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无神梓：决定
明媚的白日，万里无云。
拂过指尖的阳光本该传递温柔的暖意，却好似火舌舔舐般的激起一番灼烧的痛感。景颜沉默着垂下眼睫，苍白血色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之中，她冷淡的容颜并无喜怒。
“……真是好天气。”
她轻叹，缓步行走在偌大的庭院里，美丽的景色却无法从那深沉的银瞳停留半分。
该早有发觉的。
无论是那天相隔百米，她便能闻到游桥加叶的血；
还是逆卷修和无神悠真那次过于优秀的夜视力；
又或者是在为无神梓包扎时，对血腥味感到兴奋。
……从很久之前，她就开始向吸血鬼转变了。
她正向‘怪物’，逐渐变为另一种怪物。
可笑的是，这样的认知并未让她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大概从记事起，所谓的‘改变’便充斥着她的生活。事到如今再对此类事情表示惊奇，那必然是一出滑稽的无聊木偶戏。
心情平静的走在树影婆娑的桥边，身后经过的柔软细沙中登时显出一串印记。少女放下长长的裙摆，没去管珍珠鱼皮的鞋面沾染的沙粒，信步穿过石质的桥梁进入庭院的林区，在路过爬满花藤的凉亭时，突然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梓君。”
吊椅里安坐的灰绿发色的少年正用绒布仔细的擦拭着镶嵌着紫水晶的银质匕首，森冷的反光映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显出颓废的美感。
“日安。”
她略一倾身，椅中的少年抬眸，“你好，颜小姐。”
他抚摸着冰凉的刀身，故意让坚硬的花纹在指腹刻上白色的划痕，“颜小姐……很中意这孩子吗？”
“它……是一把很漂亮的匕首。”
景颜应道，对面的少年极为愉悦弯了弯眼睛，“呵呵……真好呢，里昂……被颜小姐认可了。”
“给你。”
他说着，双手托起匕首，期待的望着她的眼睛，“请颜小姐……随意刺向我吧。”
“……”
果然。
景颜无奈的后退半步，断然拒绝，“很抱歉，我做不到。”
“为什么……？”
她的抗拒让少年俊秀的眉间凝上急色，他将刀柄塞进那柔软的手心，让尖锐的白刃抵在自己的胸前，“抓住这里，刺进来……呐？”
“不是这个意思。”
生命是何等的脆弱可贵，谁又有权力伤害呢。
他们相缠的指间清晰的传递少年冰冷的体温，景颜注视满脸恳切的无神梓，低叹一声。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梓君。”
她缓缓的抽出被紧握的手指，把沉甸甸的匕首放到身旁的围栏上。
“我……厌恶自己的血和身体，但并不想刻意伤害。”
“对梓君来说，疼痛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少女华美的瞳仁坦率的倒映着他的影子，无神梓似是没有预料她的言语，茫然的偏了偏头，认真的思考片刻。
“我很高兴……”
新的伤痕和血，是安全和认可。
他喜欢。
身体各处尚未愈合的伤口不断发出刺痛，无神梓轻轻的抚摸着手臂密切缠绕的绷带，神情温柔，“贾斯丁、克莉丝塔、玛丽莎……也会高兴，有新的伙伴。”
“可是，琉辉桑、皓君和悠真君会担心的。”
景颜轻声道，日渐优异的嗅觉让她能够清楚的闻到少年周身散发着的血味，喉咙蒙上不适的干渴。她哑着嗓子，平静的反问，“梓君，想看到他们伤痕累累吗？”
“不行……！”
无神梓瞳孔一缩，急切的扬声否定，景颜见他神情激动，顿了顿言语，缓着声音安抚他，“每次梓君受伤，他们也是相同的心情，也会痛苦。”
心会痛。
他茫然的望向少女纯美的脸颊，声线低沉，“心痛会很疼吗？”
“嗯……”
虽然并非病理的苦痛，但精神的创伤所造成的影响更为深刻。所以大概是一样的吧。
少年全然信任的神情让景颜有些压力，她斟酌片刻，补充道：“心的伤痕不易愈合，会一直疼痛。”
“……”
她的回复让无神梓沉默一瞬，不甚精明的脑子思考须臾，少年唇瓣翁动，出口的字节坚定而缓慢。
“我不想……他们心痛。”
他抚摸着缠满绷带的纤细手臂，灰绿的瞳仁闪烁不安的挣扎，“可是……这些孩子怎么办？……他们是我重要的朋友。颜小姐给我的……我也很喜欢。”
“每一天……都会跟它说话。”
他解开包扎的左手，柳叶状的疤痕在苍白的肌肤上尤为惹眼，无神梓用脸颊爱怜的蹭着凸起的伤口，像是得到糖果般的满足。
景颜一愣，“说话？”
说什么？
跟伤口讲话吗？
“嗯。”
少年察觉到她的意指，垂下纤长眼睫，指腹在手背上流连，“问它……我会不会被选为亚当。”
“……”
亚当。
是了，她是‘夏娃’，所以必然会有亚当。
景颜沉吟。
‘亚当’原来是她来选择吗？
“呐，选我吧。”
身前的少年出声打断她的思考，握住少女瘦削的肩膀，努力劝服着，“做出选择就……不会痛苦了。”
他的神情十分的恳切，甚至裹挟着莫名的焦躁。景颜并不知晓其中缘由，只能尽力稳定他的情绪，“……梓君。”
她道：“可以告诉我真相吗？”
“我不能……背叛那位大人。”
突兀的提问让少年的身体一僵，俊秀的眉轻蹙，“但是，我们比逆卷家……会更温柔。”
他们是最适合她的，比起那些纯种的吸血鬼来说一定……
“我们曾经是人类，所以——”
他急切的望向她，“选我……不行吗？”
——怎么行呢。
她与他们，是不同的啊。
“抱歉，梓君。我不会选择任何人。”
显然无神梓的说服并未打动她认知，景颜坦然的直视着少年的眼瞳，平静的拒绝，“……与吸血鬼牵扯不清，有违我的愿望。”
“不行……！”
断然的回绝让他不禁抬高嗓音，手指骤然加重的力道让景颜不适的出声。无神梓此刻却没有注意到少女的难过，只是执拗的盯着她。
“颜小姐，”
少年眉眼净是慌乱，“你是独一无二……的‘夏娃’，如果拒绝我们的话……就只能回到……”
声音一顿，他继而道：“琉辉桑……会将你囚禁……也说不定。”
“……”
囚禁。
如果没有选择他们，无神琉辉便会将她禁锢在这座府邸。
景颜张了张口，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这段时日的相处让她对那位无神家的兄长尚有些许了解。
那理智而克制的少年，即便事情有违心愿，他亦会吞下苦涩选择达成目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
正午的暖阳白煦过隙，吹拂的风已然传来丝丝冷意。
景颜叹息一声，“谢谢你，梓君。”
他知道无神琉辉的决定，所以为她担心，并企图‘拯救’于她吗？
那属于人类的温热指尖安慰的拍动着紧缚着她的肩膀的颤抖的手指，无神梓神色愕然，少女盈盈的瞳仁却并无波动，只唇边漾起宽和的笑。
“无论在各处，我始终深陷囹圄。”
“……颜小姐。”
视野间那脆弱而坚韧的身影好像风暴里的烛火，无神梓失声，胸腔滋生的涌动十分陌生，却磅礴得足以的将沉闷的情感传递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这种苦痛并非流血给他的，而是能够持续久远的感触。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他闭了闭眼，喉间的振动低不可闻，“我可能……心痛了也说不定呢。”
“……？”
“没什么。”
无神梓摇头，认真望着她，“我会……保护你。”
“梓君？”
他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敏感的颈后，将披散的银发尽数拢在手心，尖锐的獠牙随即抵上那形状美好的锁骨。
无神梓道：“不仅因为你是‘夏娃’，更因为你是……景颜。”
“唔……”
森凉的牙尖浅浅的刺入，他的舌尖在伤口出细致的摩擦着，让刺痛的位置逐渐蒙生火热的电流。
【此处吸血有删减】
“颜小姐……”
无神梓将她虚软的身体抱进亭子的藤椅中，獠牙刺破那清晰可辨血管的手背，在少女寸寸涣散的视线里喃喃自语，“沉睡吧，夏娃。”
“……”
恍惚之间，景颜好像听见某道声音如此的说着：
“醒来之后……就结束了。”
〖非正剧：无神梓之转移〗
很久以后。
某一天，无神梓认真的看着她，“颜……我想割伤自己的时候，可以吻你吗？”
“？！”
“这样的话……大概……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少年的瞳仁纯粹而坦率，景颜抿了抿唇，轻轻颔首，“如果有助于梓君克服心理障碍的话，我愿意做。”
后来，景颜抚摸着时常微肿的嘴唇，日渐怀疑当初约定的真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