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飞羽江3
云穆侧身掠起,左手三指在江岸边的巨石上轻轻一点,微微借力,身体立时就摆荡了回去,自下而上,含明借势一削,巨尸齐胸腹断为两截,委顿落地,胸中一颗像元珠样的东西亦在剑势下碎如粉末。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手法干净利落,毫无多余,引来周围一片叫好。
看着那还挂着诡异狞笑的巨尸,风姿卓不禁赞道:“神惠君果然修为高深,诱敌极准,小小卖个破绽便省去了我等许多功夫”。
“妙极,妙极。”褚清仪亦在空中亦击节赞道。
看着众人皆在夸赞,云引的心情却很复杂,她瞟了瞟江边的碎石,不禁心下凄凉:轻轻一点就把巨石给震得粉碎。这哪里是人?分明是猛兽!这力道要是使足了,岂不得······
想到这,云引不禁打了个激灵,看来二哥平日对弟子们当真是客气至极了,还真的诚如云赫所言不过小惩其心罢了。
面对众人的夸赞,云穆倒是面无波澜,一翻腕抖去了剑上的血珠,淡淡道:“他胸中居然还有元珠!可见这巨尸生前的元神竟一直被都困在尸身内,如此丧尽天良,人神共愤!”
听见此言,褚清仪立刻脸色一变看向巨尸身后护着的元婴,此刻他正双眼流血满脸惊惶地站在一块礁石上,显然他已经知晓巨尸被屠,自己不能幸免了。
褚清仪羽翼忽扇就要冲去。
突然阴风拂过,一个身着雨盖的男子横拦在他面前,怀中抱着个冬瓜,目光囧囧,鬼气森森,口唇还微微翕动,似在舌尖压着咒。
不用说,这必定是林中那个一直暗中控制巨尸的人!
风姿卓目眦大开,提枪就扎。
褚清仪亦冷笑一声,羽翼振空,急扑过去。
那人脚尖一点,后退数步,避开魂停的枪尖,身后蓦地一声,竟也展出了一对黑色的羽翅!随即翼风冲着褚清仪狠狠扫来,羽翼的边缘还凛凛闪着寒光,褚清仪见势赶紧背身盘旋,才堪堪避开。
那人并不恋战,没有继续攻击,而是转身抓住元婴便想离开。
岂能放他离开!
云穆目沉如水,立刻手起伽印,数道琴弦瞬间缚住了元婴的双脚。
“站住!”风姿卓大喝一声,魂停再次追起,直扎元婴心窝。
那雨盖男子突然回身,避开魂停,接着自口中喷出一大团绿火,眼见便要顺着琴弦烧下来。
褚清仪陡然从旁斜插而入,手上双刀,一刀斩断男子的左手,另一刀直接劈上他的胸膛,却不想被一股极强的灵力给弹开了,不得不在空中翻转一圈才稳住身形。
一句惨叫都没有,那男子只是乘机后退了一丈多。
元婴“啪嗒”一声从空中重重摔在地上。
此时云穆和风姿卓也已腾身过来,那男子见状口中再喷一团绿火,抱着冬瓜自己转身遁了。
风姿卓刚要起身去追,却被褚清仪拦住了:“穷寇莫追,这人术法恐怕更胜一筹,冒然追去容易着他的道,我回去后再着人详查。”
云穆听后亦点头,三人一起回到地上。
没了主人的操控,凶尸们顿时不再气势汹汹,全都变成了一堆死肉。
元婴看不见三人,恐惧不已,不停地四下转头,听着周围的动静,惶乱叫道:“褚清仪,你不能杀我!你就不好奇我们为何要炼制那么多秘药么?你若知道我是谁,你就不敢······”
没等他说完,褚清仪那秋水般的双刀就兜头纵劈下来,元婴齐刷刷断作了三截。
褚清仪冷脸望着尸体淡淡道:“管你是谁,本座不想听妖孽说话!”
顿了一会儿,又突然俯身,一把将元婴的心脏从胸腔中掏出,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滴在地上,盯着看了一会,褚清仪一脸可惜道:“还以为坏成你这样的,心早该变黑了,谁料竟还是红色的。”说罢,嫌弃的将那颗心丢回到元婴尸体上,甩了甩指间的鲜血。
门生赶紧拿了手巾给褚清仪擦手,又拿衣服过来给他披上。
褚清仪披上衣服转身要走,余光瞥见一小团黑色的气,正悄悄从元婴的心窍间缓缓溢出,似要渐渐凝成一小颗茶色的珠子,登时冷笑:“还不死心?那本座就送你灰飞烟灭吧!”抬手一掌,那尚未成形的珠子顿时碎如粉齑,又随手丢下一道火符,元婴的尸身便立刻熊熊燃起。
岸上河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尸块和碎魂,腥味冲天,连空气都是咸的。
褚清仪本打算把这些一起收了,回去炼化炼化,也不浪费。
云穆却不同意:“这些孕妇和婴孩生前遭歹人所害,并未作恶,不该受炼化之苦。”
褚清仪抬眼笑道:“既然神惠君有意助他们,我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只是我和姿卓都只会炼化,从不度化。”
云穆道:“我来度。”
风姿卓道:“听说云氏以元神度化,轻易不沾尸秽,这些尸身和碎魂都被毒物淬炼过,污秽的很。量又这么大,恐怕要耗费你不少灵力!”
“当救则救,不过静养几日罢了。”
正好嵇衡和族人已经将妻儿救了出来,一见云穆就要跪下,却被拦住了,转而拱手施礼道:“神惠君大恩,他日若有机会,嵇衡阖族必当结草衔环!”
褚清仪笑道:“我就说嘛,萧然尘外的神惠君怎会突然插手这桩龌龊的案子,原是为了救人。看来云氏果真心系众生啊!
云穆欠首道:“事出紧急,唐突了。”
褚清仪笑道:“无妨,我只是有些羡慕这小子,他日若我褚衢也遭逢大难,不知有没有福气能请动神惠君这样的名士助我脱困。”
风姿卓脸色陡变:“你胡说什么!”
褚清仪没料到自己的玩笑竟惹得他发怒,干笑道:“随便说说而已,你怎么怒了!”
“一语成谶,你不知道么!”风姿卓并没打算在人前留给褚清仪面子。
“修行本就逆天,咱们都是炼士,还信这个?”但看着风姿卓像是真怒了,褚清仪尴尬笑笑,乖巧闭嘴。
······
度化结束时,已是月上梢头,众人皆已疲惫。
嵇衡已经带着族人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褚清仪留人清理战场,自己则先回了飞羽门。
风姿卓也赶回去给宁先生汇报,雷氏的修士则连夜赶了回去。
由于度魂极耗费元神,加上今日还开了杀戒,云穆的灵力损耗极大,接下来几天里都要辟谷守玄一,他拒绝了褚风两人的邀请,决定在客栈里暂歇一晚,安静调养一番后明日再回雷家。
云赫也沾了血,虽然没有帮着度魂,但他主动要求跟着云穆辟谷守玄一。
一看他这么上进,云朗立即要求跟着一起学,好乘机拍拍云穆的马屁。
这样一来。
晚餐,就只有云引一个人需要吃了。
对于这个结果,云引打心底里高兴极了,但她表面上依旧装出替大家可惜的模样,假装关切地问需不需要带些点心回来。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云赫贴心地把钱袋给了云引,嘱咐她一个时辰内必须回来,就跟着云穆上楼了。
提着云赫的钱袋,怀里还揣着阿纯之前给换的几锭金子,云引大摇大摆的在街上晃着,有钱又自由的感觉着实不错。
飞羽城果然要日暮后才开始热闹,这街上人竟比白天还多。
云引先找了家店大吃了一顿当地的特色菜后,便思考着要不要给阿纯带点特产啥的,突然她想起先前在宁先生处吃的讹兽,嘴角狡黠一笑寻摸到街角的一家肉铺。
这是一家不大的肉铺,案板上挂满了各色猎物,摇摇晃晃的,新鲜的兽肉表面泛着微微的油花,仿佛一层亮绿的薄膜。
胖老板将剔骨刀在磨刀石上“噌”地一荡,准准切了三斤新猎的讹兽肉,迅速就包好了。
云引问道:“老板,这附近可有脚力好,能帮人跑腿送东西的雇工么?”
“您往那门口市集上看看,应该有好多苦力等着呢!”
云引往门口一看,果然有许多人等在那。
拎着肉来回转了两圈,她挑中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虽然衣着朴素,但人看着很喜庆,重点是身旁有把剑,八成能御剑,想来送起东西来应该很快。
于是上前搭话道:“小伙子,替我把这信连同这肉一起送到云阿山的云庭之境,交给一个名叫阿纯的姑娘吧。”
那小伙子愣愣的看着云引没有接话,云引看他不回答,想是自己没讲明白,继续说道:“不白跑,给你一锭金子,不过肉和信都必须交给阿纯本人。”
年轻人瞟了一眼肉,握紧了身旁的剑,不屑回道:“我是个炼士,不替人跑腿。我只降妖除祟,你有妖祟需要除么?”
原来是个有志青年!
云引很是欣赏,耐心道:“年轻人,你可不要小看跑腿这个活,在我老家,这可是个大行当,养活不少人呢!再说了帮忙送东西并不会耽误你降妖除祟拯救苍生!”
那小伙子满脸不相信地看着云引,努力判断面前这是不是个女骗子。
于是云引改变了策略,开导道:“要知道这个行当的收入也还不错哦!”说着拿出了金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年轻人显然并不想听懂云引在说什么,但是当那锭金子在他面前晃悠的时候,他决定收下金子应承了差事。
云引大喜:“这就对了!相信我,这个行当很有前途,说不定咱们以后可以经常合作!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照隅。”
“你姓什么?”
“没有姓,我年幼时重伤,记不住自己的姓名,师尊捡到我时,见我随身的镯子上有个隅字,所以叫我照隅,照亮角落的意思。”
······
回到云和时,雷琰居然已经活蹦乱跳的了,云引简直怀疑他到底是什么做的,不会跟那青玄一个材质吧!不然才一天,怎么能恢复的这么快!
当雷琰听说云引他们看见了褚清仪出手打架,还用了飞羽和金丝护体时,羡慕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连连叹息伤不逢时,白白错过了一场打戏,还一边感慨,一边问道:“听说褚清仪打架不穿衣服,是不是真的?”
云引沉吟道:“的确如此,他可能有点虚,容易出汗!”
雷琰也沉吟半刻,突然紧张问道:“好看么?”
云引一愣:“你说打架?······好看极了!”
“凝寂看了么?”
“哦,我二哥只顾着看那麻子了!”
雷琰暗暗松了口气:“那就好。”
云引和雷灿把九光芝拿了出来。
雷琰一看,大声叫着不公平:“修为差的果然运气好!你们误打误撞居然把九光芝药效最强的芯子给掏出来了!”
云引对这个九光芝的功效其实不感兴趣,她更在意它的口味。
雷琯显然看出了云引的心思,立刻吩咐仆人将九光芝磨粉分给众人······
其实这个九光芝挺难吃的,基本就是一口沙子。
云引大失所望,在她看来一个食物要是不好吃,基本就失去了它作为食物的尊严,于是打算背着人悄悄扔掉。结果刚一抬头,发现二哥正盯着自己,顿了一会儿,他居然把他那份也放到云引面前:“全吃掉!”
云引立刻反对:“哪有你这样当哥的,自己不爱吃就塞给我!何况你刚刚还动了一口!别以为我没看见!”
雷琰一听,笑着凑上来:“我吃,我吃!”却被云穆拦出。
云穆不容置疑对云引道:“吃掉!”
“不带你这样的!”
眼见就要吵上,云赫赶紧劝解道:“神惠君可不是因为不好吃才让你吃的,九光芝有助于提升阳气增长灵力,他是想省给你改善体质!”
雷琯也赶紧打圆场:“九光芝虽生于幽暗之地,却质地极阳,尽松你天生纯阳,可不能吃多。云引你别急,我让人备点甜汤给你送服。”
······
盼星星盼月亮,云引的琴终于要上弦。
雷家的工坊里头,物件杂陈,几乎插不下脚。
云引一不小心就碰掉一块玉磬,准准的摔成了四瓣儿。
云穆刚要皱眉,雷琰却抢先大叫:“诶呀,呀呀!摔了我的磬,今天可上不了弦喽!”
云引赶忙道歉,可雷琰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就地躺倒:“那今天就休息吧!”
“别听他胡说。”雷琯走了进来,冲着雷琰说道,“咱家上弦定调几时用过磬,你腰间的律管莫非是摆设?”
“哥哥别戳穿嘛!”
“别懒了,快起来上弦。”雷琯轻拍了一下雷琰的屁股。
玄门法器,一般在制成后都需要进行开光点眼才能正式使用,仪轨和方式各有不同。
一般丝弦乐器制成后须由主人亲自拨动调音,才能获得琴灵的认可,令琴体上呈现出名字。
在云穆的指导下,云引念念叨叨的完成了口中的诵咒开始调弦。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居然怎么拨动都没有声音出来,不禁急的满头大汗。
云穆以为是云引尚未结丹,无法催动灵力所致,便握着她的手拨动了一下试试,竟还是没有声音。
“这是张哑琴。”云引有点忧伤。
雷琯肯定道:“不会!库房的记录中载明合板前开槽调音时,云沛叔父在场的,音质满意后才在腹中写入护身经咒,而后合板上漆的。”
“可否将记录借我一阅。”云穆忽然想起云晏的嘱托。
雷琯转身取来旧库的记录。
签章、记录清晰准确,确认无疑,云穆问道:“若斫琴过程没有异常,那可是琴弦出了问题?”
“稍等,我取一副生丝来试试”雷琯又进了里间,另取出一副朱色的琴弦。
重新上弦,云引心情激动,直觉告诉她这次应该没问题了,结果手指刚刚触到琴弦,居然“铮”的一声,七弦俱断!
“怎么会这样!”云引懊恼不已。
雷琯和雷琰也愣住了,家里制器几千年了,从没听说一个凡人随手一拨能七弦俱断的。
愣了好一会儿,雷琯先回过神来:“熟丝不出声,生丝又易断,看来这琴的脾气古怪的很,怕是只能用四股弦心合绞而成的天丝弦了,你们须得亲自去一趟天丝城。”
云穆微微点头。
“云兄!小弟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雷琰突然换了口吻,满脸严肃道。
云穆本能要拒绝,还未开口,只见雷琰一脸坏笑,送上一刀:“以防蚕娘还惦记着你。”
云穆皱眉:“尽松又说笑,你还是继续在家养伤吧。”
“不碍事,你不会怕我打扰你和蚕娘叙旧吧。”
“······”
眼看雷琰又想说话占云穆便宜,雷琯接过话头:“时近蚕月,你们尽早动身,务必在清明前抵达,不然天丝蚕全都孵出,则今年无望了。”说着又看了雷琰一眼,似乎并不担心他的伤:“尽松,你同去可以,但不许喝酒误事,四心天丝颇为难得,你将我的书信带给蚕娘请她务必帮忙。”说话间书信竟已写好。
云穆接过信,颔首道谢。
雷琰斜眼看着云穆,嘴巴就差笑到耳后了:“哥哥多虑了,蚕娘一直惦着云家的男子,总想纳一个,纵使哥哥不予书信,就凭凝寂亲自去求也足够了!大不了以身相换!”
“尽松!”云穆语气有些无奈。
“别闹了,快些动身吧。”雷琯摇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