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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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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春雨的洗礼,许梦娇的某种意识已经觉醒。

    她怀着忐忑的心再次来到那棵柳树下,可只有鸟鸣以及风吹杨柳的沙沙声,再也和不成旋律。几次空等后,她鼓起勇气往楼上走去,发现那间教室确实门窗紧闭,仔细看去门上又换了一把新锁。她的心由惴惴不安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世界一刹那变得无声无彩。

    此后每临课间操时,她都很注意地在人群中找寻,可茫茫人海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她渐渐有种被男孩包围的窒息感,他在暗处偷窥引诱着她,可她却无论如何也捕捉不到他。脑海中仅存的男孩的形象,时而不经意地浮现眼前,总能引起她内心巨大的波澜。

    操场上许梦娇和几个同学奔跑着。

    李明一身休闲运动装,站在跑道一侧指导着五个长跑特长生训练。他看得出许梦娇最近总是心不在焉,不是太快就是慢吞吞。

    他叫住许梦娇,招手让她下场,李明手背在后面,低头走来走去,天气越来越热,他有些烦躁。许梦娇跑过来,一张忧思满面的脸冲着他大喘着气,他不忍看那张脸背着手向前走去,一言不发,许梦娇一脸疑惑,以前自己跑得不好,他总会上来大骂一顿,这次他却什么也不说。

    李明在乒乓球桌前立住,望着碧蓝的天空,脸上的怒气渐渐散去,转而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我问你,是不是恋爱了?”许梦娇咬着干燥的下唇,瞪着眼连连否认。

    李明白了她一眼,不屑地说:“你这段日子总是一副失魂落魄、患得患失的样子,休息时望着天空发呆都能笑起来,完全就是得了相思病的症状。还是告诉我吧,你看上哪班的臭小子了?你跑得快,还怕追不上他吗?”

    李明完全猜中了她的心事,许梦娇却以为他是在打趣她,本来就火热的脸更加涨得通红。李明倚靠着乒乓球桌,阳光下他眯起眼睛望着赛道上奔跑的几个男孩,手一指问道:“这里面有吗?”许梦娇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转而她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打落李明的手。李明环抱起手臂露出一脸笑意上下打量着她,“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还会怕一男孩?”

    李明本意是想刺激她快速解决懵懂的感情,好回到正常的状态中来,他明白这个年纪少男少女间的美丽幻想,实在不忍心破坏那天空一般澄明的情愫。

    许梦娇赌气回到教室,拿起桌洞里的笔记本扇着汗涔涔的脸。

    其实她心里明白只要稍一打听,就可以知道男孩是哪个班的。可是她不敢。

    正在纠结恼火中,同桌顶着鸡窝头萎靡不振地晃着瘦高的身子从教室外走到座位上。

    许梦娇的同桌是个上课爱睡懒觉的男同学,他不爱听课但也从不捣乱,刚开学时各科老师还对他报以普度之心,但慢慢也就放弃了,以至于老师在课堂上挨个提问时都会自动跳过睡梦中的他。同学们戏称他们这一桌“一个神游,一个梦游”。

    许梦娇一开始对这个懒懒散散的同桌嗤之以鼻,有诸多不满,首先是他那一头永远凌乱蓬松的头发,这也难怪,总是趴在桌面上睡得死去活来,就是金丝银线也要变成一团乱麻,许梦娇一度担心那团乱麻里孵出虱子来,严格划分界限,并强令其每周必须洗两次头;再有这位男同桌不爱刷牙,虽然他有一口整齐漂亮的小白牙,许梦娇也从来不愿跟他多说话。

    她对他的改观是从春节之后的一张车票开始的。

    许梦娇无意间看见了同桌的一张火车票,车票上显示的终点站是上海,这对连市里都还不曾去过的许梦娇来说实在有些惊奇,她抓着车票凑到他跟前,一时忘了他的口臭,激动地问道:“你寒假去上海了?大城市什么样?”

    男同桌名叫董浩瀚,他对女同桌的惊奇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低头在笔记本上试着新买的几支笔,敷衍地嗯了一声。许梦娇望着他一一拿着漂亮的笔试来试去,心想:她爸妈估计是在大城市上班,这小子平时一直不缺零花钱。见他不愿多说,她便转头又看向那张红色的火车票。他们县城是有火车站的,但许梦娇还从未去过。

    她审视着车票上的每一行信息,突然看见了“无座”二字,她想了想又一阵惊奇:

    “哇!你是一路站着去的上海呀?”

    董浩瀚点点头依旧不愿多说,许梦娇盯着他的脸想看出点别的信息,看着看着她突然发觉这个男孩子长得其实不差,即使看侧脸,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还是嘴巴,不像很多人侧脸只剩下张模棱两可的大肉饼。

    许梦娇细看去,低头书写的他长长浓密的睫毛低垂着,睡眼惺忪的眼虽然无神但双眼叠皮反而有种忧郁文艺青年的气质。许梦娇不禁在心里感叹:要是他不那么懒稍微捯饬一下,兴许是个班草也不一定。

    低头书写的董浩瀚被女同桌长时间地近距离注视着,心中有了一丝不安。他停下书写,轻声说道:“这算什么,春运就这样。一年才有这么一次。”

    他那后一句颇有些感慨,许梦娇正疑惑,前面的一个男同学转过头来笑嘻嘻地向她说道:“他父母在上海打工,很多年都不回来的。”他滴溜着眼看了一眼依旧低眉顺眼的董浩瀚,故作深沉地下结论道:“典型的留守儿童。”

    董浩瀚顿时昂起下巴,不屑地反抗道:“你才是留守儿童!”

    “你现在确实不是儿童了,但确实是从小就被留守的嘛!”

    “来回站三四十个小时,我可受不了!买不到坐票你可以去临县做高铁嘛!那车快得嗖嗖的,三四个小时就到上海了。”

    “你给我钱我坐火箭都成!”

    “嗨!你那话说得跟‘何不食肉糜’有何区别?人家董浩瀚是个孝子,不想多花父母挣的血汗钱!我们平常人家的孩子哪能跟你暴发户比!”

    一时间周围几个同学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起来,许梦娇快速吸收着信息,大体懂了。她佩服同桌的毅力,也同情他思念父母的那颗爱心。

    相比之下,许梦娇的父母离她都不算遥远,但她却没有过思念,想起父母她甚至有种条件反射的恐惧。她感觉自己太不正常了,像董浩瀚这样看着没心没肺的孩子都深爱着自己的父母,她却对父母没有一丝爱的波澜,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心理疾病,但转念一想问题并不出在自己,实在是他们这个家庭太不正常。

    他们这个家庭组成,就像发牌人胡乱组成的一副烂牌,每一张牌都孤零零的,既串不起顺子,也组合不了对子,即使有一张小王也无济于事。

    许梦娇不再去想自己的家庭,却对同桌生起了慈悲,再看董浩瀚时也顺眼许多。她有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他也去练体育,“你腿长胳膊长的,挺适合练体育的。你这样下去以后怎么办呀?也去上海卖青菜吗?你父母那么辛苦挣钱不就是希望你以后日子好过点吗?”

    董浩瀚同学对如是苦心劝慰之言早已有了免疫,他侧脸枕着一只手臂趴在桌上,睁开惺忪的睡眼笑道:“早着呢,才高一。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许梦娇见自己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也就不再瞎操心。日后两人时常也能说上一两句话,是在许梦娇没有感到对方口臭的情况下。

    回到座位上的董浩瀚没有习惯性地趴回桌面上,而是亲昵地凑到许梦娇耳边打小报告:“你手链被李宁宁捡走了。我告诉他那是你的,他偏说是他捡的……”

    许梦娇转脸看向同桌,他嘴上绒毛般的一层胡须清晰可见,嘴角浮动着一丝邪笑,许梦娇的眼睛离开那意味深长的笑往桌洞一看,果然发现自己的一串手链不见了,她顿时就怒了,本来就心烦意燥,此时更是火冒三丈。

    董浩瀚见自己吹的耳边风起了作用,得意地往桌上一趴,后脑勺冲着许梦娇,从桌洞里随手拿起一个耳塞塞进右耳里闭上眼又去做他的白日梦去了。

    许梦娇腾地一下站起来,大踏步向前走去,在第二排一个小男生面前停下,大声质问道:“我的手链呢?!凭什么拿我的东西!”

    这个小男生是刚转校过来的,吓得立马用手挡住头,连忙说:“谁拿你的手链了?我捡的呀!在地上捡的!”

    许梦娇看他嘴硬,卷起他桌上的一本教材就要抡去,小男生立马招了,“我给十二班的孙小雨了!”

    同学们看着热闹,嬉笑着,知情的同学马上补充道:“那是他的小女朋友!他就是为了她转来的!”

    许梦娇立时气冲冲跑到楼上的十二班,此时正是下午的大课间,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大都在外面倚着栏杆说话,教室里的同学一眼就望见了风风火火闯进来的许梦娇,不管是聊天的还是讨论题目的声音都渐渐小了起来,抬头看向这个怒发冲冠的陌生同学,而在走廊上的几个同学也好奇地看过来。

    许梦娇站在讲台下大喊一声:“谁是孙小雨?”班里的学生一时都被她的声音镇住了,谁也不敢把那个叫“孙小雨”的同学供出来。

    许梦娇见没人理他,心里更气了,便像抓苍蝇一般双眼怒目圆睁,一一望向班里学生的手腕。同学们只能望着这个神情异样的女生,任她在自己班里巡游。

    有同学认出了她小声对旁边的同学说:“这是田径队的许梦娇。”

    走到后门口的那张桌子,许梦娇胸腔内的怒火顷刻间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伸出右手一把攥住那个戴着黑色手链的手臂,大吼道:“可算找到你了!我的东西你也敢戴!”

    说着就要用左手去摘,不料,那人猛地站起身来,右手摘掉那侧的耳机,又立马紧紧钳住她的左手臂,一时间想去摘手链的手被强制悬在空中,这让她更加气愤。

    她抬眼望去,立马傻了眼,眼前的人不是个女生也不是别的男生,正是近来让自己魂不守舍的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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