径比赛有没有奖金比较多的？”
李明听闻对她侧目而视，“许梦娇，你能不能有点体育精神？”接着他又道：“现在是训练时间，晚自习来操场找我吧。”
晚自习，许梦娇如约来到操场，李明倚在乒乓球桌前弹着吉他，寒夜渐冷，他形单影只地立在黑夜中让许梦娇看着有点孤寂。
她想象着年少时的他，是不是也像现在的周正他们一样？对音乐怀着一腔热血，但最终还是败给了冷冰冰的现实。
许梦娇想到那个“败”字，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她向李明走近，在他旁边坐下，托着下巴倾听着。李明弹完一曲，看向一脸认真的女孩，他笑了，“你还真是喜欢倾听啊！”
许梦娇回他一个浅浅的笑，开口问道：“你年少时有没有立下关于音乐的理想？”
李明望着黑夜思索着。这个女孩总是会问一些让他难为情的问题。在夜色的掩护下他笑着随口承认道：“有啊！”
随之便是长久的沉默。他们感受着冬夜的冷寂陷入回忆和神往中。
李明长吁一口气，似乎在给过往一个释然，“音乐会让人产生美好的幻觉，这是它非常迷人的地方，而真要把它当成毕生的事业它又会让你苦不堪言。只有心思极其单纯又执着的人才能一直坚信音乐是美好和希望的。其实任何理想都是如此，你为它着迷的同时，一定也要承受它带给你的痛苦。在痛并快乐的追寻中，很多人都感受到了痛苦大于快乐，慢慢也就放下了。”
许梦娇望着眼前的大男孩，想象着他热血少年的模样，她不能评判他的放弃是由于他资质平庸还是他不够热爱、不够单纯。
许梦娇不由得跟李明讲起周正，讲起那些偷听的日子，讲起他和伙伴在田野里放声歌唱，也讲起前几天他们去看演唱会转而又去琴行的一天。
李明听着眼含笑意，最后他的脸沉下去。
沉默良久，他缓缓说道：“这就是你白天那么问我的原因？”许梦娇郑重地点点头。
李明担忧地望着这个一脸热忱的女孩。在成年人看来，少男少女的感情就像早上的露水，美好、纯净却不长久。但他又怎么忍心点破，此刻在她心中凝聚的美好坚贞的情感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将会是怎样不堪一击？
李明久久注视着女孩，终究还是被她的真诚打动，苦笑着说：“你可以试试马拉松。”
许梦娇听见“马拉松”激动得跳起来，“马拉松！马拉松是吗？！太好了！我一定全力以赴！那跑马拉松训练强度是不是要加大很多？我这就去跑几圈！”
她刚刚还是一只蔫头耷脑的小猫咪，此刻变得像一只打了鸡血的小野鹿。
李明喊着：“明天开始吧！”
许梦娇早就奔向跑道，哪能听得进耳朵，而李明后面那句轻叹就更听不见了。
“希望你不要后悔”，随着袅袅雾气消散在冷寂的黑夜里。
此后的日子，许梦娇在李明的指导下开始了紧张的马拉松训练。李明说的那场马拉松时间在12月30日，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此前她已经接受近一年的长跑训练，只要勤奋、训练得当极富长跑天赋的她还是很有可能在马拉松的赛场上得到较好的名次。
许梦娇每天计算着自己的速度用时与奖金的距离，这是她努力的目标。
阳光明媚的周末，三个男孩沐浴在冬日的暖阳下，各自抱着木吉他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有的靠着大树站着有的则坐在花坛边上闲适地弹着。他们被小公园暖暖地包裹在摇篮的梦中，时光凝固在稀薄的空气中。
许梦娇围着公园一圈圈跑着，脚步声，像秋天的果子接二连三地落地。
男孩们不把这接连不断的踏步声视为干扰，偶尔还默契地配合她的节奏即兴弹奏着，许梦娇踏着步子听着时远时近的旋律更加卖力地奔跑着。
直到近中午12点时她才气喘吁吁地弯腰扶住大腿停在男孩们面前。
周正看她最近训练非常辛苦吃力，有些心疼。
他不仅问道：
“许梦娇，你跑得累吗？”
“累呀！”
“那就别太拼了。”
“我不拼怎么能取得好成绩呢？”
“这种成绩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我就是练这个的嘛！”
“那你喜欢跑步吗？”
“嗯……我不知道喜欢不喜欢，但是我擅长跑。”
“别跑了。”
“为什么？”
“你现在回答我，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啊！”
“那你喜欢大雷和升哥吗？”
“嗯……这个……也喜欢，可跟喜欢你是不一样的。”
“你看，你根本就不喜欢跑步。”
“嗯？”
“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不用想就知道是喜欢。不知道喜欢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不喜欢的东西拼命争取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那照这么说我喜欢的就是你还有听你弹吉他、唱歌，此外就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了。可是现在这一切我都已经得到了，那我的人生岂不是已经圆满了？”许梦娇掰着手指数着，恍恍惚惚地望着他。
“那你就把这种喜欢一直保持下去。”周正握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诉说着。那架势就像鼓励好兄弟坚持自己的人生志向一样。
周正自己痴迷在音乐世界里乐此不疲，但对于许梦娇拼搏在田径赛场上的行为却常常心疼不已。在一场全省中学生田径比赛中，许梦娇临上场前，周正看着赛场上选手们拼得“你死我活”的残酷景象，不禁拉着她的手殷切嘱咐道：“许梦娇，太累了就别跑太快。没必要那么拼命。”
许梦娇挣脱开周正的拉扯，大喊：“大雷！升哥！赶紧把他拉走，这人老影响我意志！破坏体育比赛秩序！”
自此，许梦娇再有重要比赛都不能告诉周正，她一个人在李明的带领下反而更加斗志昂扬。
许梦娇奔跑穿梭于学校简朴的跑道和大大小小的赛道。忙碌而又疲倦的日子里，许梦娇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陪在周正身旁，听着他的琴声静静待上一会儿。
她的内心被男孩弹唱出的旋律长长久久地充盈着，那些奇妙的音符寄托着人生喜怒哀乐的各种情绪，她感受着男孩的情绪波动，有时像一条溪流一路欢畅，有时又像幽暗的沟渠迷茫艰涩。她懂得，她理解，她愿做一束光照亮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