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被救
有些破旧的小船仓里，林言秋艰难地从带着皂角味道的床褥中坐了起来。
她不敢置信地左右转头，直到看到那只随着船只浮动而摇晃的灯笼上，那一个大大的“端”字时，才觉得自己三魂七魄似乎都被晃荡回来了。
“端”字是用隶书写的，字体多了一分圆润，就仿佛林言秋记忆中的端王此人一般，看着君子端方，温润如玉，让人卸下一身的防备。
实则，此人内里阴暗、卑鄙，会利用手头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甚至是人给自己谋求利益。
而她就是那个被利用的人。
被端王所救，收为义女，风光出嫁给当朝探花郎叶书明，上无公婆，下无弟妹，进门就当家做主，当时京中上下谁人不羡慕她的好运气？
可谁知道，看似日子美满的她，不过是端王处心积虑的一枚棋子。
若非她无意中听到端王与幕僚说话，怕是到死都不知道端王利用她，甚至是利用叶书明，对付俞王一派。
而这样的一个人，临死前却给了她一封信……
想到此处，林言秋浑身的阴郁才缓缓散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纤细，然而骨节分明且皮肤粗糙，掌心对着手指的部位都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这不是她上辈子精心呵护多年的手。
这是……她还未入京前，照顾了叶书明母亲几年，种地、劈柴、炒菜，留下无数的茧子还有细碎伤口的手。
饶是这样的手，在端王寻来上好的药膏给她涂抹，让她精心保养后再也变得细腻纤长，如同真正的大家闺秀了。
端王确实与她有恩，救下落水的她，收留她，给她锦衣玉食，甚至帮她重新嫁给叶书明……
所以，纵然因为被利用心有芥蒂，可她还是在听闻端王旧病不起时，与叶书明匆匆回京，只想着见端王最后一面。
只可惜，一路颠簸她病得厉害，非但没见到端王最后一面，甚至也因此一并归西。
临死之前，是叶书明在她身边，告诉了她端王早在他们回京的途中，半个月前就死了。
“我十天前就得到了这个消息，言秋，你可知道，我为何当时没有告诉你？”叶书明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看她的眼神也跟平时不太一样。
当时的林言秋已经病恹恹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强撑着，哪里会注意到这些。
“因为，我在那时给你下了药！”叶书明的声音如同梦魇一般钻入林言秋的耳朵，而濒死的她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些，只死死抓着那一封写着“林言秋亲启”的信，那五个字，是端王的笔迹。
“就如同当年你落水一般……”
呼！
重生回来的林言秋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濒死的回忆让她忍不住心跳加快。
叶书明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并非是赶回京途中，因路途劳累病倒的？叶书明在知道端王病逝后，就给她下了药？她是中毒身亡？
还有最后那句“就如同当年你落水一般……”中落水，指的是——
哒、哒、哒。
轻快的脚步声打断了林言秋的沉思，她慌忙重新躺下。
在她闭上眼睛的一瞬间，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然后就是有人进来的动静。进来的人不慌不忙，先是去床头倒了一杯冷茶喝，然后才低声道：“人还没醒？”
说着，一只略微有些冰凉的手就落在了林言秋的额头上，“不会是落水发热了吧？要真是这样，还得跟王爷回一句才行，这在水上飘着，连着找大夫都不方便。”
听对方的声音应该是在端王身边伺候多年的祁嬷嬷，手掌略微有些粗糙，不过温暖到让林言秋想要落泪。
她双眼忍不住眨动了下，借着屋里昏黄的灯光看过去。
“呀，姑娘这是醒了！”祁嬷嬷笑着坐下，伸手扶了林言秋坐起来，这才道：“真好，人也没有发热。你别慌，先喝口水。”
祁嬷嬷人很好，给林言秋倒了水递过去，看着她小口小口喝下去，这才道：“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什么事情吗？”
林言秋犹豫了下。
幸好祁嬷嬷也不见得非要得到答案，见她不说话只笑着道：“你还记得你之前落水的事情吗？”
听到这话，林言秋浑身忍不住哆嗦了下。
她记得，她如何不记得？！
她因为晕船坐在呕吐，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结果一个不小心就从船边跌落江中。上辈子她就是这般落水了，事后一回忆起落水前的情形，她就头疼恶心，因此端王并未追问。
可有了上辈子临死前叶书明那一句话意味不明的话，林言秋就如同被打通了七窍一般想起了自己落水前发生的事情。
她……她是被推下水的！
“我……我……”林言秋死死抓住祁嬷嬷的手，“我是……是被家仆推下水的。”
上辈子她一直以为那是个意外，对于临出嫁前端王所交代的隐瞒自身来历的话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猛然想起真相，只觉得惊惧不已。
推她的人，正是叶书明派去叶家坳接她的那一对夫妇——王周全夫妇。
祁嬷嬷见她害怕得厉害，赶紧抓住了她的手安慰道：“别怕，姑娘别怕，这里是我家主子的船，再没有那宵小敢来谋害主家了。”
林言秋死死咬着下唇并不说话。
她直到此时才如同真的重新活过来一般，满腔的不甘和怨愤让她只有这样才能不说出什么荒唐的话来。
叶书明为何要如此对她？！
若说回京途中给她下药是为了报复她曾经甘为端王棋子，那早在他刚得中探花之时，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是，有了尚书家千金的垂爱，所以就要杀了她这个糟糠童养媳不成？
她双手死死抓着祁嬷嬷的手，因为用力，指尖显得苍白而扭曲，指甲在对方手背上留下了苍白的痕迹。
一句“为什么”从唇齿间溢出的同时，脱力的林言秋又晕了过去。
祁嬷嬷松了一口气，缓缓扯开了林言秋的手沉默看了片刻，这才把她手盖在被褥之下，低声道：“看起来，倒是个苦命人。”
这次晕过去就仿佛是一场上辈子的回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