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爱恨
小凡步履轻快地走向关押白朗的屋子,才一进门,便听一阵粗重的喘息,白朗强撑着力气,哑声说道:“他去哪儿了?!”
小凡倏然一愣,涌在心尖上的温柔荡然无存。
他此刻定是怒形于色了,白朗看他的眼神写满了不安和惶恐,忙软下语调,还讨好地笑笑:
“小凡……凡公子,他自始至终都未曾参与过与王缜的权斗,你尚且念在他昔日救过你,就当今夜你从未见他,放他走吧!”
眼前这人,还是那略坏带痞、玩世不恭的混世魔王吗?
小凡妒火再升,继而也想了个明白,即使迫那人离开了白朗,即使比那人多些时日陪伴白朗,即使最终救白朗逃生、死在白朗身边,那又如何?
到头来白朗的心里始终都只有那一人!
“小凡!你、你到底把他怎样了?”白朗见小凡面色阴沉不作言语,直道是坤华已遭舛错,便语气焦灼地求乞:
“小凡,你既已再度投靠了王缜,却又佯装不知玉玺下落,我知道你是假意刑讯我,为的是暂且保住我性命,可我已然再无复辟之力,就连活命逃出也是妄想,我早晚也是个死,我这将死之人,只求你一件事……”
眼眸灼灼,隐有泪光闪烁:“放过我的坤华!”
声音喑哑而微颤,神情是令小凡不忍卒睹的委曲求全,小凡疼惜了片刻,转瞬便怒不可遏,继而自鼻子里发出一阵冷笑。
“陛下,说完了?”
白朗一怔,不敢相信小凡竟半分怜悯也无。
小凡似识破了白朗心思,故作无奈状,叹息道:“陛下,不是小凡我心狠,而是你的坤华,他甘愿为陛下牺牲。”
“牺牲?!”白朗这一喊已然破音。
小凡似个看戏者一般,唏嘘了一阵,信口编排道:“适才,我与你的坤华临岸闲聊,将陛下处境悉数告知,你的坤华,便想到一个救你的法子。”
“他……他孤苦无依,能有什么法子?”
“孤苦无依,却也绝世芳华!别忘了千里之外还有个情种呢!赫连邪罗不忍杀他,令他假死,却是真真允了他三个条件,其中一条,不就是……”
如若白朗危难,邪罗须得救助一命!
小凡三言两语,将柴房内与坤华谋略的事一一告予,却在坤华如何牺牲之节上扯了谎话。
“坤华才做完谋略,还未等我劝阻,他便抱了块石头,跳下潭水中了。”
“不——”
白朗撕心裂肺,可他身负重创,虽痛彻脏腑,这一声嘶吼却压抑钝闷,否则,势必能惊觉四起。
“小凡,你、你又在骗我!坤华他两次死里逃生,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我身边,怎么、怎么可能一墙之隔,他便投了潭水中……”
白朗已全然失了理智,不顾银针封穴,忍着剧痛拼命挣动起身子,“你放开我!我要去寻他!我就算死也要与他一起……”
小凡气极,几步上前甩给白朗一记耳光,怒吼道:“想死?没那么容易!我告诉你,这一局里谁都死得,唯你白朗不可以!我要你活着,一直活到……”
小凡倏然收声,差点将心思脱口而出,他要让白朗活到自己毒发的那天,到时真相大白,白朗便知他的所有苦衷,即便他终是得不到白朗的爱怜,至少,白朗会对他留有一丝的歉疚吧。
即便是一丝歉疚,也足以保证不会被他忘记了!
小凡自怜,以至忍不住抽泣,他爱得多么卑贱,到头来,只为求那人不把他忘了,便要豁出命去!
这样一想,便失了通身的气焰,小凡颓然,颤声道:“我要你活到,我不再想你为止。”
要我不再想你,除非我死,白朗,你明白我的言下之意吗?
白朗瞪红了眼睛,直盯住小凡,嘲讽道:“哼,那还真是天底下最严酷的惩罚呢!我白朗被你这毒娃想着,哪怕只有一瞬,都是煎熬!都是耻辱!”
“你……”小凡怔怒,却又无可奈何。
便在此时,他看到白朗紧咬的嘴上有一层鲜红的唇脂,他便知那是扮作女妆的坤华留下的。
顷刻妒恨又起,似是困兽被人夺了食物般,伸手猛然扣住白朗下颌,扳过他的脸来,狠狠地啃咬他的嘴唇。
挂满房梁檐椽的铁链,都随白朗疯狂的挣扎而风雨飘摇。
小凡从未想过,此生有幸与他肌肤相亲,这初初一吻,却注定是此生唯一。
小凡激情至极,凶猛至极,似是要将腔子里的一片真情,都借这一吻,渡到那人体内,将这误他毁他又欲罢不能的爱恋,悉数还给这个不知所起的真命冤家。
一汩汩腥甜流进小凡嘴里,他似只吸血蝙蝠般贪婪吮下,坤华留给你的不过一抹,而我留下的,是痛彻你心的伤痕!
谁说刻骨铭心的只有爱恋?恨,也照样异曲同工!
小凡将白朗一把推开,对着白朗流血的嘴唇狂笑了片刻,便恶毒道:“你不是意欲在凝月轩里,与他的记忆温存么?那么日后便可省了,你只要想着,自这轩窗看出去的那片潭水底下,浸泡着你的坤华,那便能一解你相思之苦了呢!”
说完,不理白朗嘶声喑哑的咒骂,胜者凯旋般走出了屋门。
小凡出了凝月轩,沿着幽暗的曲径,行尸走肉般地踱步,心想着,此刻的坤华和白朗,仅仅隔着一渊深潭,却是各受各的罪,咫尺天涯,阴差阳错,终不成眷属,这一切缘起何故?
是他一手造成的么?
他自私、狠毒,若谁妨碍着他,他便想尽阴损招数致其死地。
可是,他难道不可怜吗?
许是有些可怜之处吧,可惜,无人怜他……
思绪就这样凌乱混沌,却渐渐听到一阵窸窣和低语,小凡从迷乱中惊醒,循声望去,空洞的眼眸骤然收缩,忙矮身躲进幽径旁的草丛里。
几乎是同时,一个小太监搀扶着王贵妃,自他适才站着的地方走了过去。
小凡惊觉,王贵妃深夜走动,分明是奔着凝月轩去的!
她这是要找白朗的麻烦么?!
“娘娘,奴才听闻,白朗他被铁锁链条吊在屋内,又被银针封了周身的穴道,整日介痛得哼哼唧唧的,与平日里的嬉笑张狂截然不同,呵呵,别有一番情趣呢!”
“哎,听来着实让人心疼啊,怎么说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哀家这个做继母的,合该前去慰藉慰藉呢。”
这番对话阴阳怪气,浮夸造作,言语后,一主一仆会心相视,掩袖失笑,小凡跟在他俩不远处听着,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王贵妃这个淫妇,白朗身陷囹圄通身桎梏,她仍不肯放过,意欲趁人之危,行那龌龊事!
小凡越想越恨,亦越是担心白朗安危,于是未做多虑,便挺身而出。
“贵妃娘娘!”出口将那二人叫住。
王贵妃与小太监的笑闹戛然止住,小太监骇得面色惨白,而王贵妃则是极不悦地一皱眉,敢作敢当地决然转身,循声看向唤她之人。
一见是她向来瞧不起的哥哥的男宠,心里聊胜于无的妇人羞怯也嫌多余,只见她将捏着帕子的手抚向胸口拍了几下,吁出一口气,又瞪着小凡,怪罪道:“哀家当是哪里来的碍事儿的,原来是你这不知耻的奴才!”
小凡腹诽,“不知耻”这句形容,臭婆娘当该反噬给她自己!
面子上却笑意盈盈,月光下拱手一揖,恭敬道:“奴才不知娘娘有月夜闲庭之雅兴,叨扰了娘娘合该受罚,只是奴才着实不解,这乾坤城内良景雅处数不胜数,娘娘为何单要奔去凝月轩那荒芜地?”
自打琅琊王氏得势后,骄纵成性的王贵妃便越发有恃无恐,说话行事都全无顾忌,直来直往,几乎全凭心情,是故最反感这说话绕弯子做事走脑子的,于是反手一叉腰,直白道:
“当然是去调戏当今圣上喽!”
说完,做出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挑衅嘴脸。
小凡无奈摇头,干笑了两声,又道:“可是,圣上他……呵,娘娘想必也知道,王将军唯恐圣上在这乾坤城里走失,因而给圣上身上加了些‘优待’,娘娘此时前去调戏……恐怕不太方便。”
王贵妃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这倒更好,哥哥将他绑了,倒省了哀家动手。”
小凡骇然,想不到如今王贵妃言行竟如此露骨嚣张,忙在袖子里交握双手,稳了稳颤抖的指尖,思量片刻后再度开口:
“奴才还是要劝娘娘作罢,明着说了吧,白朗他……近来连日受审,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娘娘去了,只会败兴而归,再者,如若娘娘执意……奴才恐怕,白朗他受不住啊。”
“哈哈……”王贵妃仰首狂笑,肆意道,“原来哀家在你这奴才眼里,是如此的生猛啊!怎么,你三番四次地阻挠哀家,是不是等着哀家允你一同前去啊?”
噗嗤一声,王贵妃身边的小太监忍不住偷笑,小凡奴儿出身,都不免羞红了脸,面上尴尬失色,心里却焦灼万分,难道今夜白朗逃不过被这淫妇糟蹋?还有那柴房里……
啊!柴房!
小凡脑子里一个念头尚在虚晃,王贵妃便做起总结陈词:“哀家也不瞒你,哥哥说了,白朗不招便不招了,传国玉玺假便假了,左不过如今在世的见过真玉玺的人也不多,好处理的很呢!”
小凡大骇,原来王缜竟有心在玉玺一事上以假乱真,还意欲将见证过真玉玺的本朝元老们悉数灭口!
嚣张跋扈!罔顾王法!大逆不道!
王贵妃见小凡骇得惊慌失语,便得意地撇嘴一笑,施施然转身,迈步继续前行。
小凡怔怔看着王贵妃的背影,万分焦灼之际,适才脑子里的那一个闪念便疾速成形。
“娘娘且慢!”
王贵妃烦躁地回过身来,心想倒要看这狐媚子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小凡几个大步赶上前来,赔笑道:“娘娘有所不知,白朗他连日来确是受了不少罪,奴才亲自监刑,再清楚不过了。”
见王贵妃登时便要反唇相讥,小凡忙截话道:
“娘娘春秋正盛,以白朗目下的身子骨儿,只会给娘娘扫兴,况且,十日后便是将军登基大典的日子,如若这当子口儿上,白朗这当朝皇帝死于非命,那么,风传出去,非但娘娘清誉受损,就连将军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这番话诛心了,王贵妃嚣张跋扈,却最怕她这个亲哥哥,细细思量,如若她今晚当真把白朗玩儿死了,亲哥哥那着实不好交代啊。
再一转念,看向小凡的眼神便罩上一层情色,直看得小凡不禁后退了步,心道,这淫妇今晚是笃定了要得尝心愿啊!
果然,王贵妃开口便做诱奸状:“既然圣上他身体有恙,凡公子一心向主,不如今晚……”
小凡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忙抢话道:“不如今晚就让坤华君助娘娘尽兴!”
“谁?!”
“坤华君!楼月国王子!天下第一美男!”
小凡一口气说完,屏息看着王贵妃诧异狰狞的脸,终于等到王贵妃找回自己,冲口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坤华不是已经死了么?”
“没死没死!那不过是赫连邪罗使的诡计,为的便是……”
险些说出实话,忙改口道:“为的便是将他送回大周,所谓尘归尘土归土,他本就是楼月国送来孝敬大周皇室的,一番周折惹了诸多事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样的魅惑妖郎,须得还给大周皇室,才得以镇其妖性!”
王贵妃本就智慧有限,淫虫上头更是僵化了脑仁儿,小凡的一番话她只知受用,全然未觉言语间的疑点。
更何况,美貌天下第一的坤华君,竟然就藏在这皇宫中待她享用,此等美事,足以令她意乱情迷。
于是傲慢地点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么,凡公子就快些将坤华带给哀家吧。”
小凡刻意绕过凝月轩正门,自西门令王贵妃进园,避免经过关押白朗的屋子,进了西门沿一条小路直走,便到了柴房门口。
隐约听到屋里阵阵压抑的呻吟,小凡心下一惊,深知坤华正隐忍苦捱,而王贵妃一听便兴奋起来,没等小凡交代,便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