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出茧
蚕神殿中。
雷琰大惊一声:“什么?你们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桑将军:“蚕神迷阵中困着的不是那些罪大恶极的负心人,就是私闯蚕神林的罪人,谁会费心去救他们!”
云穆:“能否直接剪开?”
桑将军言之凿凿:“蚕在茧里自然是个蛹,出来时候是个蛾子,你现在剪开了,出来的是个啥可没人能保证!”
雷琰小心翼翼问道:“若是个蛾子,能活么?”
桑将军斜眼看他:“你说呢?这头上凭白长个须须背后长个翅膀什么的,谁说的好能不能活,何况要真是个蛾子也就罢了,起码能飞,可万一是个蛹怎么办?连手脚和五官都没有,整个就一团啊。”
云朗一听蒙了,这可怎么办,万一出来的是个圆鼓鼓的蛹,那可怎么跟师尊和家里的长老们交代啊。
云穆倒依旧面色淡定地问道:“那依蚕娘和桑将军看,该如何是好?”
一直没有发话的蚕娘微微抬眼看了云穆一眼,仍旧没有说话。
桑将军道:“你们先别轻举妄动,让她慢慢孵着,我们再找几位长老商议一下看看有没有其他解救的办法。”
看桑将军差不多交代完了,蚕娘起身理了理袖子,带着桑将军出去了,留下三人继续围着云引的蚕茧子挠头。
走至园中,蚕娘突然发话:“桑爱卿,你刚刚为何要骗他们?”
桑将军道:“这么多年来,您始终放不下他,那个孩子只不过是与他有几分相似,您就······”桑将军看见蚕娘脸色转暗,叹了口气,忿忿道:“只可惜那云穆天生冷情,属下就想替您教训他一下,好让他也着着急。”
蚕娘苦笑:“何苦做这无意义的事情,你刚刚可见着他脸上有半分着急之色,又可曾见他有丝毫求我之意?”
“他若不求您,咱们便不替他救人,需知您今年要两度孵种,灵力损耗极大,又何必再损修为救这丫头。”
正说着,一侍卫神色慌张地赶来,禀报道:“城主,昨夜城中突然发生蛛患,许多蚕农家新获的幼蚕都遭受了啃食,损失惨重!”
蚕娘脸色大变:“蛛群的巢穴可找到了?”
“几位将军已经着手在查了,可是这一次的蛛患似乎是由好几个蛛穴引起的,蛛王的位置并不固定。”
蚕娘道:“彻查!一定要清理干净,不然今年就荒了。另外派人设下结界,保护好剩下的幼蚕!”
······
城楼之上,夕阳渐渐落下,余晖似火,城中的百姓已经开始做晚餐了,四处炊烟袅袅。
蚕娘一人孤单立着,凝视着天边的残阳。
云穆也登上了城楼,不急不缓地走到她身旁,远眺夕阳,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么静静站了好一会儿,夜幕开始降临,蚕娘缓缓开口道:“当年你救我性命,助我登上蚕娘之位,又助我安定天丝城,我似乎应该谢你。”
云穆眼眸微动,没有说话。
蚕娘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我也因此终身受困于蚕城,再也无缘这世间的繁华和温情,你说,我可以恨你吗?”
云穆看着天空和城池,依旧一言不发,天空中群星开始渐渐闪现。
蚕娘继续缓缓道:“你知道么,自我登上蚕娘之位,便再无人呼唤我的本名了,我想它已经被人彻底忘了。我注定会像历代蚕娘一样默默无名,耗尽自己的一切,直至衰竭。”
云穆凤眼轻抬,口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要说出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蚕娘深吸一口气,转头道:“我想知道,自那一年后你可曾有过一丝······”
“从无。”云穆打断道。
“也是,神惠君一心求道,心中怕也没有别的。”蚕娘苦笑着转过头,突然又冷笑着转回头道,“你真是这世上最不会哄人的男人!哄哄旁人,你会痛么?”
云穆面无表情,接受了这句评价。
夜幕之上,群星闪现,朗月佼僚。
蚕娘默默看了一会儿群星,道:“明天会是个大晴天,我将趁一早帮你妹妹破茧,但破茧之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蚕王的蚕茧与寻常种蚕的蚕茧不同,出茧的过程会异常艰辛,若她能撑住,说不定体质会有极大的改善,可省去数十年修行。”
“若撑不住呢?”
“破不了茧的蝴蝶只有死路一条。”
云穆颔首:“多谢!”
次日一早,桑将军便不情不愿地在一处向阳的殿中,设下了一个五边形的法阵,并将云引这颗大茧子竖立置于法阵中心,四位大长老受蚕娘召唤分别在四个角上落座,蚕娘自己则坐于最顶尖的那个角。
安顿好后,法阵启动,五人起咒结印,同时从口中吐出数道细若游丝的灵力,缠绕在大茧子的周围,不停的循环往返,进出交换。
半个时辰后,四位长老均累的满头大汗,结印的手指也已经微微颤动,可云引的大茧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一点破开痕迹都没有。
主位上,蚕娘仍旧正襟危坐,冷静交换着灵力,大颗的汗珠止不住的从她头上渗出。
看着蚕茧毫无动静,雷琰担心云引已经死在茧子里了,偷偷对着云穆耳语道:“你说,蚕娘会不会因爱生恨,求你不得,就下黑手弄死你妹妹?”
云穆抬眼,不满的看了雷琰一眼:“她不会。”
雷琰看看云穆,脸上显出很有见识的模样摇摇头:“你可真不了解女人,仇恨会让一个神女变成魔冥!”
云穆余光扫了扫雷琰,不赞同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要知道一个女人要是狠心起来,那可是很可怕的!”
“我信她。”
雷琰一听此话,立刻将头离远了一点,斜眼看着云穆摇头道:“你可真是个狠心的人,连哄她都不愿意,却用一句信她就让她为救人。”
云穆不想再搭理雷琰,眼睛一直盯着茧子的方向。
突然,蚕茧有了一丝丝晃动,颜色由原来的纯白色微微变黄了一点,顶端也微微凹陷了进去。
蚕娘面露喜色,立刻加大灵力的注入,四位长老也将自己口中的灵力丝增粗,紧接着蚕娘变幻了手印,突然法阵的各角分别射出一道光柱,瞬间拉出一个五边形的白色光阵,光阵自下而上慢慢腾起,渐渐扫过云引的蚕茧。
“咔!”
蚕茧终于在顶端破了一个小口,血褐色的液体立刻汩汩涌了出来。
蚕娘收了功,拭了拭额角的汗珠,开口道:“剩下的就只能看她自己了。”说罢便和几位长老离去。
云穆颔首答谢。
桑将军随即吩咐宫娥将窗户打开,屋顶的帷幔也全都揭开,并让人将云引挪到一处能照到太阳却并不十分暴晒的地方,对云穆和雷琰道:“她必须在太阳上中天之前爬出蚕茧,在正午的阳光下暴晒一个时辰,才能醒来。这个过程中她没有意识,全身的肌骨都是软的,没有干,你们切记不能上手帮她,一帮就真的活不成了。”说罢也带着人出去了。
云引爬的实在是太慢了,动一下停三下,很快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总共才爬出来一只胳膊和半个脑袋。
眼看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到正午了,云朗心急如焚,几次忍不住想上前帮忙,但看云穆稳稳坐着,他又不敢造次。
雷琰啃着一颗苹果,坐在旁边,看见云引又不动了,不禁急道:“凝寂,照这个爬法,别说中午了,我看明天也出不来啊!不然咱还是帮帮她吧。”说着忍不住想伸手拉一把。
“再等等!”云穆语气依旧不急不慌。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太阳已经越升越高,但云引却一点进展都没有,仿佛卡在了茧子里,还卡的死死的。她的眼睛被一层白膜覆盖着,身上还有很多粘液和碎片包裹,骨头就像是被人抽走了,皮肤特别容易破,碰到地面或者蚕茧的边缘都会立刻流出血褐色的液体,看起来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雷琰拿起盘子里的最后一颗苹果狠狠咬了一口,随手往背后一扔,起身道:“等不了了,再这样下去肯定赶不上中午的太阳。既然横也是死,竖也是死,索性痛快点,我给她劈开一点。”说罢召出流火精钢斧。
云朗见势,也想上前帮忙。
“都别动!”云穆缓缓起身,召出了望云琴,“云引曾经跟我说过人在没有意识的时候也能听见声音,我想用华阳帝君曾经教我的那支短曲试试。”
“那还等什么!快点啊!”雷琰急道。
云穆走到阳光底下,金色的阳光立刻洒满他的全身,白色的法袍呈现出五彩的光晕,映照在他乌黑的长发和俊雅的面庞上,盘腿坐定后他缓缓弹奏了几个音符,可云引似乎没有太多反应。
“你大点声,多来几次!”雷琰催道。
当云穆重复奏到第三遍时,云引的手指突然抬起,向着琴音的方向微微伸展开来,似要触碰这支乐曲。
“起效了,起效了,快注入灵力!把速度加快!”雷琰一边嚷着一边绕到茧子的另一端,小心踩住蚕茧的尾部。
云引逐着琴音向前爬去,蚕茧在她身上刮出一道道的血痕,身上的粘液和血液混合着流了一地。
“慢点,慢点!”雷琰见状又连忙大叫。
云穆只得又放慢速度。
就这么爬一会儿,歇一会儿,终于,云引一点点爬出了蚕茧,当她整个身体都爬出来的时候,太阳正好升至最高点,阳光笼罩她的全身,她仿佛一只新生的蝴蝶,静静趴在地上,晾晒着自己的翅膀。
“哟,造化不错呀,居然爬出来了!”桑将军奉蚕娘之命来看看情况。
“托您的福!”雷琰笑着抓起了盘子里的点心。
“我们什么时候能把她扶回床上啊?这样太不雅观了!”云朗问道。
“她刚刚经历了脱胎换骨,一会儿晒干了就会醒,现在可不能动她,不然骨头会变形的。”
果然晒了一下午日光的云引终于醒了过来,当她发现自己还活着时候,激动哭了。但听到云朗说自己是从蚕茧里爬出来的时候,她又有点害怕,所以等众人散去后,便迫不及待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确定该有的结构都有,也没长出什么翅膀触角之类的,这才放下心来。
可放下还没一会儿,就又悬了起来,因为她注意到自己全身的衣服都已经被换过了。
看着身旁宫娥来来往往,给自己端水送药,云引很想问一句自己从茧子里出来时到底有没有穿衣服。但挣扎了半天,她还是放弃了。
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是好的,万一真相不适合面对呢!
休养了两天,云引总算是缓过劲来了,精神抖擞,食欲颇佳。
不过此时云朗却给她带来一个坏消息:“听说那个蚕王的新妇正满城找寻你,扬言要报闷棍之仇!”
云引觉得不可理解:“我救了他,他为什么要打我?”
“你坏人家的仪式,人家自然要找你算账,你可千万别乱跑,小心暴露了。”
云引很是气愤:“他差点被蚕王吃掉,我救了他,他居然恩将仇报?”
云朗一脸不待见的瞧着云引:“谁说祭祀就要吃人啊,很多祭祀的本意就是单纯祈福而已,是做给人看的,再说了蚕虫只吃叶子!”
这时几个宫娥从窗下路过,一个声音响起,云引听出来是那个胖宫娥的。
胖宫娥道:“听说了么?今年那个蚕王的新妇居然被人打晕了!仪式还是后来送嫁的人帮着完成的。”
一个细声的宫娥道:“听说了,那新妇一直找不到适合的人家,所以想今年帮着蚕王完成□□仪式好沾沾喜气,希望来年可以觅得归宿,日后好生养,眼见他的梦想就要成真,却被个杀千刀的一棍子打没了。”
又一个宫娥道:“也不知是谁,竟这么缺德!谁不知道做新妇的竞争十分激烈,我听说这个新妇连着选了三年都没被选上,好不容易今年家里使了大笔的银钱打点关系,才选上的。”
胖宫娥道:“我也听说他娘特别抠门,但实在拗不过自己的孩子,所以才忍痛下了血本,族里人好像还帮衬了一下呢。”
那个细声的宫娥又道:“今日接班前,我听外面办差的侍卫说这公子气疯了,正提着棍子,满大街的找打他闷棍的人报仇呢!”
胖宫娥恨恨呸了一声,道:“该!坏人好事,太无良了!”
另外几人也连声赞同。
云朗回过头,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云引,嘱咐道:“你都听见了,可千万别暴露,不然这几个宫娥也不能饶你!”
云引心怀侥幸的问道:“既然是个吉祥的仪式,他哭那么惨干嘛呀?”
云朗不满地瞟瞟云引:“哭嫁是他们这的风俗,哭的越狠越代表和娘家的不舍啊!”
???!!!
这算什么!
不是说好英雄救美么?不是说好扶危济困么?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仗义一回,竟然白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