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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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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悠长的叹息后,百里斩疲惫道:“他多年服用巫药,身上隐隐地有股怪味儿,你们常人察觉不到,我却一闻便知。他……曾来过你府上。”

    蒙千寒失声道:“我却不知?!”

    百里斩苦笑:“他是在偷窥我,看我这几年有没有长残。”

    蒙千寒见百里斩一脸无奈,更是心急:“阿斩,昨夜那金蟒巫师大闹诏狱,劫走小凡,撂下了句话……”

    百里斩侧首看他,脸色透着惨淡。

    蒙千寒急道:“你和他到底有何渊源?你当年为何要拜他为师,学那些阴毒的妖术?事隔七年,他为何又要缠着你不放?”

    蒙千寒情急之下,语气便有些生硬,百里斩微愠蹙眉,继而想起了什么,似是累极,无力地笑笑,道:“若说起拜师金蟒……唉,只能怪我运气太差了。”

    你当年就是个武痴,我心悦于你,为引你侧目,便想着法儿提升武艺。

    可我这先天羸弱的身子骨,学不来洪门教那套以阳刚力道为基的路数,我便四处去学那巫术偏门。

    可我尚且懂得把握分寸,绝不碰那阴损又极易丧人心智的玩意儿。

    一日,我游历到西南苗疆,途经巫斋山时,被江湖人称金蟒巫师的怪人劫了。

    他自报家门,我着实吃惊不小,须知金蟒巫师早在二十年前便叱咤江湖,却因习练巫术走火入魔,据说是心智迷失再也走不出巫斋山,自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可我所见之人,却是二十来岁模样,且心智痴傻,似个蒙童。

    我一度不信他所言,只道是个山莽傻儿劫道,与他过了几招,才惊觉他功力非凡。

    他一见我便唤我“娃娃”,与我过招之时絮絮叨叨,说话颠三倒四,我却越听越是骇然。

    原来他多年钻研巫术早已走火入魔,心智已退化得同蒙童无异,可他巫术技法却天下无敌,更是研得将活人生生逼成喘气儿木头的路数。

    极乐十二宫,进去了便是生不如死,人大半是熬不过的,就算能熬过来,八十四日后,也已然成了只会喘气儿的木头,用金蟒的话说,就是变成了人偶坯子。

    这个心智全失、仅在意念深处留有那一丝求生本能的人偶坯子,便是达到了通灵术的最高境界,只待被某个外界刺激深度唤醒,那便成了施加这外界刺激之人的影子!一个真正的人偶娃娃!

    你当我真愿去学那极易走火入魔的通灵术么?

    金蟒巫师非要劫我进他的极乐十二宫,将我做成他的人偶娃娃!

    我那时功力尚浅,根本打不过他,如若不想个办法,我便脱不了身了。

    于是我停了与他的打斗,抓住他心智丧失的弱点,拱手与他商议。

    我对他说,既然你之前已抓过几个俊秀少年入那极乐十二宫,最终他们都未能挺过,白白糟蹋了那么好的材料儿,那么以我现下这身子骨儿,怕是也挺不过的。

    不如你先将你那些巫术奇招传授于我,缓个一两年的,待我在你调教下身强体壮,我再进你那极乐十二宫,那便定能挺过八十四天而不折命了。

    金蟒巫师是个走火入魔的痴人,只要好言相劝,他便轻易信了。

    于是我便跟着他习练巫术,为的是提升功力,有待一日强胜于他,便可逃脱他的囚禁。

    我被他困在巫斋山上,与他学艺两年,期间一直加着小心,似哄骗幼童一样百般讨好,“坏坏”这个名字,便是那时我戏谑唤他的,他却极喜欢,从此便总以“坏坏”自称了。

    他轻信了我的话,对我毫无戒备,为增强我的体质,便将自身巫术倾囊相授。

    他尤其逼我习练他的通灵术,为的是将来我入了极乐十二宫,八十四天后能顺利达到心智全失却又仅存求生本能的状态,他再施加催眠咒语,令我与他通灵,那就容易多了。

    可是我怎么会乖乖地等着那一天?待我习练他技法到了可与他匹敌的时候,我便挣脱了他的桎梏,逃出了巫斋山。

    我原以为金坏坏痴狂如旧,这辈子都走不出巫斋山,却不曾想,七年之后,他竟到了圣京来寻我。

    百里斩讲述完这段过往,幽幽地抬头,看着蒙千寒,笑得有几分俏皮,神情中似是在自嘲:看吧,我自作自受。

    蒙千寒却唏嘘不已,一时眼眶发热,说不出话来。

    静默良久,百里斩道:“师哥,你相信金坏坏撂下的那句话么?”

    蒙千寒似是沉浸在一个噩梦中,被百里斩一问,激灵一下惊醒。

    白朗若想打探出坤华的下落,那便十五日内,押百里斩到巫斋山去找金坏坏。

    蒙千寒不禁挥了个空拳,咬牙切齿道:“坤华已然死了,金坏坏这么说,分明是诱白朗将你交出去!”

    百里斩鼻子里哼了一声,嗤笑道:“金坏坏是个走火入魔的傻子,凭他的心智,哪里想得出这般损招?”

    蒙千寒盯着百里斩,心绪快速飞转,忽而恍然大悟:“你是说,这都是小凡施的伎俩?”

    百里斩走到桌边坐下,执起粥碗里的汤匙,玩味地搅拌着清粥,一边道:“想来,定是金坏坏见你府上戒备森严,你又寸步不离守在我近旁,他想将我劫去已是不能,便潜入诏狱,物色能经得住折磨又对他口味的人,这便选中了小凡。”

    蒙千寒接道:“小凡便想方设法,令你乖乖地束手就擒,随金坏坏摆布,他便可脱险!”

    百里斩冷笑道:“好个心狠手辣的奴儿。”

    蒙千寒道:“他确是够心狠手辣!又极懂得诛心之术!他深知你对我万事依顺,我又与白朗利害相关,他便去抓白朗的弱点!

    “他哪里知道坤华的下落,坤华已死,却死不见尸,白朗他便始终心存侥幸!

    “白朗听闻了金坏坏劫走他时放出的话,保不齐便是头脑一热,就真的拿你去换人了!”

    百里斩轻轻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若仅局限在儿女私情,我百里斩有腿有脚,岂会由着白朗摆布?”

    蒙千寒这次未急着相问,转而沉吟良久,将利害好生思索了一番。

    诚然,如若仅凭儿女私情,谁又能支配桀骜不驯的百里斩?

    可打蛇打七寸,再强的人也有弱点,若是百里斩的弱点也被对方牢牢抓住……

    蒙千寒盯着百里斩,神色五味杂陈。

    百里斩苦笑:“师哥,如若你早些应了我,与我退隐江湖,兴许就没有此时的两难了。”

    蒙千寒捶胸叹息,忽而起身,不由分说将百里斩抱起,几个大步走到床边,将这姣好的身子按在床上,贪婪地亲吻。

    “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阿斩……你是我的……我再也不管白朗了……我、我不会放你走……”

    蒙千寒疯狂地撕扯百里斩的衣服,粗壮的大手黏腻地在柔嫩的肌肤上游走,似是极留恋那优美的线条和轮廓。

    掠夺式的亲吻和近乎粗暴的抚摸,百里斩不多时便已不支,意乱情迷之中双手伸向空中乱抓,却被蒙千寒牢牢地扼住手腕,按在了头顶……

    才过辰时,王彦便带着随护,登门造访东宫太子。表面寒暄客套,实则暗潮汹涌,话不多时,王彦便直抒胸臆。

    “太子殿下,想必您已听闻,微臣在诏狱里,把坤华给弄丢了。”

    白朗坦然笑道:“王大人既是明白人,为何还要说糊涂话?那被掳走的并非真正的楼月质子,不过是个奴儿假扮的罢了。”

    王彦皮笑肉不笑:“哦?原来太子早就知道啊。”

    “知与不知,又有何差别?”

    “差别当然是有的!”王彦正色,“话说回来,属下原本以为,那个奴儿是得了殿下的首肯才如此大胆,昨夜才知,原来殿下的立场,并不那么明朗。”

    白朗:“哦?何以见得?”

    王彦:“那个怪男人掳走奴儿时,不是放下话来,如若殿下您欲探知坤华下落,那便着百里斩去会他么?

    “殿下您对坤华一往情深,微臣本以为,您是事先将坤华好生藏着,再找了个奴儿假扮成他,以便差遣着办些不那么体面的事。

    “不曾想,殿下您也不知道坤华的下落啊。”

    白朗微一蹙眉,却又笑得得体:“王大人,‘不那么体面’,这话说得……有些不中听啊。”

    王彦笑道:“殿下不是一开口便教训微臣,明白人就别说糊涂话,那么微臣便有什么说什么了。”

    白朗悠然一笑:“洗耳恭听。”

    王彦拱手道:“恕微臣冒昧揣测,错怪殿下您将真正的坤华藏了起来,再叫个奴儿假扮,借那天下第一美男的美名,还有那楼月质子的身份,向利害相关者卖弄而索利,譬如……寻着个墓室密练精兵,再迷惑个把朝廷要官,为其筹措军饷。”

    白朗似是挥去烟雾般,举起手臂在脸前晃了几晃:“呵呵,这个话本子编得有趣。”

    王彦亦附和着笑笑,续道:“直至昨夜,那个怪巫师说了那一番话,微臣才得知,原来殿下也不知道真正的坤华下落何在,那之前微臣的冒昧猜忌,也就不攻自破了吧。”

    白朗坏笑着举起手臂,伸出手指朝王彦方向虚点了几下,用玩笑的口气责怪道:“王大人的推想稍欠严谨,这么轻易就洗涮了本王的嫌疑?”

    王彦赔笑道:“殿下您是主子,微臣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轻易将您往那不贞不义上面去臆想啊。”

    不贞不义,好不刺耳,白朗不禁微蹙起眉,心有愠气却又发作不得。

    王彦故意惹白朗生气,却又装得无辜不知,兀自续道:“是故微臣再度揣测,是那奴儿贪图荣华,将坤华软禁在某处,继而取而代之,又以坤华的安危威胁殿下,令殿下为他守口如瓶。”

    白朗将手按在近旁桌上,吊儿郎当地用手指轻敲桌面,不置可否。

    “适才微臣都说了,这样的猜想,前提便是皇帝和殿下绝非不贞不义之人,断不会做出与当朝良臣貌合神离之事来。是以,这个奴儿的那些个供词,就是可信的了。”

    王彦言至此处便刻意停顿,明目张胆地觑着白朗脸色,白朗努力将笑容挂在脸上,可眼梢嘴角的弧度还是难免的有些僵硬。

    王彦察言观色,不禁轻轻笑出了声,忍着心中快意道:“那么奴儿小凡的种种罪过,就都如他自己招供的,是受江湖庶士百里斩的胁迫而为之喽?”

    白朗忽而感到呼吸急促,怒极之下反唇相讥:“那么试问王大人,小凡与百里斩勾结,在西山墓室偷练精兵一事,又是何契机大白天下的呢?”

    说啊?你敢不敢招认,是拜你王家引胡夏精兵入关偷袭京师所赐?

    却见王彦脸不红心不跳,悠然回道:“害,不都是那个柳仕芳柳大人昨日举报的么。”

    白朗惊得有些失色,是了,两个人此番对话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凡找个说得过去的说辞,那便避免了撕破脸。只要说得过去便可,一个下官举报,那便掩去了王家与敌私通的罪过了。

    这也是为何他们肯放过柳仕芳的原因,在外人眼中,柳仕芳可是大义揭发友人罪行的良臣!

    可是,白朗又该如何掩去私练精兵之事?

    王彦没有给他过多的思考时间,继续说道:

    “殿下,舍兄王缜尚在北境应敌,得知坤华乃奴儿假扮,还胆敢与江湖浪子勾结私下练兵、扰我大周安宁,心中好不记挂,也悔不当初与那假坤华私交甚深,连日发了多条急报给我,敦促微臣须好生审讯个明白。可那奴儿却被个疯癫巫师给掳走了。”

    白朗轻挑下颌,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再者,楼月虽西域小国,一国王子却被个奴儿掉了包,我堂堂上国也得给他们个交代不是?”

    白朗道:“那么,依爱卿之意……”

    王彦郑重道:“既然那巫师明着说了,要百里斩到巫斋山去换那奴儿,微臣也听闻百里斩与蒙千寒将军私交不浅,蒙将军又是太子殿下心腹,那便请殿下出马,经由蒙将军,将百里斩押下,遣送到巫斋山,将那奴儿换回来吧。”

    顿了顿,又倾过身来,压低声音:“如若殿下能将百里斩收押,不也就向天下人证明,百里斩私下练兵之事,与皇室无关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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