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离尘宗 与 国营三二九厂
一盏银釭,灯火一寸。
灯下摆着一函碧玉石匣,长三寸六分。
一枚柳叶状薄片,一寸三分,剔透如冰,静静躺在匣中,暗纹时隐时现,有金光流溢。
杨六一呆呆的看着白无妄。
“这什么?”
“剑。”
“没有剑柄,剑格?”
“何须以手持剑。”
“剑鞘呢?”
“你就是。”
“藏耳朵眼?”
“后脑。”
“老白你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别害我。”
老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合上石匣的盖子,说:“听。”
“铮!”一道凛然的金铁之声,在石匣中乍响。
“还带震动?”
“孽徒!”老白翻了个白眼:“倘有杀气近,必作龙吟之声。”
“杀气在哪呢?”
老白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夺”一声,插在桌上。
“现在怎么不响了?”
“不想杀你了呗。”
“我试试行吗?”
“嗯”
“老白是傻瓜!”
老白撇了撇嘴,石匣纹丝不动。
“铁婆婆绿了老白。”
“铮!铮!”石匣猛地一阵爆震。
杨六一看着白无妄说:“真生气啦?”
……
几行朱砂写的小楷,竖行而下,挺拔公整。
大道如天,敬启五方,神器有灵,名扎金花…
老白的笔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又看了一眼杨六一:“真不考虑再换个名字?”
杨六一摇摇头:“就叫扎金花,我喜欢。”
白无妄点点头,继续写上表,边上的紫铜香炉里,青烟袅袅。
焚化上表时,烟气如没有盘旋,而是笔直的冲上青天。
一老一少从蒲团上站起,昂首盯着那股烟气。
“老白,上表真有人收件吗?”
“不知道。”
“那干嘛写上表?”
“心安。”老白转过身缓缓走开:“十二重天谁仗剑,一笑云开更有天。”
……
丹房内,白无妄手心里放着一颗奇形怪状的金丹,像一颗尚未完全融化的巧克力。
“杨大有在这里修了三年外丹,这是他留给你的。”
“他人呢?”
“走了。他放不下李蹊。”
杨大有,这个遥远的名字让杨六一耸了耸肩。
多年来,对于杨大有的各种行为,他除了接受,好像并没有其他的办法。
但这一次,他觉得哪里不对。
“老白,我需要和你好好聊聊。”
“聊什么?”
“比如,你的牺牲和杨大有的失踪是怎么回事;从他失踪到我来这里,不到一年,他修外丹的三年是哪来的?还有,他怎么会认识归墟方丈?又怎么会知道我也会来这里?”
白无妄端起一盏茶,看了窗外的海面很久,淡淡的说:“牺牲是计划的一部分。”
……
离尘宗出现在东汉末年。门人主要修习丹术和剑术,同时在两界之间充任驿使。
唐朝仪凤年间,第一个离尘宗门人被记载下来,他叫柳毅。那件事被民间附会演绎成一段佳话。
那之后,离尘宗行事都要戴上面具。
离尘的势力发展非常快,几乎涉及到各行各业,在宋代已经富可敌国。之后,与众多商贾豪门一样,为了保护自己庞大的财富安全,他们通过向皇家献长生方,进入了庙堂高层,也毫无悬念的陷入朝堂之争,正因如此,离尘在朝代更迭间,遭受到数次致命打击,最终分裂成很多门派,各门也发展出迥然不同的目的。
最终在历史的洪流中,大部分离尘分支已经彻底消失或被消灭,只剩下求道的离尘本宗和求长生的潜龙门两脉。
离尘本宗于南宋已渐式微,门人多归于道门,不问世事,踪迹难觅。
而潜龙门因其成员多为江湖人,隐于民间,做事方式狠辣极端,重实效轻生死,势力一直非常稳固,数百年来,日渐壮大。他们致力于采炼丹药而达到所有门人的长生,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本来井水河水,互不相干,但潜龙门相信进入太虚天,是获取长生丹法的终极法门。
而进入太虚天需要打开太虚之门——这把钥匙,轮流在太虚天与离尘宗中守护。
其实如果只是借借钥匙,进太虚天参观学习一下,念着同宗之谊,倒也不是不能,只是潜龙门坚持“一个都不能少”的原则,号称十万门人要同时进太虚天。
那就不是参观了,是移民。
凡间与太虚天之间的界线并不是泾渭分明,这两个世界像两种不同颜色的液体,时时发生着部分交融,又没有完全融合。这种脆弱的平衡与相互融合,产生了幽泽区和箕斗区。
而太虚之门一旦彻底打开,两个世界将发生大规模融合。如同高维度空间和低维度空间的融合,低维度的世界会发生膨胀分解;而高维度的会被压缩。这种两败俱伤的后果,无人可承担。
潜龙门的人不认为这有什么,他们觉得用丹药保自己十万门人无碍即可。
所以离尘宗的人不肯交出钥匙;所以潜龙门视离尘宗这些具有仙骨门人为自私的异类,一旦发现离尘宗门人的踪迹,便会毫不留情的猎杀。
……
五十二年前的冬天,特别冷,积薪驿大队的好几只鸡冻死在树上。
积薪驿是江西荡茅山深处的一个山村。白无妄送完信从箕斗区出来,出口恰好在积薪驿,好巧不巧好死不死的是,他远远看见了索婆子。
高瘦干枯的索婆子,带着一只大黄猫,不会错。
索婆子是潜龙门的幻术好手,和白无妄打过几次交道。互有输赢。
索婆子出现的地方总会有不寻常的事。
所以白无妄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找了一个山洞潜藏行迹,暗中观察索婆子。
没几天,山路上开来了很多军用卡车,几个月后,山坳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厂子,铅灰色铁门外,挂着一条木牌:国营三二九厂。
……
索婆子在积薪驿,是为了等一个人。
这个人叫刘黑木。
刘黑木是三二九厂光学科工程师。
他也是潜龙门人,偷了潜龙门的丹药,藏进了三二九厂。
所以索婆子要抹掉刘黑木。
为此,她盯了三二九三年。刘黑木三年没有出厂门。
一直到这个冬天,三二九奉命转入荡茅山备战备荒。
当时厂房刚建好,宿舍还没有完工,有部分职工借宿在村民家里,刘黑木也是。
所以刘黑木很快就失踪了。
但刘黑木失踪是件很麻烦的事,因为三二九是保密单位,一个工程师的失踪,很可能意味着叛逃和泄密。
保卫科和上面派下来的刑侦人员很快就封锁了荡茅山,车站码头设卡,同时发动民兵拉网搜山。
上级给老周的命令是,十天之内,活见人死见尸。
老周是329的厂长,解放前从事地下工作,脑子灵,斗争经验丰富。
四天的搜山,没能找到刘黑木,但是搜到了白无妄。
这是白无妄第一次见到周厂长。
老周桌上摆着一份薄薄的档案,白无妄的。
由于建国初期大量流动人口无法甄别户籍和成分,所以很多人的档案完全依赖本人口述。这个白无妄就属于这一类,五零年建档时,白无妄自言67岁,河北沧州人,幼年家贫,被家人舍与游方道人,后多年跟随师傅云游,曾挂单于多处寺院道观。解放后,成分被划为比贫农还穷的雇农。
周厂长和很多敌特打过交道,只聊了十几分钟,他就明白答案不在眼前这个老头身上,这个白无妄最多是封建糟粕。
他本想简单把白无妄关几天就放了,但还有四天到上面规定期限了,所以老周最近有点烦。
老周揉了揉眉头,让其他人退出房间,对白无妄打了个凤眼稽首,说:道爷,我想问个漂纸。
白无妄笑了,道:“长官端亮,赏个字吧。”
两个人都用了旧江湖的春典切口。老周说我想找个人,白无妄答长官是明白人,测字吧。
周厂长取出钢笔,略加思索,写下一个“路”字。
白无妄看了片刻说:问路,即是问方向。左边为走,为口,为止——意为须秘密行事,慎勿多言。右边为夕字长捺,乃夜阑之时,须按捺住心绪;右侧口在下,意为可问在下。
老周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眉毛挑了一下说:道爷能解?