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从赵景杭进书房开始,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沈秋在外面等了许久,还是走到书房门口敲门。
但是如梁姨所说,他并不理会。
沈秋没走, 隔着门板说道:“早餐你还吃吗。”
没人应。
沈秋说:“我已经拿过来了。”
“……”
“在门外。”
沈秋真去把早餐和药箱都拿到了边上, 但是,赵景杭也真不开门。
沈秋不太安心,便直接让梁姨去把钥匙拿过来。
梁姨递过钥匙的时候人还在担忧着:“不然算了吧, 少爷会出来的。”
沈秋:“他脸伤了。”
“但是你这样,他会生气的。”
“没事。”沈秋道, “他生气就说是我拿的钥匙, 不怪你。梁姨,你先离开吧。”
梁姨见沈秋坚决, 叹了口气, 只好先走了。
沈秋回头,直接开了门。
可门才开了一点,就有一个玻璃杯砸了过来, 就砸在旁边的墙上, 接着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滚出去。”
赵景杭就坐在办公桌后, 脸色很冷, 一个眼神都没有分过来。
沈秋看了眼地上的碎片,把早餐放在一旁, 拿着药箱走了过去,“我等会就走,但是你的脸受伤了, 需要喷一下药。”
“不用。”
此时冷冰冰的人, 跟早上还跟她说笑的赵景杭, 完全是两个人。
沈秋看了眼他的脸颊,还是坚持了:“不上药你的脸会肿起来,会更严重。”
赵景杭胸口起伏了下,总算是转头看她,“我让你出去,听不懂吗。”
沈秋微微俯身,也有了丝不满:“我说我给你上药,你听不懂吗。”
赵景杭:“……”
沈秋轻叹了一声,把手里的药箱打开,拿出了消肿消炎的喷雾,“喷一下,等会我再去拿冰块给你冰敷。”
说着,她抬手到了赵景杭脸侧。
但很快被他扣住了手腕。
沈秋眉头轻拧:“赵景杭,你脸上有血丝了,不觉得疼吗。”
她几乎没有直接叫过他的名字,她总是披着张“恭敬”的皮,客气又疏远地称呼他。
但这一声,不是装模作样,是真的生了气。
赵景杭愣了下,松手,转过头。
但头刚转过去就被沈秋按着脸挪了回来,赵景杭没想到沈秋还敢直接上手,有些错愕地看着她。可后者已经拿着药,快速在他脸上喷了两下。
“你……”
“你经常这么弄我脸。”沈秋对上赵景杭的眼神,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赵景杭张了张口,想斥责人,可看到沈秋有些担忧的神色,火气却蹭蹭得往下回落。
静默片刻后,唯剩下一声微不可见的叹息。
“还想吃早餐吗?”沈秋见他没有发火的样子,问了句。
话音刚落,只见赵景杭单手按在她腰后把她往前一带,把她揽到了他身前。
沈秋猝不及防地离他很近,面色微微一变。
但赵景杭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就这么抬眸看着她,森冷道:“你是想来看我笑话的?”
沈秋怔住,说:“我没觉得这是笑话。”
赵景杭:“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沈秋没推开他,那一瞬间,心脏像被刺了下,是轻微的麻意。
“被人打是好笑的事吗,我从来不觉得。”沈秋低眸看着他,说,“少爷,你知道小时候我每次挨完打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赵景杭回望着,没说话,等到她的下一句。
沈秋道:“我每次都在想,好疼……要是有人能帮我止疼就好了。”
墙上的钟表一步步走着,轻微又坚决的声音,像在对这个世间做审判。
赵景杭收紧了手臂,没由来得一阵心悸。
“我现在已经给你止疼了,你应该会舒服一点。”沈秋道,“而且,也不用为了不在意你的人挨饿吧,你昨晚好像就没吃饭。”
赵景杭轻吸了一口气,沉默了良久才说:“昨晚你就没给我弄吃的,还好意思提。”
沈秋愣了下:“……是你说不饿啊。”
赵景杭横了她一眼:“跑那么快,我饿得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你可以叫我。”
“房门都锁上了吧,还叫你。”
“可是我……”
沈秋停了下,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兜兜转转又返回到昨天的事了。
不过……紧绷的气氛倒是消失了。
“好好好,我的错。”沈秋松了一口气,拍了下他的肩,说,“那我给你拿早餐过来,可以吧。”
赵景杭哦了声,松了手。
沈秋转身把方才拿进来的早餐拿到了他的办公桌上,“吃吧。”
赵景杭指了下边上的椅子:“坐这。”
“我吃过了。”
“我知道。”赵景杭道,“坐着,等我吃完你端出去。”
沈秋硬是被他拉着坐了下来。
她知道,这一刻赵景杭应该是想要有个人陪在身边,于是她也就由着他了。
但坐下后,眼睛不经意那么一瞥,突然看到了桌上的资料……沈秋眸光微敛,又看了眼电脑屏幕,等看到上面的部分内容后,她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关于城南那边的。
大概,报价单等资料都在这里。
沈秋垂了眸,突然又站了起来。
赵景杭皱眉:“让你坐着,你干什么。”
沈秋这次却是坚决没有留下,她往门口方向走去,没有回头:“我去给你拿冰块,你先吃吧。”
在给赵修延做的事里,没有一件沈秋是失手的。
她知道赵修延过去有多艰难,所以,她也在他前进的道路上,给他添砖加瓦,从未说不。
但是,方才在书房的那一刻,明明想要的就在眼前,她却不想去拿,一点也不想。
沈秋察觉到了,她最初的目的偏了航。只是更早之前……她一直没敢承认。
但到了今天,她不承认也得承认,她的心产生偏差,她不想从赵景杭这拿取什么了……也不想去伤害他。
赵景杭对她而言,已经不是一个任务对象。而是一个,可能有了别的意义的人……
——
赵景杭的伤其实已经好了,也可以下床走动,在家休养了两天、脸上也没有什么问题后,他出了门。
“一定要去星辉吗,你现在最好不好喝酒。”路上,沈秋还是开口提醒了句。
赵景杭:“不喝,但今天尹兴程过生日,去一下就好。”
沈秋:“哦。”
沈秋说完后,望向窗外,没有再开口。
赵景杭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她这个人话本来就不多,但这两天在家,又觉得她话有点过分不多了。
“你最近心情不好?”赵景杭问了句。
沈秋微怔:“我?没有。”
赵景杭:“是吗。”
有时候,沈秋觉得赵景杭的洞察力也很可怕。
她这两天确实心里有事,因为在书房里看到的那些资料。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真没有。”
路上大概还有二十分钟,赵景杭也没多做追问了,闭目小憩。
沈秋看了他一眼,拿出了手机。
【我辞职吧,我做不到】
短短几个字,是她这两天纠结的全部。
其实在那天书房自己避开那些资料开始,她就清醒地知道,既然来到他身边的目的已经达不到,就该辞职。
因为她和他本来就不是同个世界的人,她不该再在他的身边越陷越深,也不该让自己沉迷在虚假的关系里。
只是……要发出这条消息的时候,她很挣扎。
挣扎的不是“要不要通知赵修延”这件事,而是挣扎于“辞职”两个字。
辞职,意味着从他身边离开。
可她发现,自己竟然是舍不得离开的。
车子缓缓行驶,车上没有放音乐,是谜一样的寂静。
沈秋深吸了一口气……
最终,那消息还是悄无声息地发出去了。
——
到了尹兴程的包厢时,里面已经歌舞升平。
尹兴程见人进包厢,起身过来:“来了啊,我都还没点蜡烛,可是等着你才开始的啊。”
赵景杭皱眉嫌弃:“点蜡烛?你是小姑娘吗。”
“晚上小姑娘多,我不得给大家走个过场?”尹兴程说罢看向赵景杭边上的人,“是吧沈秋。”
沈秋看了眼包厢里的俊男美女,淡淡笑了下,“今天好像还不是最多的。”
尹兴程:“是吗,可能是我们赵大少爷没开口,所以很多美女都不乐意来我的局。”
赵景杭愣了下,第一反应是看了沈秋一眼,然而才阴森森地望向尹兴程。
尹兴程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下,恍然大悟:“啊……不是,我开玩笑,只是开个玩笑。走走走,进去坐。”
赵景杭来了后,尹兴程也就开始了他的生日流程。
沈秋饶是来了这么多次星辉,还是不太喜欢处在这个喧闹里。她觉得像以前一样,站在边上当个保镖就好多了……也不知道今天尹兴程怎么回事,一开始就拉着她坐到了中间。
于是沈秋趁没人注意,默默往边上挪了几个位置,挪着挪着,就坐到了最边上去了。
她松了口气,端了杯水喝。
而不远处,赵景杭和尹兴程一样,被人围着,众星拱月。
沈秋低眸看着手里的杯子,想着,她该什么时候跟赵景杭说她辞职的事好。
“起来。”沈秋正百无聊赖地思索着,突然,手腕被人一拉。
她抬了眸,只见原先还在人堆里的赵景杭,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
“怎么了?”
赵景杭把她拉了起来,带着她便往包厢外走:“带你去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等等,这里结束了吗。”
赵景杭:“走个过场就行了,你不是嫌无聊。”
“我……也还好。”沈秋低眸看到他紧握着她手腕的手,心里莫名又流过了一丝很缓很轻的难过。
她轻吸了一口气,问:“要去什么地方。”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赵景杭甚至都没有让老杨开车,直接把她往副驾驶里一放,自己便开车走了人。
沈秋不明所以,但赵景杭说一不二的,她也就没多问什么了,反正不管她说什么,他最后还是会去做他想做的。
车子一路飞奔,开了许久后,最后直接往山上开。
沈秋感觉到边上环境的变化,有些迷茫:“少爷,你不会是想带我去什么深山老林,直接杀了吧?”
“带去深山老林不干点什么就杀了有什么意思。”
“……”
赵景杭:“干什么。”
“我要报警了。”
赵景杭笑了声:“行了吧你,少做梦了。”
“?”
“马上到了,坐好。”
车没有往山上开,而是停在了半山腰。
车子停住后,沈秋才发现有个餐厅,餐厅沿山崖边而造,伫在这里,几乎可以看到远处整个城市的夜景。
赵景杭带着沈秋往里走去,最后在餐厅外面的观景台上停了下来。
沈秋站在栏杆前,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住了,她还不知道,原来这个城市边缘有这样一个地方。
“很好看。”沈秋说。
赵景杭看了眼手表:“快了。”
沈秋转头看他:“什么?”
赵景杭没说话,看向了虚空处,沈秋顿了下,也跟着他往外看。
砰——
突然,远方传来一声巨响,寂静的夜空中瞬间炸开了一朵烟花。
沈秋怔住,还没反应过来,就不停有星点窜上夜空,骤然绽放。粉色、蓝色、绿色、紫色……所有的颜色都在发光交错,将漆黑的夜空点亮,美不胜收。
沈秋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欣喜道:“怎么会有烟花啊!”
赵景杭说:“平时城市里不能放烟花,想看也看不到。”
“是啊,所以我才奇怪——”
烟花声音连着风的声音,嘈杂了环境。
赵景杭站到了她边上,说,“这个地方不在市内了,山下有个广场,也就这个时间可以放。”
“可你怎么知道……”沈秋目光不舍地从夜空里收回来,转头望向赵景杭。
这一看,她才发现他没有在看烟火,他一直在看着她,茶色的瞳孔里,映着烟花光亮。
沈秋的心几乎在这一刻停滞了。
砰砰跳动着,没了节奏,也没了规矩。
“我记得某些人在死前还心心念念,所以就查了一下。”赵景杭笑了下,“怎么样,还算满意?”
砰砰——
烟花还在不断地绽开,将原先还有些昏暗的观景台照得亮如白昼。
所以,沈秋也将身边的人看得很清楚,他的眉眼,他的嘴唇,还有他懒倦的笑意。
这是赵景杭啊……
一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将她的心愿记在心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